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晴天霹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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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的假期刚过，学生们带着假期综合症，拖着假期疯玩后疲惫不堪的身躯再一次回到学校被老师们一遍遍折磨。倒是老师们看着一个个容光焕发，矜持而和善的笑容挂在可爱的英国人脸上，学生和老师，面部的表情总是带着鲜明的对比。
新学期的第一堂课，以老师发送爱的巧克力为起点，那一天三大节课，老师们爱的巧克力源源涌来，在加上可爱的英国同学也带来了爱的巧克力，以至于那一天，让巧克力齁的吃不下饭。带着一肚子的热量，背着一书包的sketchbook，竹宁敲开了自己专业老师办公室的门。
收假之后，老师们要针对下半年的课程开始询问学生的作品意向，这个环节的初始阶段，学生需要给老师拿出一些构想或者是初始阶段的作品小样等东西。
当竹宁把三大本子厚厚的sketchbook拿出来，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和方向时，他那年过半百的老师鲜有的蹙起眉头，仔细的开始阅读自己的研究报告，同时，他拿过竹宁带过来的一个巴掌大的废易拉罐石膏雕塑细细打量起来。
老师疑惑的看向竹宁，然后又问她，这是独立作品还是联合其他学生一起创作的作品。竹宁虽是不解老师为何问这样的问题，却还是诚实回答说这是自己独立创作的作品。
老师沉吟片刻，看着竹宁说：“亲爱的，你学习一直很用功，但是身为艺术家，我们有自己该做的事情，同时也要诚实面对自己的才能和作品，你说对吗？”
虽然老师的问话让竹宁有些迷惑，却还是依旧点头。
当竹宁拉开办公室的门，往楼口走去时，就见Alisa踌躇不安的站在走廊那头，一看竹宁出来就飞快的冲出到竹宁面前，却又在她一步之遥的距离堪堪停了下来。她看着竹宁一脸平和的样子，心里内疚的一塌糊涂，她把手机举到竹宁面前，问道：“这个你看了吗？”
不解的看着一脸焦躁内疚的Alisa，接过她手机看到那是一页facebook的页面，三天前上传的，发信息的人是Grace，上面写着‘做作品总是很辛苦，但是要坚持，加油！’，而状态下面附了一张图，是她在做手掌大小的石膏雕塑，桌面上已经摆了不少，有塑料罐的小雕塑，有芭比娃娃残肢的雕塑，有人类手掌的雕塑……虽然这并不是作品的全貌，但是这图里的东西跟竹宁之前在宿舍做的东西太过类似，如果是其中没有关联性，连竹宁自己都不信。
她咬着牙，看着自己莫名其妙被窃取的作品，或者说莫名其妙就雷同的作品，心底一片发寒。她想起自己在来办公室之前，还把做好的几个小雕塑顺手放在了工作室自己的桌子上，刹那间她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无论这个作品是不是Grace抄袭的自己，但是如果她先发了图，而自己又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个原始创意来自自己，那么如今把作品放在工作室桌子上的她，反而是抄袭Grace的那个人。
在加上她本来身份就敏感，如今这件事情再爆出，她绝对会被再一次送到风口浪尖接受凌迟。她的没有证据证明东西是她先做的，她的名声又那么糟糕，没有人会相信自己。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飞快的跑回工作室，希望在没有引起别人注意之前把那些作品收拾好，悄悄拿回家。然后换一套新的方案给老师，她只能再做一套新的作品。
可等她来到工作室时，才知道一切都晚了。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本身工作室里今天人就多，如今半数都凑在自己的桌前，看着桌面上孤零零摆着的三个生活垃圾石膏小雕塑。他们没有注解，没有名字，没有标牌，就这么如同被人遗弃的垃圾，却因为诬陷而被人围观和唾弃。
也不知道是谁，先注意到了她，那个男生在看到竹宁的一瞬间，眼角眉梢都是掩盖不住的嘲讽笑意，只是瞬间那表情又被收了回去，换成了一副和善面孔，对着竹宁说：“我看着你这新作品挺有趣，大伙就围过来看看。”
跟在她身后的Alisa忍不住就要站出来说话，却被竹宁扯住了手，她看着竹宁朝她微微摇头，只能忍下这口气，站在竹宁身旁却什么都不能说。
而在那人转头的一瞬间，竹宁收回了自己脸上那惶惶表情，装作淡然平常的点着头，走向自己的书桌。就如同从前一样，跟他们打着招呼，把三个可怜的小雕塑收回到背包，然后顶着旁人讽刺的眼神一步步踏出工作室。
刚出教学楼大门，Alisa就不甘心的问道：“竹宁你怎么不跟他们解释！他们会以为你抄袭了Grace。”
竹宁冷静的看向Alisa，笑着问道：“你说怎么解释，我没有证据证明我做这套比她早，你的解释，只会让他们以为是掩饰和心虚罢了。我什么都不想解释，只想事情快点过去。”
Alisa还想说些什么却讪讪的住了嘴，她知道竹宁说的都对，可是这事太憋屈了，让她难受。她忍了半响，最终带着微微的泪意对竹宁说：“竹宁，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把她带到你房间，就没有这些事情了。”
