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校》A贝卡

8、第 8 章

　　那天教室门被推开的一瞬，谁都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大家和庞剑红一起把头扭向那里。

　　那是一位四十岁左右，身材庞大，气色红润的女士，她穿着一身黑色女士西装，短发却显得没那么利落，没有拎包，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审视。

　　不用任何介绍，那位女士踱进教室时，我们班所有人一下子都意识到她是庞剑红的母亲。

　　庞剑红当即愣在讲台上。

　　没见过家长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我们班的。一般家长来了，就只是在窗口或门口短短露一下脸，找到了自己的孩子就迅速退出，脸上带着打扰了大家的愧疚。

　　庞母踱着方步，背着双手，旁若无人似闲庭信步，那份审视和检阅，仿佛在座的都成了她的部下，她有充分的权力这样做，就连班主任也不例外。

　　赵一鹤跟在后面弓着薄薄的身子，脸上满是谦逊的微笑。我想起了李梦雨经常骂他的话。李梦雨此时已经低下了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嘲弄，手指在鼻子与嘴唇之间，像是在掩饰她对这场面的洞察与不屑。

　　庞剑红看见妈妈后，脸红的更厉害了。很遗憾她在公众场合没有天娇对校长的那份自然，更谈不上俏皮与亲昵。只见她张着嘴吧，瞪着眼睛，眼睛里满是诧异、不满和羞怯。庞剑红隐藏在内心的那份怯懦此时被一览无余。

　　李梦雨歪了歪嘴角，给出一个轻蔑的笑，然后低下头，哗啦哗啦翻弄书本弄出很大的动静，带着她特有的清高和挑衅。

　　赵一鹤似乎不满的看了她一眼，李梦雨不在乎，她幅度很大地动了动身体。大家这时才反应过来似的，低头回到自己的功课，一只只习惯快节奏运转的脑袋纷纷从这场意外中撤回了注意力，带着一致的抗议。

　　赵一鹤看着大家清了清嗓子，似乎想向大家做点介绍。庞剑红阻止了他，拉着母亲跑出了教室。庞母被女儿拉的很不适应，踉跄了几步，大概是很不喜欢这个姿势，她弹开了女儿的手，她抱起双臂，扬扬下巴。

　　她们停在教室不远处，架势像是在吵架。赵一鹤看了看我们，跟着走出了教室，他仔细的带上了门，但我们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手忙脚乱。

　　每个人都一样，仿佛对别人的幸灾乐祸早就埋伏在心底，一旦时机成熟，它就肆意出去。在这一幕之后，班上酝酿出了莫名的情绪——对庞剑红的厌恶和反感。这种情绪在肆无忌惮的膨胀和渲染着。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仇视与欺压，未必一定发生在剥削和被剥削阶级之间。

　　一连几天，庞剑红都虎着脸。我在图书馆倒碰见她好几回，她好像来图书馆的频率高了起来。尽管她心情不好，但她做班长的风度没丢。她在图书馆幽静的走廊里铿锵有力地走动，像是一堵墙。这堵墙经过我时会说：“你好，”直直地，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只是一种职业习惯。

　　对于庞剑红的这种问候，我有些说不清究竟是感动还是受伤。我来不及回应，她也不需要我回应。她的移动没有因为问候而有丝毫的停顿或减速，我想回应也来不及。我发现无论任何场合，庞剑红总会这样问候我们。时间久了，我可以从她的问候中听出一丝温暖，这总比凌雨晨的冷漠好受的多。

　　****

　　新学期就这样开始了两个月，冬天却迟迟不走，竟然还下了一场大雪。这场降临在春日的雪带着童话般的喜剧色彩，让校园里充满惊喜与生机。透过图书馆的窗户，我看到铺天盖地的洁白，池塘像只睡意朦胧的眼睛。池塘边的年轻身影，男生女生在嬉戏着，追逐着，还有人在拍照。

　　我的眼睛掠过池塘，向那篇吸引我的小松林望去。

　　白色的树尖和地面之间衔接这一段一段的灰黑树干，形成黑白相间的美丽花纹，炫目而清晰。

　　突然我看到三个身影，我非常熟悉的三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庞剑红，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她往石凳上一坐，显得有些粗鲁。跟在她后面的是文聘和李梦雨。

　　文聘双手插在口袋里，李梦雨则靠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头微微扬着，冲着别的方向。

　　李梦雨是那种女生，低头是专注自尊，抬头是高冷傲慢。

　　庞剑红的手挥舞着，头也摆动着。她应该在陈述着什么，语气不剧烈，但很诚恳。文聘保持那个姿势没变。李梦雨中途朝两人回头望了望，又转回去拨弄着她柔顺的长发。那是一种压抑着自己不满的姿势。

　　李梦雨终于冲他们说话了，她说的又急又快，说完扭身就走了，负气而去。文聘和庞剑红都执拗的望着她的背影，很是无奈。

　　李梦雨的走姿流露出她的愤怒，还有一丝脆弱，像被伤害了似的。

　　庞剑红也已经站了起来，却又突然蹲下了，头埋在胳膊之间，肩膀一耸一耸的，她哭了？

　　第一次觉的，蹲着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姿势，它本身就叙述着太多的绝望。

　　我以为文聘一定会追上去，但他没有动。他也蹲了下来，将右手搭在庞剑红的肩上，轻轻地拍着。

　　树枝上的积雪因为风吹过而一块块的滑落下来。

　　或许是因为这场雪的缘故，班上的同学之间涌动起一层亲密，新鲜的，私密的，就像草丛里的小蘑菇一样。课间说笑嬉闹的声音渐渐多了，三三两两的勾肩搭背，窃窃私语，还有像天娇张翔那样的，不知道为什么就玩在一起了。在这样一个集体中，这般含糊的友情既暧昧，又鲜活，能麻醉我们所有的人。

　　不过在我们亲近起来的同时，最初相熟的三个人却渐渐疏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