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章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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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机关无双被张良唤了出来，这合纵连横的劝说，才算真正告一段落。
记忆中的剧情早已不甚清晰，但亲耳听到张良劝说众人所用的最后一个理由，是“若各位还不能放下恩怨，岂非不如天明这样十二岁的少年？”这样的激将法时，白芷莫名地就有些想笑。
一番话讲下来有理有据又从容不迫，果真是她一直仰慕的第一谋士。
“师妹笑什么？”
“我觉得师兄很厉害。”白芷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毫不掩饰内心的赞赏，“也很开心师兄完成自己心中所想。”
两方势力都在撤离这个地方，唯有张良仍旧不急不慌，堪称悠闲地走到她面前，天光已大亮，金色的光芒却被林间高处层层叠叠的枝叶遮挡，稀散地洒落下来。
他看了看白芷苍白带笑的脸，轻声问：“还能走吗？”
白芷按了按胸口，正想回话，出口却是猝不及防地一阵咳嗽，压制了一晚上的血腥气从喉间翻涌而上，她捂着唇，能感受到手中一瞬潮湿。
张良在一边焦急地喊她的名字，白芷缓了缓，不动声色擦过唇角，直起身子看向他。
“师兄，我有点累。”
星魂那一击并未少说也有五成功力，对于她这种只有轻功算好的菜鸟来说，没死就算不错的了，如今受了内伤，也在她意料之中。
但压了一晚上，也确实不太舒服，此时正好听到了张良的话，白芷决定顺势无赖一次。
于是她拽了拽对方的袖子，委屈道：“师兄，要不你背我回去吧？”
她这番撒娇耍赖的样子在张良面前可不多见，她在他面前更多的是慧黠或通透，而小姑娘的姿态倒是在颜路荀况面前更多些。
因而他眸光中不可抑制地浮起了点点诧异，没忍住微微弯腰，轻道：“师妹，我并非二师兄。”
白芷手上的动作一顿，缓缓松开，但嘴上却还是嘟囔：“那你不也是师兄嘛……”
不知为何，张良看着她这副样子就想笑，被人依赖的感觉原来像那日他品尝对方的一杯蜜茶，入口虽然有些陌生并不适应，但回味起来，竟意外的令人愉悦。
他大抵能猜到对方这番行为有很大部分原因是懒，但另一部分也确实是因为受伤。
阴阳家左护法星魂，实力不俗，受了他一招，白芷如今估计不太好受。
况且如她所说，身为师兄，也确实该照顾她的。
思及此，张良便要开口，冷不丁不远处的人的呼唤打断了他还未出口的话。
“白芷姑娘！张良先生！”
两人闻声转头，就见盗跖跑了过来，他的手臂受伤被纱布绑着固定在胸前，跑起步姿势怪异，看起来有些好笑。
两人齐声：“盗跖统领。”
盗跖笑笑，在他们面前站定，“我是来感谢白芷姑娘的救命之恩的！”
说着，便要弯腰行礼，白芷忙止住他，摇头道：“不必谢我，其实……”
其实没有我，你也不会死。
但这种话不能说出口，因此白芷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我只是路过顺手，算不得什么恩。”
“侠士者，锄强扶弱，不求回报。墨家诸位皆为侠士，我只是在向你们学习罢了。”
张良侧过脸看着她，弯唇一笑。
盗跖闻言，更为慨叹，捂着脸感动得哭了出来：“你说得太好了，姑娘侠义如此，不输各位豪杰啊！”
张良转了眸，边摇头变叹气，无奈又好笑。
盗跖统领什么都好，就连这戏都演得不错。
白芷却一脸冷漠：“你别以为捂着脸我就看不出来你没有眼泪。”
盗跖：“……”
张良没忍住，轻笑出声。
白芷拍了拍盗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感情很到位，演技还差些火候，加油！”
盗跖神色一僵，缓了口气，正色道：“告辞！”
张良笑弯了眼，看着对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对她道：“盗跖兄一向对自己的演技引以为傲，今日看来是受打击了。”
“有批评才有进步，”白芷不以为然，“我这是在帮助他。”
张良笑着摇摇头，不欲与她争辩这件事，他转身背对她，微微弯腰：“我们也该走了。”
白芷愣了愣：“师兄要背我？”
张良反问：“你不愿？那……”
眼见对方作势直起身子，白芷忙扑了上去：“愿愿愿！师兄我累死了！我们快走吧！”
一向清脆的声音中满是欢快的情绪，这种情绪往往最能打动人，也最容易被传递，它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青年的耳中，引得那人心情被牵动，就连嘴角也不由得挑了起来。
白芷觉得自己十分荣幸。
记忆中张良从来风华无双，行走间平稳泰然，无论何时都不失君子之色。
嗯……有时也很腹黑。
因而在带着天明少羽在桥上等楚南公的时候，即使天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背着他的人……
也是少羽。
毕竟……三师公的形象不能破。
这么一想，更觉十分荣幸，白芷微微歪头看着那人精致的侧脸，轻声开口：“师兄，我是你第一个背过的人吗？”
少女开口时呼出的热气触碰到他的耳廓，一丝奇异的感觉从心中浮起，张良脚步微顿，却很快调整过来，笑道：“我也从未见过如师妹这般无赖的人。”
