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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章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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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木盒约有五寸长,红棕色,纹饰简单却隽雅,一看便觉得是十分风雅之物。
白芷将盒子拉开。
绵软的绸布上放着一根修长清透的玉簪,尾部是一朵栩栩如生的三色堇,浅淡的紫与浅淡的月牙白,是这朵花原本的颜色,却也别出心裁地与这根玉簪连为一体,成为锦上添花的装饰。
白芷惊叹:“这是……”
“是掌门师兄送的,只是明日贵客到访,他要忙的事情太多,就托我送来了。”颜路轻声道。
是伏念啊。
她将白玉簪从木盒中拿了出来,触手一片冰凉润泽,她却感到一阵暖意一路熨烫进心底深处,令她鼻尖有些发酸。
伏念作为儒家掌门,她那日剖析说出口的局势,他又如何看不清楚?
只是一面是为师者的教书育人,一面是自小学习的君君臣臣,他要如何抉择才能在即将到来的洪流中护小圣贤庄无虞?
若君非贤君,臣如何为忠臣?
他不是不懂,他分明是不愿接受这种情况。
而那日对她发火,也不过是怕她掺和进这乱局中而无法保全自身的一种担忧罢了。
亲近之人才可发火,若毫无联系,他又为何要管束于她呢。
任她自生自灭,岂非更好?
儒家掌门的关爱担忧,从来隐藏在疾言厉色之下。
她垂着眼,低声问:“师兄不问我,我为什么会被禁足吗?”
颜路慢悠悠喝着水杯,开口时也是不甚在意的样子:“你会说吗?”
白芷抬眼一笑:“不会。”
颜路好笑道:“那你让我问什么?”
“我无聊嘛。”白芷将白玉簪小心地放了回去,对他道,“我都禁足半月了,除了给我送吃的,都没人与我说话,好不容易师兄来了,还不和我聊聊天啊?”
“嗯,好吧。”颜路满足了她的请求,又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玉佩,递给她,“这是荀师叔的礼物,师叔说,祝你生辰快乐,还有,找时间陪他下棋。”
“不行!”白芷正色道,“我这被禁足呢,怎么能违背掌门师兄的命令跑出去找他下棋呢?不妥不妥!”
颜路忍笑,知晓她这是为了逃避下棋找的托词也不点破,只道:“那你自己去和师叔说。”
白芷撇了撇嘴,目光落在那枚熟悉的玉佩上,无奈道:“哪有将旁人送的东西有送回来当作礼物的道理,荀爷爷也忒小气!”
之所以熟悉,就是因为那枚碧玉透亮的玉佩,正是她初至小圣贤庄,她送到荀况手里的那一块!
颜路看着她一脸嫌弃又无奈的神色,顿觉十分有趣,哈哈一笑:“那你亲自和师叔说。”
“师兄都从荀爷爷手里拿了玉佩了,再回复一句呗。”白芷手上把玩着那枚玉佩,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对他道。
颜路的手指碰了碰渐凉的茶杯,面色不变:“这玉佩是小宝送来的。”
白芷的表情一僵,心里的情绪顿时复杂起来。
她还以为荀况既然愿意将玉佩亲自送到他手里,不说喜欢颜路这个师侄,起码讨厌也算不上了。
却没想到……
但是为什么啊?
就因为不争吗……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①?
“如今看来,只有我的礼物,你今年或许是拿不到了。”
还是颜路率先打破了这微有些尴尬的氛围,白芷仍旧玩着手里的玉佩,却摇摇头,“好东西总是最后出场的。”
颜路笑道:“小小年纪竟是喜欢喝酒?”
明明是指责的话,到了他嘴里,偏偏一点指责的意味都没有了。
白芷放下玉佩,在书案上支着下颌,唇边蕴起笑意,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她左手腕上一圈精巧的手链。
颜路没有细看便移开了目光,只听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酒自然也算其中之一。”
颜路觉得她在说歪理,但却只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反驳。
白芷的目光看向窗外,叹道:“已经这个时候了,估计庄内的花开得也很美了吧?”
尤其是未雨轩那一片花丛。
或许这次张良回来,她能亲眼看看所谓“万花丛中过”?
“等明日过去,你的禁足令就要取消了,到时候你想看什么都可以。”颜路安慰她,想了想,又道,“明日子房也会回来了。”
白芷豁然转头,双眼一亮:“三师兄?”
那岂不是说,天明和少羽也来了?!
唉,辛辛苦苦养的石兰小白菜,就要被拱了啊!
想想还有点小兴奋呢!
