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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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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恒的名字是二爷爷取的。妈妈这样说。
二爷爷念过私塾,是有文化的人家的孩子。纵使如此,他的时代不能让他主宰自己的婚姻。所以他才娶了二奶奶这样的女人。
二奶奶是什么样的女人?她对妈妈百般挑剔,尽管她善待她的孙儿,她把好吃的全部留给他,她却浑然不知,她对妈妈的恶毒和姐姐的冷落,完全在幼小的恩恒的心里烙了印。
可是二爷爷给他取名的用意是让他做一个恩慈的人。
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恩慈,并且永久。
良久,他渐渐生出恨意。
既然要我对诸多人仁慈,这世界又给了妈妈些什么?她吃了一辈子苦,没有享福也就算了,连离开,都要付诸她这样惨烈的方式。为什么?
姐姐依然昏睡着。
恩恒的腿有些麻掉,他慢慢给自己捏,使狠劲捏自己,一下又一下,没有痛感,却感到心碎成片片状。
听见门把咯哒的声音,恩恒忙擦了擦眼睛,把姐姐的手放进被窝。门斜斜开一条缝,爸爸似乎想走进来,却又畏缩不前。他曾经是个连洗脚水都要老婆测好水温的人,这一刻恩恒看着爸爸的脸,只觉得他比自己更可怜,他的白发,他的皱纹,他的眼角,他的岁月,他未来的所有,都不会再有这么好一个女人陪伴了。
只听见他轻轻的说:“小恒,今天我们睡一起吧。”
恩恒点点头,“我就来。”
腿依然很麻,脚下似踩着浮云,恩恒慢慢挪到门口,轻轻带上房门,忽地想起些什么,说:“爸,你先去坐一会。”
等他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青菜鸡蛋面。
“去法国出差的这段时间,不知怎么的,总是在想家里做的荞麦面。”他说。
爸爸似乎想对他微微一笑,嘴角却很快又向下撇。
妈妈总是说挂面不好吃,围着围裙用擀面杖擀面的样子一下子倒回脑海,他有些心酸,觉得自己说错话,忙说:“开动吧,我的手艺应该还不错。”
热气氤氲,爸爸在对面学他的样子,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往嘴里送面条。
即使吃不下,即使不想吃,也不得不吃。
妈,你会一直在那里看着我们吧。一定能够看到吧。
躺在爸爸的身边,恩恒劝说了很久,直至爸爸的喘息声渐渐平和。
爸爸刚刚的话突兀地在心里响起来:“曦曦一家人也来过了,下午你回来前走了。”
他的眉心一跳,再次觉得左心房那一处细细密密的疼。灯暗了,他在黑暗中摸索,终于从风衣右边的口袋里扯出那只老旧的MP3的耳线,塞进耳朵,摁下开关。
Don Mclean的声音在静无声息的夜里轻轻划过,甜蜜又忧伤得杀死人。
“Starry starry night
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ey
look out on a summer's day
with eyes that know the darkness in my soul.
Shadows on the hills
sketch the trees and the daffodils
catch the breeze and the winter chills
in colors on the snowy linen land.”
曦曦。她的天真的沧桑。我的甜美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