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董长官番外之七：思念成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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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冬，除夕前夜，已是四十年纪的立华，挽着松松的发髻，一袭半新的藏蓝暗纹改良旗袍，手里拎着几株芦笋，一捆五花肉和一些香料，熟练地穿过熙熙攘攘一条菜场小巷，步入位于中环的家，那是一幢不太起眼的小楼，立华几乎花尽积蓄买下了顶层的一套带阁楼的两居室，中环的房子虽比浅水湾的便宜许多，但和广州重庆比起来，依然是高的像在九层天。
也许是立仁想到他妹妹可能遇到的“艰辛”的处境，过几个月便会想法子寄来一些美金。立华心念他这个看似冷情的兄长，而这些钱却也只用在了费明身上。
费明如今刚过二十，去年考上了港大，平常都住在学校里。他与他的亲生父亲很像，极好的语言天赋，对社会科学敏锐的洞察力，再加上早些年，自己的老父亲给他打的那些国学底子，让他即使在战时中断了几年的教育，也丝毫不觉得港大的学习有多吃力。前些天他放寒假回家，甚至拿回了全A。
立华今天专门早早下班，便是为了让梅姨给做顿正宗的湖南红烧肉，犒劳费明。
立华早与费明约好，等港大毕业，便送他去欧美深造，为了这件事，立华除了在报社上班，还接了俄文翻译的兼职，为了早早给费明攒下留学的钱。父亲留下的遗产并不多，她亦不愿麻烦立仁，于是挑起了所有。
老旧的电梯晃晃悠悠到了七层，立华走近家门口，碰见了隔壁的陈太，陈太的丈夫是个公务员，五十人许，心地还算善良，只是嘴极为唠叨。立华原想躲过，却还是无奈向她打了招呼。
立华从小羊皮包里掏出一串家门钥匙，拢了拢有些乱了的鬓发，却掩盖不了她熬了几个通宵翻译俄文后有些红色血丝的眼睛。
门开了，抄手进门的厨房间里，梅姨的中药咕噜咕噜炖着，弥漫出淡淡的干草香气，略长的走廊通向不大的客厅，两边是立华和梅姨的房间，费明的小天地则在小阁楼里。
“费明啊，今天让外婆给我们做红烧肉好么？妈妈经过菜场的时候，发现刚刚宰的猪肉。费明……费明……”立华与往常一样，一边脱着低跟鞋，一边唤着费明。
未曾起身，却望见眼帘的尽头立着两只宽大的男士皮鞋——立华猛然抬头，额前的鬓发又落下两根
——董建昌？
立华脱着鞋的手突然僵住了——他怎么会来？
殊不知，此刻素面朝天，拖着一天工作后的疲惫，甚至发髻都不怎么齐整的推门而入的立华，叫老董不得不心疼。
刚刚费明告诉他，妈妈为了他念书和梅姨的病，实在辛苦。
而见到了她人，老董才知道，她是真的辛苦。
唉……她呀，倔起来便如磐石。
董建昌朝她笑了笑，竟自然得蹲下身，帮她脱下鞋，然后帮她穿上了搁在一旁的羊皮拖鞋。
“还是老习惯，在家就穿羊皮拖鞋”老董起身，微微笑着，对立华道。
立华盯了他半晌，终是缓了过来，一脸看似无所谓的样子：你怎么来了？你不在长沙好好做你的军长，跑到我这个转不开屁股的地方来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费明搀着梅姨走了出来：立华啊，你别让老董站着啊，快让他来坐。
立华尴尬的应了一声。费明接过立华手里的菜篮子，又搀着梅姨走进了厨房。
客厅于是只剩下了立华与老董二人。
老董：长沙的一干事情，我都安顿好了，这两年我什么事都不做，就天天往你弟弟那里跑。
立华诧异：立青？
老董：军队要做交接，好歹里头有跟着我董建昌打了几十年仗的人，我总得把他们安排妥了再走人吧。立青正好在朱老总手下，也有这个能耐，我不找他找谁。
立华：交接？
老董：恩，我现在是，闲人董建昌。
立华：你放弃了所有？
老董：本来就不拥有什么，何谈放弃？
立华：你……
老董：我怎么了？
立华：你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你怎么……
老董：哈哈哈哈，谁规定五十岁就不能做毛头小伙子做的事情？立华……你我都是漂泊之人，垂暮老矣，我就不能过点安生日子么？
立华：老董……你……
老董：行啦，快让梅姨做饭，我坐特批的直升机过来的，这开飞机的技术很不行，晃得我脑仁疼。
立华：哦……好
立华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走进厨房几步交代着老董吃食的喜好，梅姨年老的面容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放心，老董爱吃什么，你姨我还是知道的，立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人呐，要知足。
梅姨苍老的手在立华臂间轻轻拍了拍，便又转过身去慢悠悠的切起了菜。
立华心里一阵乱意。
她悄悄走近老董，此刻他正在端详着壁橱正中的全家福，少了一个立青，其他人都在，他董建昌也在。
立华低头轻声道：老董……
董建昌转身，五十岁的他已然不再潇洒健硕，但许是多年行伍的缘故，精神气却依然很足。
老董未曾说话，看了她良久，最后却是扣上立华的双肩，拢着她入怀：立华，不要拒绝我，你就当是……老来伴吧……
立华的心气突然就这样全军覆没，不管曾对他有多少颇词与不满，两人又有多少关于主义与信仰的不同，当年少情怀已成空，时光冲散一切。在举国都欢庆一个新生中国的时候，她与老董却只能在这样的他乡相逢。
不是不能回去，只是不愿回去。
立华在那一刻终于明了，世间的感情有很多种，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跟深爱的人在一起，但也许能幸运在一个愿为你遮风挡雨的羽翼下生活。
老董，立华继而道。
董建昌此刻已经放开立华，坐到沙发上，随手剥起了一颗葡萄：怎么了？
立华：我没钱了。
老董愣了两秒钟，笑得合不拢嘴：没事没事，只要我还能做你的钱袋子就好。
立华不知道，这声熟悉的笑声背后，是老董三年来每一分钟的思念成城。
后来，立华执意不从这栋小房子里搬出去，老董无奈。
后来的后来，四十三岁高龄的立华产下她与老董唯一的女儿恪筠，小恪筠长到三岁实在觉得家里太小，于是立华携一家搬进了浅水湾的复式套房，老董深觉立华明显偏袒女儿。
再后来，立仁结婚，费明赴美，梅姨去世，恪筠慢慢长大，他与立华也渐渐老去。
最后，旅居香港三十余年的两人和立仁一家回到内地。
老董去世在他曾经任职广州国民政府军事副秘书长的办公室里，妻子立华、养子费明及女儿恪筠均陪在身边。
“立华，在此地，初初见你，甚觉美好”
这是老董留给立华的最后一句话，简短明了，一诉衷肠，从来就是他的风格。
立华晓得，不管他在人前如何江湖道义，威风凛凛。但在她这里，如今只有长长的情分，久久的思念。
战争曾使每个人都焦虑万分，也曾使这个家支离破碎，幸而岁月洪流，往矣一切。
全文终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董长官番外之七：思念成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