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白芷》易南夕

92、章九十二

　　“来干什么？”

　　似乎是真的十分不悦，星月还没进屋，他就已经发声询问了。
　　一年多的时间，足够星月了解她的弟弟是一个怎样的人，于是也不在意，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才说道：“闲着，无聊。”

　　那人抬眼瞥她：“东皇阁下不是让你去除掉那个逃跑的弟子？”
　　“我做完了。”星月在一边倚着榻，没什么表情地看过来，语气也是提不起劲一般的轻描淡写。

　　“那就去睡觉。”星魂复又低下头去看手中的布帛，凉凉道，“别来烦我，我很忙。”

　　星月果真没再出声，只是也没走，就在榻上坐着，视线飘在虚空，似乎是在发呆，只是飘了一会儿就落到了那个忙着处理事务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脸色有些苍白，眉头紧紧蹙着，若是不去看他明显阴沉的神色，一张侧脸倒真是精致得跟副画似的，这一点倒与她完全不同。
　　星月的容貌算得上清秀，但却远远没有星魂那样好看，她时常怀疑，那些人所告诉她的，关于两人是亲生姐弟一事，当真是事实吗？

　　怎么颜值就差这么多？

　　星魂突然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捏了捏眉心，而后不耐烦地看着她：“你怎么还不走？”

　　他一转头，整张脸便浸在了灯光之下，星月这才发现，那人的眼下鸦青浓重，明显是长时间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太过困乏会产生暴躁情绪，这是人之常情。

　　星月不会去计较这些。

　　她只是歪了歪头，疑惑道：“你真的是我弟弟？”
　　星魂嗤笑一声：“星月大人，这是你问的第三百一十二次了。”

　　星月一怔，抿了抿唇，一时无话。

　　那人松开手，向后仰靠在靠背上，短发柔软地垂下来，盖住他一半侧脸，这让他看起来较平时安静、也柔和许多。
　　“我再说一次，星月大人，若你不愿意，我们断绝关系也是可以的。”

　　“——毕竟我也不是那么愿意。”

　　……但一张嘴，就又是那个高傲且嘲讽MAX的星魂大人了。

　　那日的星月没有再开口，没有对此反驳或是应允，她只是静静地起了身，如来时一般，无声地离开了那人的房间。

　　而她那时之所以会突然去找那个少年，只是因为一个梦。
　　一个，曾经分明出现过，但她早已忘却的梦。

　　幽暗的宫殿内烛光稀稀散散地映照四周，角落里她与男孩拥抱着给彼此慰藉，纵然地面凉到刺骨，她却仍旧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以及，他贴在她耳边说的话。

　　他说：“姐姐……”

　　“我会——”

　　“永远保护你。”

　　“永远……保护你。”星月坐在房间的窗棂上，口中的低喃近乎无声，她看着天上悬着的那个圆盘似的月，突然扬手，将手里的酒壶扔到了院子里。

　　距离星魂的死已经过去几日，星月却哪里都没去，只在阴阳家查阅各种记载，想要找到她手腕之上印记的秘密。
　　多日下来不眠不休的查阅，倒是真让她查出来了一个。

　　生死咒。

　　——阴阳家的一种秘法，立咒者并非为自己，而是为另一个人。若一方立下生死咒，那么这个人想要契约的另一方将会在此人死后继承他的全部内力功法。

　　这就是为什么火焰合二为一的原因，也是星月身体内力不断增长的原因。

　　而且此咒为单向，不可逆转，也就是说，若被契约的另一方先死，那么立咒之人其实并无所得。

　　星月闭上眼睛，靠在窗边，酒气盘旋在周围，熏得她头晕又恶心。

　　她其实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觉得……

　　命运当真喜欢捉弄人。

　　她与他的最后一面，对他所说的话是——
　　“只是不想看到你。”

　　“哈。”
　　她笑了一声，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开始大笑，笑声接连不断，从月夜中传出去，惊飞了院子里的鸟。

　　呼啦啦一阵喧嚣，周遭酒气越来越浓烈，她终于忍受不住，从窗子翻了出去，俯身吐在了地上。
　　生理性泪水从眼眶挤出，她扶着树，吐了半天，才总算觉得舒服些许。

　　等到大司命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已经将自己收拾干净了。

　　“星月大人，东皇阁下请您过去。”

　　星月坐在镜子面前，摸了摸微红的眼角，不答反问：“大司命，你好似经常跟在他身边，这一次也是吗？”
　　大司命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她迟疑了下，而后缓缓单膝跪地。

　　“是的。”她顿了顿，低低道，“这次的任务是除掉流沙首领，卫庄，本来星魂大人与卫庄的交战不相上下，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了个盖聂。”
　　星月的动作一顿：“他死于纵横之手？”