竹宁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不无感慨道：“其实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会觉得这些事都是些常有的事情了，并不见得多少见。没事了，这事不怨你，该来的总要来的。”
其实竹宁知道，这事的导火索其实就在Alisa。在留学生圈子里，某些人对于利欲的执着，对于某些方面的执拗，不是她可以理解的。所以谁又能埋怨谁呢。
好像事情的发酵期总是短的惊人，在一夜之间，这件原本没有多了不起的事情以燎原之势在留学圈蔓延开来。在第二日上学的时候，竹宁和Grace的事情就被人扒了出来，为了方便新入八卦圈的同好们了解过往，还有好事者把竹宁和Grace两个人的生平也给扒了出来。
竹宁的黑料都是些老料，不怎么吸引人了。倒是Grace，原来她的父亲是他们当地小有名气的国画家，而她的母亲是个中小型企业的老板，她还有个弟弟，现在在爱丁堡大学读书。一家都是清白人家，父亲在当地还算是颇有风骨，母亲也是个儒商，弟弟是个品学兼优的小帅哥，而Grace也是个素行良好热爱艺术的好学生，立志要成名一位优秀的画家为目标。多么招人喜欢的一家子。
于是又有人爆料说，竹宁在班里清高自傲，平时都是不屑于跟同学们搀合在一起，交谈间也常常喜欢压制别人。总体来看就是个不招人喜欢，还用自己小有名气的画家名头霸凌同学的恶棍。同时又有传言说，竹宁利用Grace是自己粉丝的便利，假意与之交谈，然后窃取了Grace的创意，要不是Grace刚巧发了facebook，说不定这个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好学生还要被竹宁欺压。
Grace的画被人追捧，说是本身就有天赋，奈何被竹宁欺压，一直无法发光发热。现在因为被竹宁抄袭，反而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一时间她和她的作品倒是被炒红了。
这本是个利益链条罢了，竹宁不幸成为了噱头那一环，可谁有在乎是不是有利益关系，只要内容够吸引人够狗血不就可以了。
这些事情口说无凭，却又是大家喜欢的话题，刚开始还是在私下交谈里大家说说，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写到了国内的社交网络上，于是竹宁这件原本就是以讹传讹的事情，再次把她拖入深渊。
原本就是无妄之灾却让她一再承受。
每天都要顶着大家的嬉笑和嘲讽去上课，她只能尽量减少自己出现在公共场所里，而原本要动手重新制作的作品有因为心理压力递增，而迟迟无法动手制作。
事情随着国内某些人的利益而不断被热炒，竹宁涉嫌抄袭的事情也不断被人传播开来。这些，原本逃避社交网络的竹宁是不知道，只是某一天，在她坐在教室里准备上课时，她爸给她转发了一条新闻，里面有她抄袭的一些列事情，顺便还把之前的新闻也拿了出来一并博人眼球。
父亲很担心，一遍遍询问自己女儿是否受到了影响，她的家人害怕她再次受到伤害。她很内疚，只得安抚完了父亲，希望他跟母亲放宽心。因为感觉父亲言辞间有些躲闪，所以她找到自己的表姐，询问父母情况。她表姐是个直率的人，没想太多，就说竹宁的母亲因为新闻气的有些不舒服，今天上午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静养。
看着信息的那一瞬间，竹宁只觉得血液一下全部涌入四肢百骸，脑袋里一片嗡嗡声，她很内疚，难过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她选择了一条自己喜欢的路来走，如此的艰难她却甘之如饴，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梦想却对家人造成一再伤害。而面对这种情况她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要怎么办。
就在她浑浑噩噩时，身旁的Alisa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今天是她要做班级为单位的presentation。可是她今天要演讲的话题是什么，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她只得机械式的把U盘插入电脑，调出文档。看着全班安静下来之后，她走到白板前准备开始。
只是，站在全班面前的那一刻，看着他们每个人脸上那些古怪的表情，看着坐在自己斜前方的Grace，想着自己那饱受惊吓的父母。突然只觉得一股气堵在心口喉咙，耳鸣声大到除了嗡鸣她听不见一切声响，眼前白茫茫一片，窒息感紧随其后。她用颤抖的手去抓自己的喉咙，希望自己呼吸过来。
这时只觉得一群人凑了上来，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在她嘴边放了一个纸袋，他们都在跟自己说话，可是她却什么都听不到。
最后的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竹宁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竹宁已经躺在医院里，而身旁坐着一个俊美的白人少年。那孩子一见她醒了，就立马窜起来往外跑。没一会的功夫，却见雍盛走了进来。他走的很快，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乱神色，没有初初认识他时的那种不动于山的镇定自若。他的额际有细密的汗水，原本打理的一丝不乱的头发，现在也有几缕不听话的挡在雍盛好看的眼睛前，来回摇晃。他双手撑在竹宁身体两侧，用看古董艺术品那般细致的眼神，紧紧的盯着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的女孩。
