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道是沧桑之——爱，是永不止息》阿粒君

71、董长官番外三：万水千山

　　几个月后的一天，老董步入离党部三条街远的一处不显眼的四层小楼。

　　立华租住在最上面的阁楼，那是她离开董建昌的房子以后找的住处。这也是董建昌第一次来。

　　“笃笃笃”

　　“谁呀？来了——”立华略带慵懒的声线自门内响起。

　　门一开，董建昌摆出招牌式的笑容。

　　立华一看来人是他，气急败坏的就想关门。他和瞿恩的谈话已经让瞿恩完全不理睬自己了。

　　“行了，开门不打笑脸人，我还没吃饭呢，给我弄点吃的去”

　　立华：谁让你来的！你来干什么？！

　　老董此刻已经进了门，缓缓踱到了立华身边：我们就不能好好谈谈么？

　　立华：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我们已经分开了。

　　董建昌：立华，说实话，我到现在都弄不清楚，你为什么突然间离开了我！到底是为什么？

　　立华：没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了！还不行么！

　　老董一听这话，毕竟是个军人脾气：我孬好也是带几万人的军长，你就不能给我一点面子么？你看看他们，啊，东征回来逛青楼的逛青楼，捧戏子的捧戏子。我呢？我连五块钱一锅的麻将都不打，你还要让我怎么样！

　　立华将身体一侧，迅速躲开了疾步走近的董建昌：照你这么说，没了我，你兵都不能带了？

　　董建昌干脆往凳子上一坐，道：你别说，还真是！

　　此言一出，立华反倒不知该如何接话了，两人陷入了一时的沉默。良久，终是老董继续开了口：我一直都没问你，咱们那个，是有把的还是没把的？

　　立华听见他说起了孩子的事，不禁心中一恸，顿了顿，道：两个多月，还看不出来……

　　董建昌听言，闭了闭眼睛，缓缓吁出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作孽啊，我董建昌还无后啊，要是哪天挨上个枪子儿，岂不是亏大发了！

　　立华反將到：你不是还有大老婆么？

　　董建昌一听到立华说起大老婆，心中更是一股委屈：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就是不信！那是我娘一定要给我找的，比我大了足足十几岁！当时我就是一个童子鸡，哪一次不是手忙脚乱！你说我冤枉不冤枉！委屈不委屈！！

　　老董略带夸张的表情，不由得将立华逗乐了。两人这才算是缓解了一点之前紧张的气氛。

　　她知道那是老董出于对母亲的孝敬才无奈接受的封建婚姻。自他从湖南带兵出来，母亲在他二十几岁时过世以后，便再也未曾回去过，这位大老婆也只是本分得守着董家的老宅，过继了老董堂哥的一个儿子来养。老董除了偶尔寄些钱去外，再无瓜葛。

　　昏黄的灯光下，气氛再次趋于宁静。吃了几口饭的老董已然停了筷子。他起身，走近立华，立华已坐在床沿，无处可逃，只得将身子往床头又挪了挪，以示对老董的拒绝。

　　老董：别在广州瞎折腾了。出去看看吧。这里有份去莫斯科留学的申请表，这周日广州港的客轮。收拾下，就去吧。他试图将表格放到立华的手里，却被她一把打开。

　　立华依然背着老董，而另一只手却不受控制的攥着兰青色的被单，一圈又一圈的绕着。

　　老董微微叹了一口气，走开几步，开始整理吃饭时蜷起的军装袖子：如今两党关系还算太平，可再往后就不好说了，这也许是最后一批留俄名单了，好歹是留洋，出去镀镀金吧，为自己攒点本钱。我能做的，就是为你找把梯子。

　　说罢，董建昌将表格放在了饭桌上，拿起外套和军帽，便开了门。

　　欲走出门的时候，他的双脚停滞了几步，终是转头对立华道：立华，离开瞿恩吧。

　　立华听到最后一句，倏地转过头，而此时房门已被老董轻轻扣上。

　　他在外，听到房内传来了立华抽泣的声音。

　　他的手负在门把手上良久，才疲惫的离开了立华租住的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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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华离开穗城是在一个微风晴朗的午后，她着一身紫色洋装，登上了客轮。从此老董与她隔了大半个欧亚大陆。那一日，副官驱车将老董送到码头的远处，他未曾下车。只在车窗内，遥望着她与瞿霞的告别。

