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妃》一两越时鱼

9、皇宫这么好玩儿

　　明叶曾经在戏文里听过皇宫，说皇宫巍峨高轩，富丽得好像仙境。
　　明叶曾经听风晚舟说过皇宫，说那是帝王的居所，天下间所有的大事都在那里决定。
　　明叶还曾经听父亲说过皇宫，父亲说，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又大又深，你去了一定要迷路。
　　现在明叶看到皇宫了。
　　她从马车里探出头去，就看见道路前方耸立着一道巨大的宫门，宽得能容下三四辆马车并排通过，门上涂着红漆，上面的铜钉闪闪发亮，黄金一样。
　　元熙坐在马车的另一边，心思在“蠢货拜托不要这么给我丢脸快进来”和“哼看吧看吧再不看你就永远看不到了”之间反复纠结，同时因为紧张，手在袖子里握成拳。
　　近了，近了，宫门近了……
　　马车进了宫门，宫门在后面轰然关上，那门好像直接关在元熙心上，元熙的心咚咚直跳。
　　会是什么？是明刀明枪冲上来，还是放暗箭？话说她傻子似的探出去半个身子，真是天生的好靶子……
　　正想着，好像有什么破空之声，紧跟着明叶“咦”了一声，坐回车内，手上多了支漆黑的箭，箭羽是金色的。
　　金翎箭！
　　疾军侯傅家赖以建得累世功勋的金翎箭队，一声令下，箭无虚发，威震诸国数十载，名驰天下。
　　母妃居然调来了金翎箭！这是足以灭国的节奏啊！居然用来对付一个土匪！传出去可能会被诸国传为笑谈，元熙却想来一个大写的赞！对，就该如此！最锋利的兵器就应该用来对付最难缠的怪物！
　　“自我三岁握弓，还没有人能空手接得下我的箭，马车中的高人，出来吧。”
　　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那是傅家的嫡孙傅醒荪，也是元熙的表弟。如果说从京城选出两个元熙最讨厌的人，第一个当然是太子，第二个就非这小子莫属了。原因无他，傅醒荪太过狂傲，目空一切，目中无人，从来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偏偏父皇看重，称他是将来的护国柱石，还许他入殿不拜之恩。
　　皇帝都不拜，其他人就更不需要理会了，傅醒荪傲得理所当然。元熙当然有足够的理由讨厌他。
　　但此时此刻，元熙却觉得这冷冰冰的声音简可爱到爆，可爱到他想把小时候抢过的所有玩具都还给这小子。
　　“傅公子，褚将军，发生何事？”前方太子问道。
　　“我等奉圣命领教高人的武艺，若有惊扰，还望太子恕罪。”一个沉稳声音开口，跟着微微扬声，“在下褚青崖，请阁下指教。”
　　他离得挺远，也并没有用多大声，元熙却觉得声音仿佛就响在耳畔，耳朵嗡嗡响，好像会爆出血来。
　　褚青崖，公认的大内第一高手，羽林军大统领，皇帝最为倚重的臂膀。当年先帝初崩，皇帝与另一名皇子争抢皇位，一度山穷水尽，身边只剩褚青崖一人，皇帝道：“我以性命交汝。”褚青崖道：“臣必不负所托。”血战三日，于千军万马之中护得皇帝周全，身受大小伤七十余处，看到援兵才倒下，昏迷不醒一月余。此事已被史官写入史策，义勇之名，永垂千古。
　　元熙的骨头因为兴奋和激动而轻轻颤抖，他怎么也没想到父皇和母妃居然出这么大手笔，不知道左右学士是怎么做到的。
　　“好内功。”明叶轻声赞叹，然后回过头来，“这也是你安排的吗？”
　　她的眸子清亮无比，元熙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其中清晰不染尘，他知道为什么傅醒荪和褚青崖都要她出去，就是怕误伤了他，而他一个不注意，就会成为她手中的人质。可这一刻，眼中刹那间掠过盖头下娇艳的面庞，她抱着他说谢谢的样子，还是那香到无敌的兔腿和羊肉。
　　“是。”
　　他对着她的眼神，说出这个字。
　　“好。”她看着他，眼睛好像亮了几分，“我去去就来。”
　　说罢，她冲了出去。
　　马车的门直接被撞飞，华丽珠帘急剧晃动，元熙看着那飞燕般的背影，看着傅醒荪对着她射出了箭。
　　箭和人都在半空，是箭快，还是人快？
　　那一个瞬间，一股气想要冲出胸膛，元熙忽然有种冲动，想叫他们住手，想说制服她就好了，不一定要她的命，毕竟她打扮一下是那么美，烤的肉是那么香……
　　明叶没有给他机会开口，她凌空转手，手中执着那支箭，向傅醒荪射出的另一支迎了过去。
　　箭尖与箭尖相遇，针锋相对，时空仿佛停顿了一秒，然后，其中一支被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箭贯穿，一分为二，弹射开去，其中一半掠过明叶的发髻，打落了一支珠钗。
　　明叶落地时，黑发滑落在颊边，她看着手里的箭微微一笑，“偷袭可不对啊，小兄弟。”
　　“箭有破空之声，箭从不偷偷摸摸。”傅醒荪冷冷道，“连破空声都听不到的人，死不足惜。”
　　“唔，好像有点道理。”明叶说着，箭晃一晃傅醒荪和褚青崖，“你俩都不错，我可以给你们单打独斗的机会。”
　　这是她对对手的尊重。
