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吻》犁田的蜗牛

31、没法痛恨的窃贼

　　《今日说法》重播商场失窃案时，赵雨朦早早地守在电视机房。

　　很多市民只是好奇地想知道，犯下这样的大案，两个主角到底是个什么厉害人物？

　　赵雨朦却没有好奇，只有气愤。

　　一个多月前，因为他们盗窃了商场，不知道内情的她经过商场外面，被警犬扑咬，不但闹出了狗命官司，更是把她推入警方视线。

　　她有着不想也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警察的监视，让她感到了很大的威胁，她因此变得心神不宁并随时准备不辞而别，以防止自己的秘密被警察窥破。

　　这些，归根到底都是因为这两个窃贼作的孽。

　　现在人赃俱获，她很想看看这两个无端把自己卷进去的窃贼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更想看到他们被抓后的狼狈像，这样似乎心里才平衡一点。

　　当窃贼身穿看守所的黄色马褂，胡子拉碴、神色萎靡地出现在镜头前时，赵雨朦心里很解气：活该！两个想不劳而获的家伙！

　　“你们以前也是个自食其力的人，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电视里，记者开始了采访。

　　两人答案虽不太一样，可神情反应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都先沉吟、叹气，再说原因……

　　事实上，这两个窃贼并不是赵雨朦想象的那样“活该”。从他们自己的讲叙中，她慢慢知道了他俩曾经的经历：很早就辍学来到陌生的大都市，艰难地生存着，现代都市农民工所从事的工作，他俩大多都尝试过；打工的钱除了留下生活必须外，大多都寄回了老家。

　　在叹息声和沉重的语气里，听着他俩曾经努力的故事，赵雨朦心里慢慢地产生了变化，听着听着，开始对他俩恨之入骨的那种感觉，渐渐地消失了。

　　说到具体的作案原因时，两人又有些差别。

　　搞过装修的那个窃贼，其实也有过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他聪明，手艺好又吃得苦，在陌生的都市打拼了十几年，也过上了不错的小康生活。可惜，他不珍惜，迷上赌博越陷越深，好不容易奋斗来的一切又毁掉了。

　　至于那个修自行车的窃贼，他沧桑的脸、悔恨的神色、断断续续的讲述，听得赵雨朦心里更不是味了。

　　他头脑不活泛，又没别的本事，只能守着街角的一个自行车摊，日子过的艰难、勉强。

　　说来真的难以让人置信，犯下这样的大案，他竟然是因为女儿考上了大学。

　　读大学需要的那一大笔钱，对于没本事的他来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不光难住了他，也改变了他的下半辈子。

　　一个欠了赌债，一个急需一笔不少的学费。在一次晚餐上，几杯劣质白酒下肚，对社会上一些腐败、不公平现象大发一通牢骚后，他俩最终一拍即合，下定了决心——赌一把!

　　一番精心的准备后，开始了行动。

　　虽然蛰伏在天花板时两人也害怕得想打退堂鼓，可最终，侥幸和赌一把的心理战胜了理智，做下了让他们后悔不已的事。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一切竟然那么顺利，警犬没嗅出他俩的气味，中午那么多人，他们夹杂在人群中走出商城大门也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一个月后，侥幸心理又在他们的心里冒了出来：现场都没事，人海茫茫，警察哪有那么大本事找到我们。

　　侥幸心里再加上要钱救急，他们不顾后果地销赃了——拿出几条粗大的金项链，跑到别的城市，在街头的私人金器店以较低的价格出手。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数公安干警有如大海捞针般的艰辛努力，就是这句古老警语的最好注脚。

　　他们销赃没过几天，就被专案组找到了蛛丝马迹，在一个深夜，一举将他们人赃俱获。

　　看到这，赵雨朦突然想起小李警官来。

　　那天在新华书店，小李警官睡着了，当时有那么一刻，赵雨朦在心里还笑话他。现在通过这档电视她明白了，如果没有无数个小李警官的连轴转，这件案件不可能在他们刚冒头销赃就被侦破。

　　对于凶残成性的罪犯来说，将死之时其言是善的，对于这两人不是惯犯的农民工来说，在面对世人时，他们的悔恨是真实的。说起这些事，他们的心情是那么的沉重，眼神是那么的空洞，似乎灵魂都被悔恨给吞噬掉了。特别是那个修单车的，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双手不停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手上的青筋凸出，十分明显。

　　电视机前的赵雨朦，看到这时都有点替他们惋惜起来：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如果说两人痛苦后悔的样子还只是让赵雨朦心里有些触动，那，栏目组对他们家人的采访却让她都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搞装修那人的老婆在面对着镜头时，虽然面部做了虚化处理，可那种边哭边说的情绪，却是没法子虚化得了的。

　　那个修自行车的，老家的家里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但是斑驳的墙上却贴满了奖状，不用说，都是他那个争气的女儿的。

　　从外面干完农活回来的女儿，面对着记者的镜头，沉默了很久，赵雨朦虽然不能从她虚化了的脸部看出她的表情，可还是从那双局促的手上感受到了她巨大的心理压力。最后，那个争气的女儿仅仅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就转身走开了。

　　这声轻轻的道歉，赵雨朦从中感觉出了很多的含义：有为老实巴交的父亲做错事的痛心，还有默默忍受的坚韧。

　　看着电视上女儿默默走开的背影，赵雨朦心情很难受，由此及彼，她孤独走远的样子让赵雨朦联想到了自己曾经的孤独。

　　这一刻，赵雨朦为她担心、为她祝福起来，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赵雨朦竟然一点都不痛恨这两个让自己也跟着倒了霉的窃贼，这一刻，赵雨朦心里只剩下无尽的惋惜和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