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章六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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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大火铺满整个视线，他挥剑击退冲上来的人影，却在下一瞬被人拉住了肩膀。
“……师兄？”
颜路拉过他，手中含光一转，已抹断一人脖子。
他回过头，肃容道：“走。”
张良怔愣：“……什么？”
对方将他向后推，语气是他这些年所见过的最凌厉的一次：“快走！”
混沌的思绪终于找到了最为清晰的一角，张良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握紧手中的凌虚，低声：“我不走。”
罗网的人愈加多了起来，黑压压的一群淹没在火光之中，满是压抑的气息。
而这些人之所以现在还未冲上来，是因为前方那个手执太阿的掌门人与从未有人探清过实力的荀老夫子。
但纵然他们能力再强，也不可能挡得住一批又一批涌上来的敌人。
这是一场死战，谁都知晓，活下来的希望，太过渺茫。
颜路不回话，挥开两人拉住他的手便扯着他向后院走去。
张良挣扎：“师兄我不走！”
手被甩脱，颜路回头沉声：“你忘了你要的是什么了吗！”
“我谋天下！”张良咬牙，“可我也要儒家！”
颜路淡道：“你要的起吗？”
张良瞳孔骤然一缩，握着剑的手微颤。
“我……”
“子房，你还记得我曾说过——”颜路的声音缓下来，看着他的目光一贯平和，却让他止不住发冷，
“如果有一天，你要在两者之间做一个选择。”
“你其实已经做过决定了，”颜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轻缓，“不是吗？”
“我……我不……”张良的面上满是痛苦，他口中的话连不成句，只能在唇边嗫嚅。
但那人没再给他说出口的机会，放在他肩上的手顺势用力，扯得他踉跄向前，转了个方向，紧接着一掌将他推向远处。
而后他转身，含光双刃已然现形，冷眼看向包围过来的六剑奴。
由藏书楼而起的火苗在这一瞬突然扩大，带着足以灼伤的温度向周围席卷，那人的身影顷刻间便被火焰吞噬其中，化为片片飞灰。
“师兄！”
张良猛地坐起来，脑中场景还历历在目，真切存在的床铺也在同一时刻跃入他眼中。
他喘着气，慢慢将周围打量了一番，才恍惚明白，方才只是一个梦而已。
但那是一个以真实为基础的梦。
那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他捂住脸，被冷汗浸湿的长发从被纱布缠绕的手腕边落下，随着他的身体一同战栗、颤抖。
窗外的阳光被缝隙切割成一缕，笔直的照射在床上之人的身上，但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甚至连这拥有着他体温的被子，也是冷的。
什么希冀，期望，自欺欺人，都在那日夜里听到那句“没有生者”时骤然消散，像被风吹起的流沙，无奈地飘向不知名的方向，一经离开，再无归来的可能。
他的师叔，师兄，与小圣贤庄……
是真的，都没有了。
也不会再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屋外传来一阵怪异却有些熟悉的声响，张良才将双手放下。
双手之后的面容除了苍白之外，并未有一丝异常，甚至连在梦中惊醒时生出的一层冷汗也已经在这许久的静默中，干透了。
“子房？”
敲门声之后是盗跖的声音，张良从床上起身，披上外袍便去开了门。
亮得几乎到了刺眼地步的光倏然跃入眼中，张良微眯了下眼，才又缓缓朝着来人看去。
“盗跖兄。”
话音出口后，他的视线又情不自禁地落到这人身后，这才算明白了方才听到这人脚步声时的怪异从哪里来了。
原来昨日下雪了。
洁白的雪在房间外铺了厚厚一层，但今日的太阳却很早便挂在了空中，看来是雪后初晴了。
他竟然没有一点印象。
“你总算醒了，”盗跖叉腰站在门口，舒了口气，“你已经昏睡一天了，子房，这一天内，给你喂的药，就没有喂进去的，再这样下去，恐怕连蓉姑娘都不知怎么办了……”
张良侧身让他进来，一边听着那人碎碎念，一边带上门，跟着那人在榻上坐下。
