《风铃舞（戚顾）》月晓竹

3、三

　　三、楼上对酒何时休
　　楼下当歌几时还

　　戚少商觉得自己这辈子最窝囊的时候都是和顾惜朝在一起的时候。
　　昨天本来顾惜朝一幅打死不帮忙的样子，后来不知道中了什么风，问自己一句“你怕鬼吗？”就自己跑到楼上睡得雷打不动。自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就在桌子上将就了一夜。
　　结果这位顾大公子天还没亮就收拾好行装，不知道从哪弄来两匹马，拖着自己就走。问他干什么，就用一种看见白痴的眼神看着自己……
　　顾惜朝的喜怒无常戚少商算是彻底领教到了！
　　本来还想在路上问他一下对整件事情有什么看法，结果这位大清早就精神百倍的顾公子如今正在马上昏昏欲睡……看他那个样子，随时都有可能从马上掉下来……
　　戚少商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欠了这家伙什么，这辈子才会和他纠缠不清！
　　“顾惜朝，顾惜朝！”戚少商叫了几声顾惜朝，毕竟顾惜朝真要是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胳膊腿的，倒霉的还是他戚少商！
　　顾惜朝神色恍惚的看了眼戚少商，回过头继续“摇摇晃晃”地走他的路。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想了想，咬咬牙说道：“顾惜朝，你要是真那么想睡，不如你和我共骑一匹马，你也睡得安稳些。”
　　顾惜朝突然勒住马，神色暧昧的看向戚少商，幽幽道：“只有晚晴，才有资格与我共乘一骑。”
　　戚少商愣了一下，随即脸涨得通红，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顾惜朝大笑出声，挑眉看向戚少商道：“戚大侠，你想到哪去了，瞧你那脸红的。”
　　顾惜朝满意地看到戚少商的脸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黑。
　　玩够了，顾惜朝慢条斯理的扔下一句“前面不远有个茶楼，等会去那歇歇就是”，一夹马肚，继续摇摇晃晃的走到前面去了。
　　戚少商站在原地，看着顾惜朝的背影发誓：办完这件事，他戚少商绝对、一定再也不要看见这个家伙了！不然，管它铁手铜手的，他绝对绝对要杀了这个祸害！！！
　　顾惜朝这次没有骗戚少商，没走多远，果然就看见了一个小镇子。镇子虽小，但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镇子内茶楼很多，但顾惜朝一个都没进，直奔不远处一个装修极为豪华的大楼
　　戚少商见顾惜朝目的明确，心中一急，连忙追上去道：“顾惜朝，你不至于…不至于要去那么豪华的地方吧？”
　　顾惜朝白了戚少商一眼道：“怎么，堂堂六扇门的戚大捕头，连这点银子也没有？”
　　“我是捕快，又不是抢劫，每年六扇门光付追命的破坏费都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哪还有银子吃喝玩乐？！顾公子，那么多普通的茶楼你不去，你非挑最贵的，你要我……”戚少商急得满脑袋汗。本来出来找顾惜朝就是突然决定的，身上也没多少银子，他这下一下子就去这么贵的地方，难不成又要他们两个来刷盘子抵账？！
　　可惜顾惜朝没心情听他啰嗦，戚少商的话还没说完，顾惜朝就自顾自往茶楼走去。
　　戚少商一瞬间突然有种把顾惜朝的头扭下来当茅坑盖的冲动。
　　不过他自认自己现在还不是铁手的对手，于是在经过一番面部颜色五彩斑斓的变化后，戚少商咬着牙跟着顾惜朝进了茶楼。
　　死就死吧！也不是没干过没钱付账的窝囊事……只是免不了又要给六扇门抹黑了……
　　茶楼装修的豪华，服务自然也是周到。戚少商刚走进茶楼，就有一个小二热情的走过来问道：“这位爷，本楼一楼是大场，有些唱戏的表演，您要是图热闹，就坐这；二楼是雅阁，分成多个小间，您要是喜欢清静，就选二楼；至于三楼嘛……如果您有楼主的特别邀请，那小的就带您上去。怎么样，爷你要坐哪？”
　　戚少商四处张望了一下，看见顾惜朝径直往楼上走去，也没来得及和小二回声话，便赶紧追了过去。
　　结果顾惜朝走了一半，脸色变了变，转身便快步往回走。戚少商跑得太急，一下没来得及停，两人重重撞在一起。
　　由于顾惜朝站的比戚少商高，戚少商的脑袋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顾惜朝的胸口。戚少商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顾惜朝却疼得龇牙咧嘴。
　　狠狠骂了戚少商一声“猪头”，顾惜朝一把拨开戚少商往楼下快步走去。
　　戚少商莫名其妙的得看了看顾惜朝，又往楼上看了看。他突然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处变不惊的顾公子慌乱成这样。
　　楼上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只有一根红色的丝带绑在楼梯扶手上飘荡。戚少商失望地皱了皱眉，走下了楼。
　　楼下人很多，戚少商费了很大劲才找到挤在人群中间的顾惜朝。用力拨开周围的人，戚少商狼狈的钻到顾惜朝身边坐下，喝了口顾惜朝桌上的茶，深深喘了口气。
　　“你刚才干什么呢？跑到一半突然往回走，看见鬼了？”戚少商疑惑地问道。
　　顾惜朝白了戚少商一眼道：“突然觉得在下面看戏比较好，不行？”
　　“那你一开始往上头冲干什么？”戚少商还是没弄明白。
　　“腿长在我身上，你管我！”顾惜朝瞪了戚少商一眼。
　　戚少商觉得自己很委屈，一片赤诚之心就这样被人给糟蹋了……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戏台上响起一阵锣鼓声，想必是就要开唱了。戚少商耸耸肩，索性往椅子上一靠，准备欣赏起戏来。