　　“不，”大司命摇了摇头，抬眼看向她，“星魂大人——死于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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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阳城外有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草木茂密，人烟稀少，每到夜里，万籁俱寂，连鸟叫的声音都很少有，只剩下明月施舍下来的点点亮光。

　　要是赶上乌云密布，一丝亮光也无，这里就更恐怖了。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此处是罗网杀手完成任务回来的必经之路，杀手出门必见血，血腥气重，久而久之，活物便也不在这里久居了，因此才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今夜有月光，为回来的人提供了一些便利。

　　轻微脚步声响起，一人全身染血手提利剑在路上缓缓而行，下一刻，他匀速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到前方的树上立着一个人影。

　　“来者何人？”

　　那人没说话，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他没动，手中利剑却端得很稳。
　　过了许久，就在他以为那只是树枝的影子之时，话音突然破空传来，

　　“你是忍辱负重还是趋炎附势？”

　　话音清透却不令人愉悦，隐隐有逼问之势。

　　他握剑的手一顿，继而眉峰皱起，怒问：“你到底是谁？”

　　“一个能帮你的人。”
　　那人从树上跃下，朝他走近，一点点离开阴影，直到全身沐浴在月光下，他终于知晓了此人的身份——阴阳家星月。

　　他收剑回鞘，面无表情得道：“星月大人今日竟有闲心与小的在此处闲聊，可惜不巧，小的还要将任务结果禀告给赵高大人，恕不奉陪。”

　　说罢，他提步便走，却在刚经过星月之时，听那人淡淡唤了一声：

　　“龙修。”

　　前行的脚步就这么停了下来，他猛地转身，但星月没动，话语也没停，“龙且之兄，本是江湖游侠，却在楚国灭亡，妻儿失踪之后自愿加入罗网，如今十三年已过，却只到达了中上等之列，看似碌碌无为——”
　　星月转过身，微提嘴角，“……实则别有所求。”

　　十三年之前，他为复仇而来，而十三年之中，他却未曾有何长进，莫非真的如此无能？

　　她不信。

　　震惊过后，龙修反而冷静下来了，“星月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这要取决于你回答我什么。”

　　星月笑了笑，道，“若你是趋炎附势之徒，我便什么都不想说了，若你是忍辱负重嘛……我可以帮你。”
　　龙修目露怀疑，“阴阳家与罗网沆瀣一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星月道：“我开心啊。”

　　龙修皱眉，“若星月大人不肯诚心以待，那我也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这就摆明了他的回答。

　　星月正经下来，直视他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因为我们有同样的理由。”

　　虽然星月不会承认对付赵高是为了帮星魂报仇，但这并不能改变罗网杀了她如今唯一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人这个事实，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也确实是有着同样的理由了。

　　龙修微微愣了一下，“意料之外”这四个字在他脸上得到了彻彻底底的显现，不过也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他便恢复了惊讶，对星月道：“赵高武功高强，生性多疑，从不相信任何人，扳倒他并不是一件易事。”

　　“那又如何？”星月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口反问，“仇不是还得报？”

　　言外之意，你就别说这些灭自己士气长他人威风的话了。

　　龙修也没在意她的语气，只是看她似乎有方法，连忙道：“你想怎么做？”

　　星月没回话，而是道：“你先帮我个忙。”
　　龙修道：“什么？”
　　星月道：“帮我查一下七月二日那天，去新安城南的人都有谁。”

　　据大司命所言，随着盖聂来的还有墨家众人，那些人中有人在他们对战过程中放了一箭，直中星魂左肩，而星魂则浑不在意的将箭抽了出来，径自再战，可这之后，他的动作逐渐迟缓，终于，在硬接了纵横二人一人一掌后，倒退数步，缓缓倒了下来，再也不动了。

　　这状况有些像中毒，而之后大司命在看过那枚箭矢之后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并且，她认为，那毒很像罗网中的红尾盒——
　　一种以红背黑寡妇的毒液为基础制成的毒|药。

　　于是星月秉承着对了就对了，错了反正她也与罗网有仇的想法来找盟友帮忙了。

　　听她说完，龙修几乎没有思索，便答道：“惊鲵。”
　　“你这么清楚？”星月有些惊讶。
　　龙修犹豫一瞬，思及两人如今的关系，仍是道：“我当日也在不远处，正巧看到。”

　　也在？
　　看来当日出现在新安城南的人，似乎不少。

　　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星月没继续想下去，只点点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感激的道：“多谢你的消息，你先回去禀报任务结果，具体怎么做，我之后会联系你。”

　　龙修看了一眼被拍的肩膀，没说什么，点头说了句“告辞”也就不再停留。

　　星月手中玩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幻化出来的冰棱，正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出神，突然手上动作一顿，她微微苦笑，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轻声低喃：

　　“再过一段时间，我顾家怕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