“我……”他沉吟片刻，还是出声打断了对方，“我不记得我是如何到这里的。”
方才向屋外粗略一瞥，这里应当是墨家在海岸边的那个据点，但他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他跪在断崖之时，后面的所有，倒是一概不知了。
是他忘了还是……
“你晕过去了。”盗跖微微收敛了面上散漫的神色，缓缓道，“在断崖处。”
“如此。”
张良点点头，似乎对于再提起昨晚的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了，他执起水壶给两人各倒了杯水，而后拿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
冰得他皱了皱眉。
“啊！忘了将火炉拿过来了！”盗跖忙道。
张良将水杯放下，摇摇头，“无妨。”
他这平静的反应倒是令盗跖有些不适，甚至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子房你……”
“盗跖兄。”张良再次打断了他，面色如常道，“我师妹如何了？”
盗跖立刻被带走了思绪，答道：“据蓉姑娘所说，剑从心脏旁边穿过，并未伤到要害部位，因而除了失血过多之外，没有生命危险。”
“……并未伤到要害部位？”
张良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面上明显困惑起来。
却邪——罗网的天字级杀手，会连要害部位都找不到吗？
是他刻意为之，亦或是在下手的刹那发生了什么事？
但……
师妹没有生命危险这件事，终究是个好消息。
还在恢复的身体在经受了心神上的放松后，忍不住在瞬间失了些许力气，但他很快将手臂支在案桌上，以支撑险些弯下去的脊背。
“子房？”盗跖立刻察觉到他的状况，面色担忧地看向他，“蓉姑娘说，让你醒了之后多休息，切忌多思多虑。”
他觑着对方苍白的脸，建议道：“不然你还是先去休息吧？”
张良摇摇头。
他轻轻地舒了口气，而后将手臂放下来，规规矩矩地放到腿上，正襟危坐。
“盗跖兄，我想知道，外面如何了？”
盗跖愣了愣，继而慢慢叹了口气，他知晓对方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无论他再怎么劝，那人如今也是无法再安下心来听从医者的话去休息的。
沉默片刻，他道：“农家一事虽不算顺利，倒也是解决了。因为百战穿甲兵的突然撤退，罗网不敌项氏军团、农家弟子以及纵横二人，稍有折兵后也顺势撤离了东郡。如今侠魁之位落到胜七手中，他也同意了青龙计划的启动，小高等人已在回程的路上了。”
张良问道：“百战穿甲兵为何突然撤退？”
“东郡一带风声很紧，消息并不确切，”盗跖支起一条腿，规矩的坐姿本就不属于他的风格，“传闻说是北方有了动作。”
北方？
是匈奴有了异动还是蒙恬与扶苏做了什么？
张良垂眸，眉间微锁。
按理说以王离那时的做法，分明是存着不剿灭农家誓不罢休的想法，到底是什么让他临时放弃了这个想法，同时抛弃了自己的盟友呢？
莫非是北方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始皇帝不得不诏令王离？
他抬眼，斟酌道：“始皇帝如今到达哪里了？”
“即将到达桑海。”盗跖道。
即将到达桑海……
也就是说，桑海的兵力在近期会特别加强，而墨家在桑海的躲藏也会因此更加困难。
张良沉思。
或许是时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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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营帐外有人影浮现，扶苏掩唇低咳两声，让那人进来。
身上搭着的披风有下落的趋势，他抬手拢了拢，一抬眼，正瞧见蒙恬掀了帐帘，从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蒙卿，你来了。”
甫一看见扶苏苍白的脸色，蒙恬便皱了皱眉，此时行了一礼便劝道：“公子体内之毒虽解，但身子亏虚，还需多加休息才是。”
扶苏摇了摇头，“无妨，我身体的情况我心里清楚。”
他看着桌上的战况汇报，微微叹息：“如今匈奴形势，令人担忧。”