　　傅醒荪道：“我不需要机会，我只需要赢。”
　　“哈哈，有趣！”明叶笑，“那便一起来吧！”
　　所有人都退了开去，退到了甬道的两端，中间空出一大片空地。傅醒荪始终站在墙头上，白衣金甲，弓像是和他的身体连在了一起，仿佛是他从母体中带出来的一部分，箭尖对准视野中的一袭红衣，眼睛良久良久才眨一下。
　　褚青崖已经和明叶交上手。
　　这一次，没有人飞上天空，没有人发出惨叫，所有的交手都是迅疾而沉默的，连吐气开声的机会都没有。只有资格最老的羽林卫，才知道褚青崖每一掌有怎样的力量，而力量始终不曾溢出，不曾打得飞沙走石，全是明叶全盘接下的缘故。
　　褚青崖的神情越战越惊，明叶的眼睛越战越亮。
　　“老七，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来到马车边，问道。
　　元熙似已僵了，眼睛都忘了眨，机械道：“就这么回事——啊！”这一声惊呼他是和所有人一起发出，因为就在两人两掌相击的同一时间，傅醒荪的箭终于离弦。
　　金领箭带着肉眼无法看清的旋转破空，发出奇怪的啸音。褚青崖知道，旋转的箭会在她体内带出巨大的血洞，箭尖会从她的胸膛透出来。
　　他看着面前的小脸，以及那雏鹰一样光亮的眸子，可惜了，可惜你太过贪婪，奢望了不该奢望的东西……他心下微微叹息，手上却加催内力，吸住她的内劲，让她脱不开身。
　　箭已临身。
　　“不要——”元熙扶车而起，大叫出声。
　　褚青崖也很惋惜，他想他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没有她这份功力。
　　就在这时，明叶一笑。
　　勾起半边嘴角，眼睛亮得迫人。
　　褚青崖只觉得她的手掌仿佛变成了两道漩涡，内力被她席卷而去，奔腾汹涌，无法遏止，褚青崖大惊撤手，可惜这回轮到他被死死吸住，脱不开身。
　　墙头，傅醒荪动了一下。箭手不动如山，动是大忌。并不是他想移动位置，而是他下意识想去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明明射中了她，金领箭金色的箭羽明明停留在她的背脊，可是，没有血，她也没有倒下。
　　只有正对着两人的人，才惊骇地发现，箭与明叶，隔着一只手掌的距离。
　　箭仍在旋转。傅公子的气旋箭，可以将门楼轰出一个大洞，此时却被无形的手拦住，那是明叶从褚青崖身上借来的内劲，形成无形的气旋，双方对峙，金翎箭越转越慢，褚青崖的脸色越来越白。
　　最终，“当”地一声，金箭落地，明叶毫发未伤。
　　傅醒荪不敢相信，拔箭再射，褚青崖叫道：“傅公子，住手，我们输了！”
　　为着说这一句话，他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他再也接不住第二支箭了，完全以自身内力接傅醒荪的气旋箭，即使是在最好的状态下，他也不敢轻试。
　　“唉，怎么会这样？”元熙面色惨然，无比失望。
　　太子问道：“你到底是想她死，还是不想她死？”
　　“我要她半死不死，好了吧？”元熙没好气，心脏实在受不了这种忽生忽死的刺激，他的腿脚有点发软。
　　“哈哈，有趣！”明叶笑着站来起来，这回元熙看清楚了，她的枪来自袖中，两截一处拼好，枪尖指向傅醒荪，“来，你再射我一箭，就像刚才那样的！”
　　傅醒荪一字一字道：“我正有此意。”
　　元熙刚刚歇下的小心脏顿时又被揪紧了，死死盯着傅醒荪的箭尖。
　　太子在后面悠悠问：“老七，你希望这一箭射中，还是射不中？”
　　元熙烦得要死，心说最好射中你。
　　明叶持枪而立，方才和褚青崖动手时，钗环已经掉得差不多，漆黑长发披散，红衣如火，风吹得大红鼓动，黑发飞扬，她的眉毛长得飞入鬓角，眼睛明亮，轻声，像是唤宠物一般温柔，“来。”
　　这是对金翎箭说的。
　　金翎箭呼啸一声，如约而至。
　　她看到了，它在转，它在高速地旋转，空气都被搅动，发出可怜的呜呜声。金色的箭羽转成一枚金色光束，当真好看。
　　箭来，如泰山倾塌，万均之力罩顶而来。明叶后退一步，后退两步，后退三步，每一步都在石板地面留下了深深的脚印，然后她发出一声清啸，枪一振，金翎箭倒飞出去，直插进墙面，羽毛不可受力，象征尊贵与骄傲的金色羽毛散落一地。
　　褚青崖面如死灰，这一箭远胜方才那一箭，如果是他，不死也伤。
　　傅醒荪也是面如死灰，只有他才知道，这一箭已耗空他所有力气，他的虎口裂开了，指缝流下鲜血。
　　元熙也面如死灰，最强的两个人都败了，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制得住这个女人。
　　只有明叶，容光焕发，神采飞扬，她仰天大笑，笑声直入云霄。
　　“有趣，有趣，真是好箭！二位，我先入宫见公婆，以后我们再一起切磋！”
　　她说着，飞身上了马车，对着元熙狠狠一抱，“王爷，你真他妈太够意思了！我喜欢！哈，没想到皇宫这么好玩儿！”
　　元熙的神魂好像都已离窍，只剩下机械的反应：“不……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