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章八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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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榻上跌下来，落到地上发出一阵巨响，在空旷的阁内回荡。
寒气在体内乱窜，浑身上下冷得像冰，偏生心里却又像生了团火，灼灼燃烧撺掇着她本就不那么坚定的心绪。
疼痛无处可以消解，想让他们也感受一番……这样如万千根针扎到身上，又如硬生生刨开皮肤般的疼痛。
冰霜在她手中凝结，冰棱慢慢从手心生出，她抬手，兵器所对的，正是那人所在的方向。
想杀了……
不行。
星月狠心咬了下舌尖，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覆盖了原本的痛楚，顺带拉回了她即将冲破界线的理智。
手臂失了力，落回到她身边。
她这记忆都回来了，再去伤害好朋友的哥哥，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况且她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了想，好像也下不去手。
那能怎么办？
忍呗！
星月：……QAQ
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了压自己身上的痛楚，她又开口唤道：“虞子期。”
丹阁内只有四个角点了灯，丹炉处于房间中央，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四周皆是分外昏暗而模糊。
良久，才见下方有处阴影动了动，似是看了过来。
星月侧头，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身上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她看着那个方向，泪水慢慢溢出了眼眶。
“对不起。”
每到反噬时她的大脑都不甚清醒，可她却能从周围所有人的畏惧眼神中想象到，她曾对眼前这个人，都做了什么。
那或许是比她身上诸多疼痛还要难忍的痛苦，一下一下加诸在那些药人身上，若他们有思想，有记忆，深知自己受了这般苦楚，还要感受着望不到头的绝望，心里又该是何等模样。
她用着所剩无几的力气，慢慢道，“为我曾经对你所做的一切——对不起。”
她的眼泪顺着鬓边流到地上，越积越多，而她的声音也隐隐带上了些哭腔。
那个人影又动了动，这次却是缓缓站了起来，向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与记忆中无二的样貌打扮慢慢进入昏暗的灯光中，星月在泪眼朦胧中看到对方在光下的轮廓，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没有思想与记忆的药人，一旦拜托压制，或许就是难以估量的反抗，她此时没有半点找人撒气的念头，可对方却并不会这么想，那么……
“不要哭啊。”
她才这么想着，那人却突然开了口——
说着她完全始料未及的话。
星月的身子已经被疼痛和哭泣带着些微颤抖，她努力眨掉眼中的雾气，看那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脸上是柔和而无奈的笑意。
“若不是你，我这一生，或许都不能再找回自己的记忆了。”
星月怔愣着，此时浆糊似的大脑完全没有办法分析对方话里的意思。
那人似乎也看出来她如今的状况，微微低下头，解释道：“药人没有痛觉，你对我所做的，我并没有任何感觉，你不必放在心上，反而是我，在数次的治疗下，阴差阳错渐渐找回了自己的记忆，终于不再是一具活死人了。”
他温和地笑笑：“是我该感谢你。”
星月哭得更剧烈了，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就差放声大哭了。
虞子期一下子有些慌，“诶你怎么了？是我哪里说的——”
“你们家的人……”星月抽噎着打断他，“怎么都这么傻啊！”
前面一个石兰不管她失不时忆也要提醒她保护好自己，这里这个虞子期也不管她什么身份，看她哭了两下就没忍住露了底，蜀山的人，为什么都这么傻！！！
为什么……
为什么都……这么温柔啊。
她哪里值得？
“我们家的人？”虞子期一愣，紧接着大喜，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你认识小虞？”
星月正慢慢平息着自己过分激动的情绪，闻言，微微一顿，轻声道：“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儿。”
虞子期笑道：“我也觉得，小虞是家里面长得最漂亮的，虽然看起来很冷，不爱笑，但她一向外冷内热，以前在家的时候就总是去帮助自己身边的人，即使做不到也要逞能，我还说教过她，她……”
说到这里，那人微微一怔，神色突然就落寞下来。
星月心里一紧，隐约猜到对方如此的原因。
他低眸，笑叹道：“这些年，也不知她又长成了何种模样，是不是变得更加美了，是活泼开朗了些还是更加沉默寡言，能否吃好穿暖，身边有无人作陪……”
他声音低了下去，纵然星月离得近，却也只能听到零星些词句而已。
良久，似乎是想起了旁边还有个人在，他又抬头，勉强笑笑：“说到底，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无能罢了。”
星月躺在地上，睁着眼睛便能轻易地看到对方的样貌以及如今的神色，可她的眼神却愈发迷茫，视线因疼疼痛而模糊混乱，恍惚中，她好似是透过这人看到了早已消失在她生命中的另一个人。
那人也是如他一般的温柔模样，眉目间堆叠的是常年不变的温和，即使是真的被何事气得狠了，也不过是浅浅的愠怒一瞬，下一刻又慢慢晕染成为无可奈何。
他像是破冰时刻的脉脉春风，用足够融化万物的温暖柔和，照顾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尽其所能。
她甚至还能想到两年前他们的最后一面，那人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留下来的话语。
“路上定要小心，有事要往庄内来信……”
“没事也可以往家里来信报平安……”
“轻功没有忘吧？遇事躲不过了要记得跑……”
回忆在脑海中越发清晰，她才恍然惊觉，自分别至今——原来那人，从未入梦。
竟是一次也不愿入她梦中。
本已平息下来的情绪再次翻滚，星月强忍着喉间的艰涩，眼眶的红色却越来越深。
终于，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痛苦地抓住那人的手，艰难唤道：
“颜师兄……”
虞子期一怔。
“你为何……不愿来看看我？”女子将他的手背一点一点贴到她的脸颊旁边，哭腔难以抑制，“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好想往家里写信，可是我的家，我们的家……已经没了啊……”
她抽噎着，面上满是凄惶痛苦，“你交代的我都没有忘，我的轻功没有忘，可我还是没有躲过……我做了好多错事，师兄，我好像还杀了人，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你生我的气了，所以才不来看我？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真的......我该怎么弥补啊......”
她的双手止不住颤抖，却还牢牢抓着他，似是在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我好疼……我好疼啊师兄……你的医术那么厉害，你帮帮我……”
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手背，但他没有去管，也没有抽回手，只是满含不忍地看着她。
那人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到后来只是一味地哭喊着疼，恳求着谁来帮帮她。
可这里只有他们二人，他……帮不了她。
从星月决定不再伤害他的那一刻起，他的存在，就已经无法再缓解那人的痛苦了。
他能做的，不过是借她一只手，顺势装作她眼里的那个人，让她将内心独自承受的苦楚，那些不能对外人言的辛酸，全部倾泻出来罢了。
星月说他傻。
他却并非没有犹豫过的。
在她唤他的时候，他也曾迟疑过，是否要暴露如今他的状况，冒着或许要承担重新成为药人的风险，应答对方的呼唤。
但女孩的年纪与小虞那般相仿，他没有办法忽视这样一个人，哭着和自己说：
对不起。
他的小虞，是否也有过这样痛苦的时刻？
那个时候，又是否有人站出来，对她说一句“没关系”？是否有人说一句“并非是你的错”来缓解宽慰她的自责与愧疚？
他多希望如此。
于是他站了出来。
庆幸的是，这个女孩即使曾经暴戾无情，但似乎并非出于自愿，不然也不会将他当作故人，哭得不能自已。
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人。
虞子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撇开头不忍再看女子的模样，视线却正巧看到这人怀中掉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个玉制的剑柄，即使是在这般昏暗的房间内，也依旧不能掩盖碧玉之上因剔透润泽而被灯火折射的微光。
而他之所以能认出那是一个剑柄，是因为……
他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章八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