颜路不知她所想,只是看她一瞬放晴的脸色,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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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如饴院的院门在静谧的夜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响,而后一个穿着斗篷的身影快速闪了出来,那人在小圣贤庄内穿梭,如一只轻盈的猫,无声地跃上枝头,而后脚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到侧门外。
那里早有人在等候,听到动静,等候的人转过身来,月光下,深色的紧身衣中,露出一个少女的姣好脸庞。
白芷惊讶:“你……”
少女柔和地朝她一笑:“跟我来。”
话音一落,转身,身影越过高墙砖瓦之上,跃入林中。
白芷紧随其后。
到达小圣贤庄的路有两条,一条大道,宽阔能供车马经过;一条小路,路边多杂树,大多用来步行。
石兰便是带着白芷从这条小路下了山,并未走完全程,在小路中段的分岔口停了下来。
这个分岔口,通向的是一个断崖。
断崖下的海水被风推着拍向海岸,响起阵阵涛声,明朗的月光洒在海面,将浪花的白照得愈发明显,与夜空中的银辉遥相对应。
断崖处可遥遥瞧见小圣贤庄模样,只可惜深夜的灯火尽熄,那里看上去只是黑沉沉一片,毫无人气。
石兰向断崖处走去,她的长发披散着,被风吹乱,但她却并不在意,少女玲珑的身形在夜风中显得很是渺小,瘦弱,仿佛这阵风再大一些,就能将她吹跑了。
斗篷上的帽子坚持不住已经掉了,白芷拢了拢鬓角撒乱的发,唤了一声:
“石兰……”
“这里的视野开阔,能看见整片天空,和蜀山上的天,一模一样。”前方的少女转过身,看着她,“白芷,我想送你的这份礼物,是我曾经见过的,那片最美的星空。”
白芷抬起头,看见了她的礼物。
夜空中圆月皎皎,如羊脂白玉,然而在繁星闪烁间,它的光辉反而被削弱了许多。
那些时明时暗的星星如同日光中耀眼的细沙,流淌着,铺满了大片大片深蓝色的丝绸,在光滑的表面不同的方向闪烁着它们独一无二的光芒。
在这个不算山峰最高点的断崖,开阔的视角反而更能让她感受到,那仿佛触手可及的距离。
她站在黑夜中,又好像是站在夜空里,海风穿过她的指缝,带起一阵摩挲的粗糙感,像是风中带着亮闪闪的细沙,又像是夜空流动,星子蹦跳着滑过她的指尖。
她站在原地,突然分不清自己是白芷,还是那闪烁繁星的一部分,与那些星星一同在暗夜里争辉,拼命绽放着自己的光芒,意图照亮大地,或是赛过月光。
星是她?
亦或她是星?
“好了。”
冰凉的温度落在白芷的额头上,她恍然间回神,对面的少女恰巧将手指收回去。
白芷:“这是什么?”
石兰微微笑道:“幻术。”
这幻术……怎么和庄生梦蝶似的?
白芷脑海中仍旧没从方才的情境中完全脱离,此时大脑转起来有些慢,即使有些疑惑出现,却没能控制住嘴问出口。
而在她迷茫的这片刻时间,对面的少女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饶是她此时反应不甚灵敏,也感觉到了些许的怪异,“……怎么了?”
“你好像……”石兰迟疑道,“……对我是一个女子一点都不意外?”
白芷眨了眨眼。
哦,原来是怪她反应太过冷淡了吗?
或许应该体谅一下对方下定决心在她面前承认身份的心情?
白芷默了默,捧读:“我好意外啊。”
石兰:“……”
看着对方又无奈又有些失落的表情,白芷终于不再逗她,拉过她的手笑道:“男女的脉象不一样,我曾拉过你的手的。”
这当然是假的,不过却也是她能够找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白芷突然有些庆幸那一日匆忙之间的决定了。
石兰不疑有他:“原来是那个时候啊……”顿了顿,她又疑惑道,“你……不怀疑我吗?”
白芷:“怀疑什么?”
石兰垂眼,声音轻缓:“怀疑我别有用心,接近小圣贤庄是另有所图。”
“嗯……”白芷佯做认真地想了想,又问她,“那你是吗?”
石兰将手抽了回去,抬眸,与她的视线直直相对,“我是。”
白芷没说话。
本想着方才的话只是给石兰一个否认、以及表现自己对她的信任的机会,但她万万没想到,面前的人竟然承认了。
还大有一种将所有和盘托出的趋势。
石兰道:“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在小圣贤庄的树上画那些图案吗?其实那原本并非我所画,而是我的哥哥。”
白芷诧异。
虞子期?!
虞子期曾经来过小圣贤庄?!
似乎猜到了她如今所想,石兰继续道:“我也不清楚哥哥为何这样做,但原本的图案,只有我们虞渊护卫知晓,而蜀山中被派遣出的虞渊护卫,在我之前,只有我哥哥,可如今,哥哥失踪了,我在小圣贤庄内曾多次看到这种图案,为了调查清楚这件事,我才混入了有间客栈当了送饭的伙计。”
白芷微微蹙眉:“既然图案不是你画的,那你那日是在做什么?”
“在掩盖原本的图案。”石兰道,“虽然我相信蜀山的图案只有蜀山知晓,但难保意外,这上面的消息,我不能在让别人知道了。”
白芷:“什么消息。”
石兰咬唇,她侧过身,看向远处永不停止的波涛,“扶桑神木,在蜃楼之上。”
所以石兰第一次见蜃楼的反应才那么大?
因为扶桑神木?
但那之后石兰到达蜃楼之上,亲眼见到神木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大的反应。
“扶桑神木是……”
白芷的话未说完,身后的林中一阵嘈杂声响,两人转过身不约而同地看向小路旁的树林,只见林影微晃,一个庞然大物从其中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它的双眼在夜里闪着光,危险而冷厉。
白芷一声惊呼。
这竟然是——
“小黑,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