知道自己让他着急了，为什么自己最近总是给别人惹麻烦，想到这，竹宁心口一疼，抬手轻轻碰触雍盛紧蹙的眉心。可手在被雍盛紧紧握在掌中，他的掌心不复往日干燥，湿淋淋的全是汗，可掌心都是冷的。
看着表情如此平淡安然的女孩，雍盛胸口剧烈的起伏，撑在床上的手掌慢慢握拳，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甚至不敢细问。
而他的女孩却善解人意的笑了笑，像是生怕惊动了谁一般，低声说：“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雍盛撑在病床两侧的手臂慢慢收紧，终是把女孩紧紧拥入自己怀中，带着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恐惧和后怕，抱紧她。他把头埋入女孩的肩窝，藏匿住自己巨大的惶恐不安，只尽量控制住声线，用低缓的声音安抚女孩：“幸好，你留了我的电话做紧急号码，幸好，幸好。”
一边说，一边用大手抚摸这女孩的头发，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慰她，还是安慰他自己慢慢平静下来的心。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跟来英国做学术交流的普林斯顿大学教授与学生开小型的讨论会。因为氛围活泼轻松，所以他就顺便把Coeus也一并带了过去。会开到一半，他的手机就开始震了起来。一开始他并没有接，可是响的次数太多，到最后搞的他不得不揣着手机去屋外接了这个电话。
谁知道一接通，那边就问他是不是认识一个叫竹宁的中国学生。
他当时听到竹宁名字的时候，就开始有些害怕，当那边确认完二人关系后，那边就说，自己是医院护士，竹宁在上课时突然因过度呼吸等原因晕倒住院，希望他马上来一趟。
听到这个消息时，身体先于他的脑子，快步跑回会议室，抓起椅背上的大衣和桌上的公文包，郑重的跟坐在各位学者学生道歉，说自己家人出事现在住进医院，他必须马上过去。嘱咐完自己的助理招待好各位客人，他就往外冲去。
一看他这样，Coeus立马跟着自己跑了出来，他怎么上的车，怎么跟着自己在医院里焦急的询问竹宁在哪个病房，他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从学校到看见竹宁前，他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人强力删除了记忆，只留下那种深刻的恐惧感印在脑海和心底。
他恐惧于可能会失去她的这个假设，这种想法让他害怕到完全无法思考。
在确诊竹宁只是昏睡过去之后，雍盛就去询问医生治疗细节，留下Coeus看顾竹宁。医生初步诊断她是由于巨大的心理压力造成的心理疾病，同时诱发了过度呼吸症，只不过更仔细的报告要等竹宁醒来才能获得。
而如今看到竹宁醒来后如此镇定自若的样子，雍盛可以肯定，这家伙身上绝对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想到她或许独自一人处理过如此紧急的情况，就有些气愤，问出的话都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阿宁，你告诉我，这种过度呼吸症，你是不是并不是第一次发病了。”
竹宁安抚的拍了拍男人宽厚的后背，想要退出他的怀抱，可却依旧被抱的死紧。一时间，竹宁像是明白了男人的后怕，也没再推拒。
“之前那次没这次这么严重，总共这才第二次而已。”
雍盛放开怀抱，双手抓着女孩肩膀，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他不明白这种事情她一个女孩是如何自己扛下来的。他就这么审视着她，想要问出一二。
“那次也住院了？”
“那次刚好我有朋友在家，她打急救电话的时候，接线员告诉她怎么做急救，没多一会我就好了。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事后我又去医院做了检查。就是心理原因引起的过度呼吸症而已，没多严重，你别怕。”
看着从醒来就不断安抚自己的竹宁，雍盛总觉得心脏一阵阵发疼，鼓了好大的勇气他才问：“第一次的起因是什么，是因为我吗？”
她没接话，只是看着他微笑，没等他再问，医生和护士已经推门而入给竹宁做例行检查。
因为语言沟通还有障碍，医学用词又大多晦涩难懂，雍盛就站在一旁充当翻译。仔细听着他们对话，他才知道竹宁之前在国内已经开始看心理医生，只是来了英国之后治疗就中断了。而这次突然发病，也是因为专业上遇到了她无法掌控的混乱事情，情境跟之前那次太类似，恐惧和紧张再一次成为了发病诱因。
如果说上次她给自己看他那双颤抖的双手还有丝疑惑，那现在，雍盛什么都明白了。竹宁心理疾病的起因是自己，她治疗的目的也是要消除他所带来的恐惧和紧张。
她怕自己。
这是第一次雍盛无比清晰的知道这件事，这件让自己愤怒却无能为力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晴天霹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