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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战鼓 ...

  •   金翎箭收进了箭壶,城门缓缓开启,明叶和傅传红并骑出城,低声道:“谢师伯。”
      声音有一丝僵硬。
      “怎么?真想和金翎箭队交手?”
      明叶没说话。对,她想要交手,她想要对手,最强大越好,越恐怖越好。
      她盯着傅传红,眼眸深处,微微露出一丝猩红。
      傅传红看到了,默然片刻,道:“知道吗?要冲破我的封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的功力已经在我之上。”他取出一只锦匣,递给她,“南冥心法比我想象还要玄妙,反噬必然也会比我想象得还要厉害,这个你拿去。”
      那是一盒玄清丹,胡叔代明叶接过。傅传红看了胡叔一眼,微微一惊,“你——”
      胡叔低眉垂眼,毫无反应,傅传红深深摇头,“罢,罢,走吧,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就在明叶出城不久,元熙终于追了上来。
      元熙追来时见城门紧闭,焦急问:“她没往这边走?”
      傅醒荪摇头。
      元熙立即就要拔转马头,傅醒荪道:“她走了。”
      “你怎么没留住她?!”元熙气急败坏,“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城门打开!”
      傅醒荪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动。
      元熙顾不得,就要自己动手,傅醒荪拦住他:“凤元熙,五叔说得对,她不适合你。”
      他叫他的全名,不是以臣子对主子,而是以朋友对朋友,以兄弟对兄弟。
      元熙瞪着他:“谁要她适合?!我管她适不适合?!你给我让开!”
      这样近,傅醒荪忽然发现,眼前的元熙和刚刚离开的明叶神情很像,眼眶都隐隐发红,脸色都格外惨白,眸子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好像能把体内的血液都烧成灰烬。
      “让她走吧!你开始不是很讨厌她吗?不是很想让她死吗?现在她自己要走,不是好得很吗?!”
      “好个屁!”元熙心头突突跳,五脏六腑像是打开了一口岩浆,所经之处一寸寸烫得体无完肤,那样焦灼,那样燥热,但心底最深处的地方却是冰凉的,不能细思的冰凉,他狠狠给了傅醒荪一拳,傅醒荪踉跄后退,他向城门冲去,傅醒荪在背后大喝,“金翎!”
      “刷”地一声,金翎箭齐齐上弓,对准元熙。
      元熙怒极反笑:“你们好大的胆子!”
      “我们自然不敢伤害尊贵的昭王殿下,”傅醒荪拭去嘴边溢出来的血丝,沉声,“但给殿下添一点皮外伤,让殿下不至于干蠢事,总是可以的。”
      元熙怒目,“你敢!”
      “我敢。”
      傅醒荪平静地和他愤怒的目光对视,平静得近于悲哀。凤元熙,你是傅家的未来啊,是傅家全部的赌注,你生为皇族,注定要参与这权力的游戏,不要挣扎,不要试图挣脱了……
      “……好。”元熙和他对视半晌,像是终于输给了他的固执,“你说得对,我和她不合适……”
      傅醒荪心里一松,挥手命金翎箭收箭,正要说话,忽然脑后挨了一下重击,整个人软软倒了下去。
      “合适合适合适个屁!”元熙扔了手里的棍子,冲向城门。谁要她合适?他只是……他只是有话要跟她说!
      他要跟她说,他在厨房调制了半天酱料,烤出来的兔子一定会很好吃,就像当初她在山上烤给他吃的一样。
      他要跟她说,他在王府里准备了色子牌九叶子牌,可以陪她赌到昏天黑地。
      他要跟她说,昨晚有房顶喝酒真有趣,要不下次再喝一次?
      他要跟她说,对不起我骗了你,这次算我错了,罚酒三坛行不行?再不然,罚我输你三万两行不行?再不然,让你揍一拳好了……哪怕揍脸也行……
      他还要跟她说……
      他拼命拉门,门却已经落了锁,他疯狂地拉着,咣,咣,咣,大约只有在敌军攻入京城时,这扇门才会发现这样的声响。最终他发现这样不行,他转身爬上望楼。
      望楼真高,高到极处,他扑上最顶上一层的栏杆,大半的身子都探出了楼外,他看到了,他终于看到了,长长的队伍在城外的道路上逶迤前行,拖出一道长长的烟尘,最前面一马当先,鲜红的衣袍迎风鼓起,像飞扬的翅膀。
      “土匪婆!”
      他大声喊。
      马蹄滚滚,她没有听到。
      “土匪婆!”
      “土匪婆!”
      “土匪婆!”
      一声一声,用尽了全身力气,尾音都变得嘶哑。
      她越去越远,越来越听不到了。
      他拿起鼓棰,擂起鼓来。战鼓声振八方,咚咚咚,这是紧急讯号,刻不容缓,城中的望楼立刻响起了同样的鼓声,一座一座把同样的讯息传递到兵部中枢,跟着长长的号角响起,巍峨辉煌的平京城笼罩在硝烟四起的鼓声中。
      远去的那支队伍终于停了下来。
      那袭红衣,回过头来。
      太远了,看不清她的脸,但不用看清,一定是眼睛瞪得老大,怒火无边,恨不能一拳将她捶死。
      鼓声隆隆,城中混乱,城门下马蹄阵阵,兵将已经闻风而动,一片肃杀之声,元熙扔下了鼓棰,看着远远的那抹红色,他轻声——