“公子放心！”蒙恬坚定道，“末将已有策略，定能为帝国攻下匈奴！”
扶苏起身走到蒙恬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欣慰：“我信蒙卿。”
蒙恬扶手：“末将定不负公子信任。”
将军的话一向铿锵有力，便是心里有再多的担忧也会因那人饱含誓死效忠之意的话而云开雨霁，扶苏忍不住轻轻笑了两声。
“好了，不说这些。”他转身，邀对方坐下，不急不忙地问道，“这次又有什么消息传来？”
蒙恬规规矩矩地坐在他对面，“有两个消息，公子。”
“一个一个说吧。”
扶苏给两人斟茶，执壶的手刚到达对方茶杯上空，就被那人忙不迭接了过去。
“我来吧，公子。”
扶苏没说什么，只松开手，默许了对方的动作。
“第一个消息，是关于东郡的。”蒙恬将茶壶放好，低声道。
扶苏抬眼看过去：“王离将军撤兵了？”
蒙恬颔首：“应当是顾忌公子会将他擅离职守的情况上报陛下，因此在收到公子的信之后便撤兵了。”
扶苏皱眉沉思片刻，缓缓问道：“章邯将军如何了？”
“尚未有消息。”蒙恬说着便是摇了摇头，向扶苏问道，“虽说府内的兵向我们传信说少荣有难，但公子当真信得过那位姑娘所说？及至如今，少荣以及他的影密卫都未曾向外传递过任何消息。”
扶苏一只手还拿着茶杯，目光悠悠落在杯上的黑漆花纹上，有些走神。
当日他让将军府内的黄金火骑兵护送白芷回乡，确实只是想护她安全无恙，但却没料到对方在半途中便将那些兵力遣回，让他们告知自己“章邯有难”这一消息。
他从未怀疑过对方的消息。
况且从火骑兵的叙述中，也可确信，那时的东郡已然被百战穿甲兵封闭起来了。
那么执行任务的章邯，遭遇困境的几率却也不小。
因而他让蒙恬向东郡的王离，发了一封“惦念书”。
表面上看似是好友之间正常的互通书信，但实际上如何，就要看王离自己要做何猜想了。
如今百战穿甲兵的撤退，其实也与蒙恬方才的分析差不离，或许在顾忌他上报此事给始皇帝的可能。
“没什么可怀疑的。”他将茶杯放下，轻声道，“她于我有恩，便是此事并非为了章将军，我也不能不做。”
“公子！你！”蒙恬看上去对此很是着急，“公子都为那女子做了这么多事了，便是要报恩也早就报完了，又何必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
他叹道：“公子可知，此事要是被陛下知晓，难逃被问责的后果！”
蒙家与王家作为帝国两大武将阵营，是对立也是制衡，两不相干才是维持平衡的道理，如今蒙家一方亲自去了书信给王家，无异于率先打破这种平衡，若让始皇帝误以为两者之间要友好合作，会对他的权力产生威胁，结果可想而知。
那么始皇帝在对内猜忌的时候，便会使帝国产生动荡，更会让反秦势力有机可乘。
因而最开始，即使此事是为了章邯，蒙恬也是并不同意的。
奈何扶苏执拗，他劝说不得，只好随了那人。
扶苏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蒙卿放心，父皇此时，不会顾及到这件事的。”
蒙恬看着他，还想再说什么，却在抬头时见对方一脸落寞的模样停下了动作。
那人明显是又想起了始皇帝颁下旨意让其下放监军时的场景，即使他已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但对于其父皇的做法，对方也并非一时半刻就可以全然相信的。
蒙恬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还有第二个消息吧。”扶苏察觉到他的脸色，稍稍收敛情绪，缓缓道，“第二个消息是什么？”
蒙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个一向豪迈的大将军竟在此时堪称小心翼翼地看了扶苏一眼，且在那人平静的神色中，面上显得更为纠结了。
扶苏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
“……是有关桑海那边的消息。”
这句话后，蒙恬再次沉默下来，半晌后才略显挫败地叹了口气，慢慢道：
“消息称，桑海的小圣贤庄意外失火，其中老师学生，无一幸存。”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章六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