　　后来，瞿恩出现了，她似乎哭泣了，还戴上了瞿恩送她的翡翠耳坠。

　　副官王炳廷一直是他的心腹，看到这一幕，不禁咕哝道：长官……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王炳廷对于长官与杨小姐的感情确实知晓一二的。他很少见到他的长官有如此失落的时刻。

　　直至立华登船已久，客轮即将抛锚起航时，董建昌才对王炳廷道：走吧，回党部。

　　情与爱，约是这天地间最无法参透的东西。

　　初初见她，穿着师范学校的确良校服来党部报到，捧着自己印刷的革命标语，与瞿恩的妹妹一路说笑，老董在那时候终于明白，古人说的一颦一笑，是真的，带兵打仗几十年会动情，也是真的。

　　后来，了解她越多，越发现，她有的是从她深厚的家蕴中传下的才气，更有自己坚定温和的民主主张，再加上偶尔显露的政交手段。他甚至可以断言，只要有人带她，在一圈大老爷们的党部里独树一帜，乃至致仕资政并非不可。

　　她需要的，是有人可以渡她，而他董建昌，堪堪可当，且甘之如饴。

　　也许瞿恩的出现，让这一切乱了套，不过，董建昌认为，两人最终是越不过主义的条框。终有一日，他的立华会回到自己的身边。与其步步紧逼，不如放手牵线。

　　也许正是这样的想法，让老董在知道身在莫斯科地立华与瞿恩偶有通信时，他都平心静气。做了十几年指挥官了，知己知彼的道理，怎会不懂？

　　只是在1927年4月始，蒋在上海捕杀大量G党人员，引起国内外的抗议热潮，史称四一二事件。这一场抗议，也波及到了遥远的西伯利亚。

　　四月的莫斯科，依然寒风刺骨，立华所在的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同学中，亦分成了两派，而同窗的经国显示竟已公开刊信表示反对他的父亲在上海所做下的行径。

　　一时间，学校氛围日益波云诡谲，国民党籍的学员的处境都不甚良好。

　　一日晨起，立华走出她所寄宿人家的院子，因为受不了学校内的纷争以及宿舍其余两名G党籍同学的“日日劝说”，她上个月就搬到这户离学校较近的寄宿人家住了。

　　甫一出门，房东乔维亚大妈就很激动的告诉她，说客厅来了好几个中国人，要见自己。

　　立华表示惊讶，中国人？

　　她走近客厅，见到几个青年男子列排站在客厅中央，尽管穿着便服，从他们良好的军姿看，应该是军人不假。未等立华开口询问，为首的军官已敬礼作答：国军第四军董建昌长官警卫营副营长梁东平奉董长官之命前来保护杨小姐安全！

　　立华：董建昌？

　　梁东平道：是！董长官原话说，四一二事件一出，杨小姐在莫斯科安全难以保障，他亦因反对校长之命被架空了好些要职，反正无事可做，就派人来莫斯科看看。

　　立华：你们长官的……原话？

　　梁东平：是！原话！一字不落！

　　立华噗嗤笑了出来。心想，确实像董建昌的风格。

　　梁东平继而又交代了几句董建昌带来的话，便带着人离开了。他们只在暗中保护，自然不会干扰立华的生活。

　　“送”走这几尊大佛，立华与房东解释了几句，才又上了楼。她心中五味杂陈……

　　是啊，在万水千山之外，革命纷争之际，孤身求学，确实谈不上什么处境优渥，而偏偏就是这个人，厌恶起来那么厌恶，但总是扬扬一笑间，就温热到了你的心里。

　　她知道这两年，他官场顺意，屡屡升迁，但要在这样的敏感时期，送几个人来遥远的西伯利亚又要打通多少关节，她又怎会不知。

　　不知为什么，立华拿起电话，打给了梁东平给她的联络号：喂，梁营长，能接到董长官那里么？

　　梁东平：额……杨小姐，不好说，试试吧。

　　立华：好。

　　电话转接后，好久好久的盲音，最后，终于传来笃——笃——笃——的接通声。

　　可是，电话那头迟迟未有接起电话。

　　立华搁下电话的那一刻，董建昌刚刚结束会议步入办公室。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这一通电话应该是立华打来的，因为不出意外，他的人今天应该能见到她了。

　　而远在莫斯科的立华此刻长长吁了一口气，将头深深埋在了膝间。

　　两颊的肌肤突然触到来时瞿恩送她的翡翠耳坠，一阵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