      “……生辰快乐,明叶。”

      大历五年的正月十三,平京百姓都记得这一天。
      这一天好端端地响起了战鼓,披甲执刃的兵士如水般涌出,天地都仿佛已经变色,人们怕恐惶地躲在屋内,紧紧捂住小孩子的哭声,以为又有一场大战来临。
      然而这些兵士来得快也去得快,转眼前便从各处街道上退得干干净净。
      后来,人们不知从哪里听说,是那惫懒成性的昭王爷在望楼上擂鼓玩儿呢。圣明的陛下自然是不容他这样胡闹的,罚了他三年的年俸,又将他禁足,命他一年内不能离开景华宫。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就在那一天,整座京城战战兢兢之时,城外的明叶回过了头。
      她看到了他。
      明明那么远,那么小,在望楼里只看得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脑海里却无比笃定,是他。
      是那个混帐王八蛋!骗子!
      气血又一次在胸膛里翻滚,热辣滚烫仿佛要冲出胸溢,她死死地握着枪杆,指节发白,关节突起。
      真想再冲回去杀他一次,可隐隐地,莫名地,怕又下不了手。
      怎么会下不了手呢?怎么会下不了手呢?封印了这么久的武功重新回到身上,就像是猛虎出柙,蛟龙出海,汹涌澎湃沛莫能御,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可在最后一刻枪尖还是偏离了要害,好像有什么东西比她的手更能控制那杆枪。
      这种感觉……让她隐隐恐惧。

      “是王爷吗?”阿宽问,“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纠集大军来追杀我们吧?!”
      “胡说!”王妈道,“这肯定是姑爷要派人追我们,我说二当家——”
      “走!”明叶死死地盯着望楼的人影,暴发出一声大喝,这一声又高又尖,仿佛要把嗓子喊破。
      众人再不敢停顿,照料着几车的宝贝重新上路,明叶忽又回过头来,死死盯着那几车东西。
      这样的眼神让阿宽阿高心惊胆战。今天的老大太奇怪了,太可怕了。
      “扔了。”明叶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什么?”阿宽一时反应不过来。
      “让你们把这些东西扔了!给我扔了!全扔了!”明叶尖声大叫,状若疯狂。
      阿宽阿高立刻手忙脚乱给那几辆马车松缰绳,松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老大,这些都是宝贝!是银子!”
      明叶的回答是长枪一挥,所有的马车车辕齐齐断裂,马儿们欢呼一声,撒开四蹄跑开了。
      “老大,这、这、这、这都是钱呐……我们来不就是为了钱吗?老大你怎么了……”
      阿宽阿高的声音在身后越甩越远了。
      明叶拼命抽打着马,拼命往前奔。
      脸上有什么东西湿湿凉凉的。是雪,一定是雪。

      阴沉的云层再也不堪重负,雪,终于下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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