　　首先出来的是个小旦，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甩着水袖，扶风弱柳般的走了上来，咿咿呀呀的开始唱。戚少商到底是个长年闯荡江湖的粗人，这种高雅的玩意他听不懂，没听多长时间，戚少商就开始昏昏欲睡。
　　朦朦胧胧间，戚少商瞄见顾惜朝的眉头越皱越深。他伸出手，想去抓住顾惜朝，突然觉得身子一沉，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戚少商会清醒过来，是顾惜朝几乎把他的耳朵扭断的成果。戚少商捂着自己严重充血的耳朵，痛得眼泪直打转，看着一脸无所谓的顾惜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这么做，你以为你怎么醒来？”顾惜朝无所谓的解释道。
　　戚少商自知斗不过顾惜朝，索性不去接他的话，环顾了一下四周，着实吓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和顾惜朝还有很多在茶楼里的人都被关在一个巨大的用红色的藤蔓织成的大笼子里。笼子悬在半空，靠着一面墙，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水池。
　　整个笼子里，唯一清醒的人就只有自己和顾惜朝了。其他的人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你为什么没事？”戚少商疑惑的看向顾惜朝。
　　“那个女的一开唱，我就知道她的歌声有催眠的能力，所以堵住耳朵，就没事了。”顾惜朝随便解释道。
　　戚少商想到了顾惜朝越皱越深的眉。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戚少商问道。
　　“告诉你也帮不上忙，到时候穿帮了岂不是坏了我的大事。反正你现在不也清醒过来了？”顾惜朝答道。
　　“是谁，为什么要把我们管到这个地方？”戚少商皱了皱眉，站起来，想去摸一摸那面石墙，看能否找到出口。
　　“别碰！”顾惜朝一把拉住戚少商，“那个石墙缝隙内藏有很多毒蛇，一碰就会冲出来咬死你！”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突然笑了起来。
　　顾惜朝踢了戚少商一脚，骂道：“有空在那傻笑，不如帮忙找出口！”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的。”戚少商笑道。
　　“我怎么知道！”顾惜朝白了戚少商一眼。
　　“对了，你一开始不是说什么……‘我会坏了你的大事’之类的话，而且你没有被催眠，却也乖乖让人抓了进来，你应该是一开始就知道什么吧？说不定你今天早上那么早就托着我出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戚少商贼兮兮的笑道。
　　“戚大侠。”顾惜朝冷笑一声，“你这个时候倒是不笨嘛。”
　　戚少商突然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先从这里出去，我到时候再考虑是否要告诉你。”顾惜朝转身。
　　“怎么出去？石墙不能碰，这些奇怪的藤蔓也不知道是否有毒。就算没毒，弄破了也只能从这里跳下去，下面那么深的水潭，下去了也是死，你准备怎么出去？”戚少商皱眉。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笨？”顾惜朝笑了笑，“我自然有办法出去，只是需要戚大侠你配合一下。”
　　“怎么配合？”
　　“戚大侠，您的内力不是很深厚吗？”顾惜朝笑得越发灿烂。
　　戚少商咽了口唾沫，艰难的说道：“那又怎么样？”
　　顾惜朝走到戚少商身边，从他衣服上扯下来一大条，分成八小份。然后咬破自己的手指，分别在八块布上写下了一大堆看不懂的文字。
　　“看见这个笼子了没有，它不是编织成的，而是将藤蔓种在底座上，藤蔓长大了，自己就会结成一个笼子的形状。像这么大的笼子，一般八颗这种藤蔓就够了。你去帮我找到它的根，然后回来告诉我。”顾惜朝指着一个长在地上的球状物体，“这个就是它的根，你仔细找找。”
　　戚少商好奇的打量了顾惜朝一眼道：“没想到，你还会黄道之术？”
　　顾惜朝冷笑一声说道：“这不是什么黄道之术，这可是纯粹的巫术。你再不去找，信不信我把你的魂给抽了？！”
　　戚少商瘪瘪嘴，乖乖跑去找。笼子很大，找到八个根，费了戚少商很多时间。每找到一个，顾惜朝就将一个布条绑在根部，等到全部绑好时，两人已经是气喘吁吁。
　　“接下来怎么做？”戚少商问道。
　　“等会，我会把我的血抹在这根藤蔓的主茎上，到时候，你就立刻把内力传给我，没叫你停，你就不要停。”
　　“这样就可以出去了？”
　　“应该。”顾惜朝皱眉。
　　“什么叫应该？”戚少商一下子苦了一张脸。
　　“要你做你就做，问那么多废话干什么？！”顾惜朝有点生气了。
　　“好好好……”戚少商举手投降。
　　顾惜朝再次咬破自己的手指，浓稠的血液一碰到红色藤蔓，便立刻被吸收掉。顾惜朝和戚少商对了个眼神，戚少商立刻将内力传入顾惜朝的身体。
　　红色的藤蔓开始慢慢摇晃，随着戚少商的内力不断传入，藤蔓隐隐泛起妖艳的红光。大量毒蛇不断从洞中涌出，一一被藤蔓卷走消化。红色的藤蔓渐渐变黑，摇晃着枝条，一碰到石墙，就腐蚀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戚少商感觉内力渐渐不支，看着顾惜朝仍旧放在藤蔓上的手指，隐隐升起一股担心。
　　身后的石墙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在藤蔓的不断腐蚀下，石墙彻底倒塌。一束光亮从外面幽幽的照了进来。
　　顾惜朝终于移开自己放在藤蔓上的手，有气无力的对戚少商说了声：“可以停了。”