白芷选择性忽视这话中的一意思，自顾自点头道：“原来我真的是第一个。”
张良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回话了。
林间小路经过一战后不算平坦，但他即使背着个人，步子依旧很稳，白芷在他身上几乎没有任何颠簸的感觉。
但受了内伤又经历了一夜的奔波，白芷仍是不可抑制地有些累和困，她在那人身上小声地打了个哈欠，而后突然想起一事，问道：
“师兄怎么不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张良闻声，下意识地想要侧过头看她，却又意识到这动作定然是徒劳，遂止住，只轻声解释：“我曾让小安遇事去找你，想必是发生了什么需要你离开庄内的事。”
“嗯，”白芷点头，“扶苏来了，但我没让他见到掌门师兄。”
“扶苏？”张良皱眉，“李斯、蒙恬与阴阳家已经一同行动，身为公子的扶苏竟也亲自……”
他话音稍顿，面色冷了下来：“他们此次行动的目标，有一部分是儒家。”
方才还有些狐疑的语气此刻明显平稳下来，并且含着些冷意，看来张良在这两句话中就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我见到扶苏时，那一队人马并非静止，并且各人脸上毫无倦色，说明并非守株待兔。扶苏没有拜帖便上门拜访不符合礼节，因而，”白芷道，“他们就是直奔师兄而去的。”
张良接话：“不过他以为我会走小路，我却走了大路，因而错过，他并未遇到我。”
“是的，”白芷笑着赞道，“师兄当真智谋无双。”
张良摇了摇头，没有回话，面上并不乐观。
他兵行险着，就是以防有人堵截，但却没想到真的被他料中。
怎样的消息能够让帝国公子亲自出面？
要么就是始皇帝对于这件事很重视，要么，就是这个消息足够准确，在人马不够的情况下，扶苏必须亲自出面才能在精确的时间内，有足够的分量与能力办成这件事。
前者，说明帝国已经开始关注儒家，后者，说明此次的行动中——
有内奸。
当然，或者两者皆有，但无论哪种可能，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许是看他的面色太过凝重，白芷试探道：“师兄？”
张良回神，摇摇头：“我没事。”
其实内奸这件事，他或多或少能猜到，毕竟前些日子被阴阳家抓去的墨家弟子已经救了回来，当时引路失败，按理阴阳家与蒙恬不会那么快地摸到墨家据点，除非有人泄密。
但他没想到这个人，可能并非普通弟子。
与逍遥子见面一事事关重大，墨家负责给他传信的人不可能是随便随便的一个无名小卒……
但若这内奸真的是某位统领，这事——是真的难办了。
“我让小安去找师妹，”张良幽幽叹道，“真是找对了人。”
白芷一时没听出来他这话是戏谑还是真情实感，歪了歪头，问道：“其实我也很好奇，师兄就不怕我会将事情搞砸？”
她想了想，道：“比如我没能拦住扶苏，叫掌门师兄知道了这件事，那你和二师兄可就惨了。”
“不怕，”张良侧了侧脸，狡黠一笑，“我信师妹的急智。”
急智……？
脑海中瞬间闪过两人合谋哄骗颜路、以及她动不动大喊“路过“的场景……
白芷顿了顿，语气幽幽：“我看师兄是相信我编瞎话的能力。”
张良轻笑一声，摇摇头，不知是无奈还是否认。
他的动作轻微，却仍是有几根发丝调皮地跳到了白芷脸上，有些痒。
她下意识地在那人肩头蹭了蹭脸，身下的人身形一僵，脑袋立刻不动了。
讨论完大事，白芷有些困倦，此时蹭了蹭对方的衣料，更是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了。
她试探着靠在了张良肩头，小声道：“我给师兄唱首歌吧……”
她的声音不仅小了很多，也有些飘忽，张良隐约觉得她是真的累了，于是缓缓放松方才有些僵硬的身体，不由得将声音放得轻缓：“唱什么？”
白芷勾起嘴角：“小红帽。”
张良挑了挑眉梢，对于这个陌生的名字表示新奇，但却没有说什么。
白芷也不管他，说完名字之后便开口唱了起来，熟悉的调子不需思考便已然随着词飘到了空气中，因为疲倦放得轻缓的声音使得整首歌的基调从欢快变得安静，竟意外地适合此时此刻。
“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要把糕点带给外婆尝一尝……”
“她家住在遥远又僻静的地方……”
“我要小心路上是否有大灰狼……”
少女清脆的声线因悄声变得温柔缱绻，丝毫不符合情景的歌经由她缓缓唱了出来，不知怎得，张良竟觉得对方选择这首歌也是合情合理的。
“当太阳下山岗……”
“我要赶回家……”
“同妈妈一起进入甜蜜梦乡……”
“当太阳下山岗……”
“我要赶回家……”
“……”
阳光落到林间的光芒斑驳，在两人行走的过程中，有时多有时少地落在身上，像穿梭一场属于阳光的河流。少女在唱歌的过程中渐渐睡了过去，最后的几句声音小到像是低语，张良未曾听清那些词句到底是什么，但那人在他耳边的绵长的呼吸却能让他感知清晰。
呼吸温热，连他的耳廓也不由得被烘烤得微微发烫。
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底蔓延，他不解，也不曾知晓，这一刻的安稳竟是许多年后的他穷尽余生都再难寻得的——
最珍贵的时光。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章四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