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妃》一两越时鱼

21、不败

　　墙壁缓缓移开，大量空气涌入，明叶几乎是迫不及待坐了起来，大口呼吸，她的手还紧紧地抓着元熙的手臂，元熙看着她发白的脸，没有抽回。
　　“可曾受伤？伤在哪里？贵妃已经带了太医来。”傅醒荪道。
　　元熙摇摇头，他觉得明叶应该让太医把把脉，但明叶完全没放在心上，直接跟夜婵换衣服去了。
　　两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布料，又是灰，又是血，贵妃搂着元熙“心肚宝贝”地哭，那天晚上的气全丢到爪哇国去了。
　　花园的另一端，明叶回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在一起，明叶笑了笑。
　　换作以前，元熙一定认为这一眼是嘲笑，现在，隔着秋天晴朗的阳光和满园的花木，他知道那是向往。
　　“快，让太医诊诊脉，然后去洗洗，我已经叫人备热水了。”贵妃说着，一迭声唤人来服侍，自己养出来的儿子她再了解不过，光是这身灰就能让元熙痛不欲生。
　　可亲爱的儿子却止住了她：“等一等。”
　　等什么？
　　等傅传红。
　　傅传红负手在小楼下，风微微拂起束在脑后的长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离他最近的花叶轻轻飘离枝头，那是控制不住的杀气在四溢。
　　从元熙记事起，五舅就是这般永远板着脸的模样，好像“感情”这个词已经扔在了沙场上再也没带回来，但现在元熙知道了，五舅的感情，全在藏书楼里，或者说，全在那只水晶棺里。
　　他们毁了五舅最珍爱的一切，战神的雷霆之怒，是吐过血的土匪婆承受得起的吗？
　　明叶换好了衣裳出来，夜婵的衣裳颜色既轻且淡，层层叠叠，每一层都很薄，轻盈似云霞一般，头发并没有再梳，只是用衣带束起，和傅传红的发式倒是很像。
　　傅传红递给她一杆枪，“这杆枪比王妃那根或有不及，但也是经久之物，勉强可以用得。”
　　岂止是用得？明叶识货，“多谢！”
　　“不用谢，在下只是不愿跟赤手空拳的人过招。”傅传红道，“机关开启，室内只余尘埃，王妃与王爷能逃得一命，实在是福泽深厚。但那具水晶棺是在下一位故友的衣冠冢，它因王妃而毁，在下想向王妃讨个说法。”
　　明叶明白了，一抱拳：“还请前辈划下道儿来。”
　　这一抱拳，便是江湖礼节。
　　仆人为傅传红送上兵器，居然也一杆枪。枪尖迎着日头生寒，红缨已经褪色，更添一分沧桑。
　　“好枪！”明叶忍不住赞。
　　“在下不才，也是用枪。”傅传红长枪在手，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原先那个野逸恬淡的中年文士不见了，一股渊停岳峙之气取而代之，锦绣花园仿佛黯淡下来，连风都变得萧瑟了，他一字字道，“若王妃败，请王妃自今日起，永世不得踏入京城；若在下败，是在下技不如人，护不住心爱之物，不敢有一句怨言。”
　　“就依前辈。”明叶持枪，起手，风吹动轻柔的霞衣，颊边一两缕发丝没束好，随风微微飘动，衣裳与发丝无比轻软，眸子却如星辰般坚定。
　　“慢着！”元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她受伤了！”
　　“都说了那不叫伤了，”明叶哂然，“只是一时用力过猛，血不归经罢了，吐出来就好了。”
　　元熙黑线，什么叫“吐出来”就好了？你当是两口水吗？
　　傅传红看着她：“若王妃不适，约战可以改期。”
　　“不必！”明叶看看天空，缓缓吸了一口气，握住了枪，微笑，“如此好枪，如此高手，明叶有缘得见，岂能不会上一会？”
　　元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只觉得，当她一握住枪，满园萧瑟杀伐之气都淡了几分，空气里重新有了一丝花香。

　　所有人都退到走廊上，傅醒荪拇指紧紧握在手心里，食指间或摩一下拇指上的皮革扳指，那是一个箭手最常用最熟悉的东西，只有摸到它，才能缓解心里的丝紧张。
　　那两个人手里的，好像不再是两杆枪，而是两条龙。
　　龙出海、腾云、上天、俯冲、盘旋……千姿百态，能逾光电。一眨眼里有十个刹那，一刹那里枪尖不知交锋了几回。
　　引以为傲的眼力遇到了难以逾越的挑战，他连眼睛都不敢眨。
　　冷汗从他的额角滑下来。他从来没有看过五叔出手，他以为那不过是个传说，就像现在他也是京城的传说一样。
　　他还以为明叶能接下旋空箭已是极限，只要他的箭术再提高一分，一定能打败她。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都错了，错得离谱。
　　元熙也在流汗。
　　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直到汗水渗进眼睛里一阵刺痛。要是有人看到这位最讲究的皇子拿衣袖擦汗，一定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怎么样？”
　　“不知道……”他没有傅醒荪的好眼力，傅醒荪看不清枪尖，他已经看不清人影了。
　　“你想谁赢？”
　　“不知道……”
　　“何必矫情？不以宝物，引不来明叶，不来盗宝，傅传红不会出手，你们不都是安排好了吗？”声音里有淡淡的嘲讽，元熙回过头才发现说话的居然是太子，后面还跟着褚青崖。
　　傅传红久不履红尘，这一战已经惊动大内，太子是奉命来观战的，褚青崖则是自请跟随。
　　就在这时，花园里，两条人影倏然分开。
　　两个人姿势一模一样，枪尖都是斜指地上，不同的是，明叶的枪尖，滴下一滴鲜血。
　　傅传红肩上的衣裳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即使镇定如褚青崖，也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
　　傅传红败了！
　　大晏的不败战神，败了！
　　一片死寂，唯有风声，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元熙呆呆看着花园里的明叶，两个人的枪风激荡，花叶纷飞，如梦幻一样好看，此时风初停，花已歇，她站在那边衣衫轻拂，仿若出尘之谪仙。
　　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这么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