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时经年》阿优

2、第２章

　　左明明出生的那天A城下了滂沱的大雨。午后就开始电闪雷鸣，不一会那雨就噼里啪啦的掉落下来。沈琴心在午饭后觉得肚子一阵阵痛，她打电话到左书豪的学校，让他赶紧回家。但她整整痛了一小时也不见左书豪的身影，明明从学校走到他们家只要15分钟而已。
　　后来疼痛加剧，她痛的已经说不出话了，想自己去医院但是又拖不动臃肿的身子，还没有走出家门就晕倒了。还是住在隔壁的王婆来借酱油时发现不对劲，走进院子里一看沈琴心昏倒在地上，因为大雨，浑身已经湿透了，于是连忙叫来自家老头，借了辆三轮车打着伞匆匆忙忙的将沈琴心送到了医院。
　　沈琴心淋了雨受了凉，又是早产，整整痛了二十四个小时左明明才从她肚子里恋恋不舍的出来。听护士说是个女孩后沈琴心眼睛一翻就昏睡过去。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醒来后，她才看到之前一直没有出现的丈夫。
　　左书豪眼圈周围全黑了，连以往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都掉落下来。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里，他似乎与医院里的病人、医生、护士都熟悉起来，沈琴心一醒，她房里的人就像串通好了似的齐声说她真是嫁了个好丈夫，昨晚整整守了她一夜没合眼。
　　沈琴心生产后身子虚，心理有些苦也不好发作，索性垂了眼不去看左书豪。左书豪自知理亏，从床头拿了一个苹果亲自削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将那削的坑坑洼洼的苹果递给沈琴心。沈琴心别过脸不要，左书豪硬生生的直往她嘴边送，两人僵持了会，沈琴心拗不过他，接过苹果一口咬下去，那看上去不怎样的苹果竟是透心的甜。几大口把苹果吃下去，沈琴心将果核放入丈夫的手心，看着丈夫低眉顺眼、一脸抱歉的样子，她突然间心软了起来。
　　生孩子生孩子，自家的丈夫就是个孩子啊。自己已经照顾了他这么多年，现在又多来一个。沈琴心苦笑。

　　左明明的名字是左震起得，沈琴心并不满意这个名字，她觉得叠字显得不大气，而明这个字又太过于男性化。不过看着左震给的红包的份上，沈琴心还是笑弯了眼，直说这是个好名字。
　　左明明落地没多久，栗蓉也生了个儿子。左震前前后后找了不少算命大师，才定好了自己这个老来子的名字：左靖廷。相比于左明明这个随口叫出的名字，沈琴心再次觉得很挫败。她很埋怨自己不争气的肚子，生下来的居然是没法传宗接代的女孩。而这埋怨的直接投射到左明明的身上，沈琴心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受妻子的影响，左书豪对这个孩子也不亲厚。
　　左明明就是在并不多么疼爱自己的家庭中长大了。虽然并没有怎么受到双亲的关注与疼爱，好在她是个身心还算健康的孩子。

　　左明明的身高随了自己清瘦修长的父亲，体型和长相上却随了自己的母亲。她没有左家人身上浓厚的书卷味和安静沉稳的气息，反而出落得灵动鲜活。她有双与自己妈妈一模一样的眼睛：大而厚重的双眼皮，眼角微微上挑，眸子不是纯正的黑，带着一点特别的棕色。特别是笑起来时，眼角上挑的更厉害，活像猫咪的眼睛，带着点不属于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妖娆动人。左明明也不像父亲那样白皙，皮肤有些粗糙和暗黄，但由于健康的身体和爽朗的性子，皮肤有着非常好的光泽度，那粗糙是带着磨砂般质地的精致，那暗黄像水里晕染开的颜料一样，细腻柔和，这反而让她在一群白皙瘦小的南方孩子里更显得出挑。
　　一群孩子从巷弄里走过，人们必先注意到的是她，不是她有多美，而是因为她的特别。但这份特别反而让她的母亲更加的不喜欢她。她的存在与成长仿佛一天天的在提醒着沈琴心是从北方嫁过来的外地媳妇，没法生出皮肤白皙，骨架窄小的南方女孩。
　　本来天天在家里挨骂受冷落的左明明性子应该是阴郁的，却不知道因为天生的开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左明明反而爱笑爱闹，喜欢在巷弄里跑来跑去，与人交际玩耍。久而久之，巷弄里住的人都十分喜欢这个爱笑的姑娘。左明明不上学时就东家跑西家窜，今天王婆给个椰子糖，那天张婶给冲杯可可粉，与自己一天比一天沉闷的父母相比，左明明反而显得活泼灵巧，一家人一起出去，左明明在长相上是不及自己的父母的，但众人的视线焦点全在她身上。在学校里虽然算不上众星捧月，但至少她也是被老师和同学喜爱的学生之一。除了在家里需要放得乖巧一点，左明明的生活谈得上是惬意无比。
　　但她的这份惬意在她六年级那年被打破了。