　　戚少商呆呆地看着那个洞半天，不由得感慨了一句：“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你有空做白日梦，不如赶快出去！”顾惜朝在他身后白了他一眼，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提腿就准备离开。
　　“等等，那这些人怎么办？！”戚少商见顾惜朝抬腿就走，连忙伸手拦住他的去路。
　　“他们有腿有脚，醒了自然会自己出去，难不成还要你陪着？！”顾惜朝有些薄怒，声音不觉拔高了几分，但底气却不是很足。
　　戚少商挑了挑眉毛，嘴角得意地勾了勾，带着些许笑意说道：“哎呀，没想到运筹帷幄的顾公子居然也会有大意的时候？我们被莫名其妙关在这里，现在虽然有了出口，可是难保外面不会有埋伏，您就这么贸然出去，不怕……”
　　戚少商话还没有说完，顾惜朝就一巴掌把他给拍开，头也不回的往洞口走。
　　“喂，你没听到我的分析？你这么急着出去找死吗？！”戚少商加紧脚步赶上他，准备拉住他的手将他拦下。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教了？！我说可以出去就是可以出去，你要是不乐意，大可以在这里陪着他们睡觉！”顾惜朝狠瞪了戚少商一眼，一番话说得戚大侠哑口无言。

　　顾公子的蛮横无礼，他戚少商今天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如果对方是追命，戚少商现在肯定会好好过去教育他一番，可是现在对象是顾惜朝，戚少商命里的克星。所以戚少商只能瘪瘪嘴，跟在顾惜朝身后。

　　洞口有着微微的轻风，顾惜朝用手摸了摸洞口的岩石，接着踏了过去。戚少商紧跟着顾惜朝，很快就到达洞的另一边。洞外还是一个山洞，不过是密封的，空间倒是很大，却没有出口。刚才两人看到的光亮，不过是山洞内燃烧着的火把。
　　戚少商皱皱眉，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刚才感觉到的微风是从山洞里吹出来的，可是山洞密封，根本不存在空气流通。那么这风，从何而来？
　　戚少商扭过头，想向顾惜朝问清情况。可一回头，戚少商就瞧见顾惜朝满脸苍白，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

　　“你不舒服吗？”戚少商走过去，一手抚上顾惜朝的额头，关切地问道。
　　顾惜朝摇摇头，眼神开始变得朦朦胧胧的。

　　戚少商第一反应就是：难不成这家伙疯病又犯了？！
　　“我没犯病！”顾惜朝有气无力的一口点出戚少商心中所想，眼神却越来越朦胧，“我跟你说，有什么事，出去了我再和你解释。不过……等会我失去意识了，不要手下留情……”
　　戚少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你都失去意识了，躺在地上连防守的能力都没有，我出手做什么……
　　不等戚少商想完，轻轻吹拂着的风带着淡淡的铃音拂过他的耳旁。

　　叮铃……
　　叮铃铃……

　　和昨天在旗亭酒肆听到的铃音一模一样。

　　眼前的顾惜朝身子僵了僵，脸色渐渐转为红润。他慢慢站直了身子，冲着戚少商勾了勾嘴角。
　　戚少商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顾惜朝周围的气息变了。
　　虽然他本身就给人一种冷冽孤傲的感觉，可是现在……那种感觉与其说是冷冽，不如说是诡异！
　　让人忍不住颤抖的压迫感。
　　和昨天的情况如此相似。

　　戚少商终于明白顾惜朝刚才话中的意思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铃音对他来说有着怎样的作用，可是光看目前的效果，戚少商猜测，八成属于某种特定的催眠信号，让被催眠者作出常理之外的事。

　　只是当戚少商还在努力思考顾惜朝会变成这种样子的原因时，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脚边，一条红色的藤蔓正缠绕着向他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