　　那是个很平常的星期天，她像往常一样被父亲领着到爷爷家里去玩。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爷爷家，虽然爷爷待她很好，给她买很多的玩具很多的好吃的，爷爷家窗明几净又大又宽敞，还有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可以一起玩耍，但是那男孩子或许是养尊处优的生活过得惯了，十分的霸道，每次左明明都要哄着他让着他，游戏才能继续下去。本来孩子间的玩乐就讲究个你情我愿，久而久之，左明明便不再喜欢去爷爷家了。更何况，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左明明还要叫他小叔叔，这种称呼让她觉得相当不自在。
　　但那天在爷爷家里，她发现了个与众不同的人。午后，她与小叔叔玩捉迷藏，小叔叔找不到她，非得耍赖，一直要躲着要她去找他，争辩了几句后无果，她怕他生气，便由着他的性子让他一直躲下去。
　　再一次的蒙着眼睛数了60个数之后，左明明径直往爷爷家的后院走，因为前院能藏的地方小叔叔都藏过，这次他必然会藏在后院里，左明明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那个时间，吃过饭的大人们都去房里睡觉了。整个后院无比的安静，微风吹过，只有树叶发出沙啦啦的响声。左明明一棵树一棵树的仔细找过去，很快，她在一堆树影里看到了一个清晰人影。不假思索的她以为一定是自己的小叔叔，便笑着扑上去：“可算找到你了，认输了吧？”
　　话还没落音，左明明就发现了不对劲：她找到的这个人，一定不是自己的小叔叔。因为她的视线平视过去看到的是这人的下巴，而小叔叔比她矮。
　　左明明迅速反应过来，松开手往后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因为自己做出了太莽撞的举动她也不敢抬头，红着一张脸频频的道歉。
　　一个温润的声音飘入左明明的耳中：“没事。不打紧。”
　　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的声音，非常的好听，左明明敢说自己从未听过如此好听的声音。

　　听得出那声音里好像并没有苛责的意思，她大着胆子抬起了头。
　　前方那棵梨树下站着一个穿着桃灰格子外套的男孩，手捧着一本书，梨树花影在他身上印下斑驳的阴影，看不太清楚他的五官，但是能知道他有张十分清俊的脸，头发和眼睛都黑得发亮。他看到左明明抬头看他，露出了一个非常友好的笑容。
　　看到那个笑，左明明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烧：“你……你好。”
　　“你是左明明吗？我是苏羽。”
　　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左明明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正想问点什么，这时却听见了父亲在喊她的名字，她慌忙道别，急急忙忙的离开后院。一直到下午回家的时候左明明都在想那个少年，晕乎乎的，完全忘记了捉迷藏这件事情。
　　小叔叔在后花园里傻乎乎的藏了三小时，身上都是被蚊虫叮咬的痕迹。栗蓉十分心疼，打电话来告诉左书豪，于是那天晚上左明明又挨了骂。

　　虽然当时对那个少年很是上心，但毕竟年纪还小，况且挨了骂算不上是多么美好的回忆，左明明很快就把这件事情忘到了脑后。
　　但很快，两人就再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