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章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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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几次忽冷忽热的温度之后，天气终于渐渐暖了起来，白昼的微光穿过渐生的枝叶，在地上打下斑驳的光斑，临窗而坐，能够清楚地看到属于春天的温度，嗅到季节交替时重新运作的药炉之上，缓缓升起的丝丝药香。
“换季果然多发风寒啊……”白芷支着脸颊，懒洋洋地坐在窗边，看着那耀眼日光中几乎察觉不到的白色雾气。
“是啊，昨日又病倒了两个，连课都上不了，掌门师兄那边也很担忧。”颜路抬头应了一句，低首时看着棋盘上被对面那人摆放的杂乱无章的棋子，有些无奈。“你就这般与师叔下棋……”
闻言，白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然瞧见了自己方才无聊时摆的棋盘，黑白棋子乱放一通，毫无章法与策略，看起来像是在棋盘上方悬空扔下的十数颗棋子，随缘落到了任意地方。
对面那人话音稍停，才缓缓给出了个评价：“……师叔脾气倒是越来越好了。”
白芷扑哧笑出了声。
这人不愿意损她，只好换个花样来夸荀况了。
说起来，颜路倒是错怪白芷了。
因为这棋盘说杂乱倒也不杂乱，只是白芷用黑白两种棋子在棋盘上摆放出来的王八没能被他察觉罢了。
是的，就是王八——哦不对，是龟。
她穿越前养的唯一一只宠物。
白芷倒也不解释，只懒洋洋地从支着脑袋变为趴在桌案上，疑惑道：“师兄，人都道春乏秋困夏盹冬眠，果然没错，我最近啊，就总是想睡觉。”
颜路被她这副懒散又要找理由的样子逗得发笑，敲了敲她的脑袋，道：“照你这么说，岂非一年四季都要睡下去了？”
“就应当这样嘛……”白芷深以为然，想着想着，又叹了口气，“我要是穿越到一只乌龟身上多好……”
后面的话她近似低喃，颜路并未听清，但也猜道这人并没有让他听到的意思，于是便含笑收拾着桌上的棋盘，将棋子细致地一颗颗收到棋盒中。
棋子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春日里，显得格外清晰。
颜路想到了什么，动作稍停，“距离你及笄的日子也没几日了，你确定，不要办这及笄礼？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闻言，白芷睁开眼睛，枕着手臂的脑袋微晃，慢悠悠地支起了身子。
她嘴唇动了动，像是欲言又止。
颜路疑惑地看过去：“怎么了？”
白芷慢吞吞问道：“师兄，庄内最近有没有收到拜帖？”
颜路一愣，手上一枚黑子落入棋盒，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下一瞬，他又笑起来：“你消息倒是灵通，是因为这个才不办的？”
这个月中旬，是白芷的及笄日，也是李斯拜访儒家的日子。
本来也只是她随便问问，只是没想到，让她猜对了。
“嗯……差不多吧。”白芷漫不经心地应着。
不可否认，一方面确实是因此事觉得有些心不在焉，另一方面，她倒也觉得这及笄宴对于她一个穿越前已经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来说，有些小题大做了。
抬眸时瞧见对面的人走神了，手上还拿着一枚棋子，面色却不是很好看。
恐怕如今墨家机关城被灭的事已经传了过来，而此时李斯的拜访无异于给了儒家一个信号。
墨家之后——是儒家吗？
默了默，她笑道：“其实还有个原因。”
颜路目光动了动，移向她，明显是刚回神的样子：“嗯？”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
为了彰显自己的“不拘小节”，白芷十分豪气地一摆手，抬手时不小心带起了棋盘一角，棋盘猛然朝颜路翻了过去，还未收好的棋子哗啦啦撒了那人一身。
白芷：“……”
空气如同静止，酝酿着一种对于白芷来说很是尴尬的氛围，而在这种氛围中，白芷的脸腾得一下红个通透。
颜路愣了愣，终于回神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开怀，浑身颤抖，倒是连身上的棋子都顾不得了，那些棋子在因为他的动作缓缓下滑，铺洒在榻上。
白芷捂着脸：“江湖儿女……手误……”
颜路边笑便收捡着棋子，“好……好好，江湖儿女嘛，我知晓了……哈哈哈哈……”
白芷：“……”
不，你不知晓。
白芷倒是第一次见到对面这人笑得如此开心，不过这开心的源头是她操作失误这件事……反正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感到惊喜了。
最终两人一起将棋子收置妥当，这事才算结束。
那人看着她，嘴角仍是没忍住微微弯着，直到白芷被他看得气鼓鼓，才笑叹一声，转移话题道：“如此的话……及笄宴就算了，不过礼物还是要送的，师妹可有想要的？”
白芷见他终于不笑了，松了口气，也就顺这个问题聊了下去。
“有的。”白芷点头，又看了看窗外，“我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了药炉院内的土被翻了，还种了些小树苗，那是什么？”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瞧着对面，目光中有些期待又有些小心翼翼。
颜路戏谑看着她：“你说呢？”
白芷嘴角的笑容渐渐放大。
那人又道：“前些日子有个小姑娘在这里说，都是因为我的院子萧索才让她的琴艺止步不前，然后又说……”
说到这里，他目光一转，看向白芷，明知故问道：“师妹，然后又说了什么，你知晓吗？”
然后又说——“不如颜师兄在院子里种些梅花树，这样冬日里的药炉也是整个庄子里最好看的，可能我也能理解那琴中的思绪万千了？”
白芷哈哈一笑，又撒娇道：“师兄对我最好了！”
颜路无奈地摇了摇头，笑容温和：“你问这个，莫非是专门检查来了？”
白芷摆手：“怎么会！我知晓师兄既然应了，就绝不会食言！”
“好了好了，”颜路打断她的拍马屁行为，“快说说你想要的礼物是什么吧。”
“不知师兄是否会酿酒？”
颜路身形微不可察一顿，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意味不明：“你要喝梅花酒？”
“是啊是啊！”白芷毫无所觉，只是点头笑道，“师兄猜出来了！”
“这样啊……”颜路垂眸，放在桌子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语音拉长，难得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白芷的笑容微敛，终于觉察出了什么。
“师兄是……”
“好啊。”再一次十分罕见的，颜路没有听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像是有些……迫切与紧张。
他抬眼看着她笑得一如往常，面色上亦是看不出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否为难。
白芷抿了抿唇，半晌，灿然一笑：“那就多谢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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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一生，都要经历无数的事，见识无数的人。
这些人与事，关乎自己的结局或喜或悲，或得释怀，或成执念。
白芷无意去探听他人的事，但她有种感觉，今日的那个礼物……或许讨错了。
颜路那一瞬间落寞的神色，在她端坐于藏书阁看着桌上的《诗经》时，也会频频出现在眼前。
眼帘半垂着，坐姿仍旧端正，可她却觉得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好似有什么抽去了那人的全部力气，纵然仍旧面色如常，却不过一张虚假的皮而已。
触碰到他的伤心事，着实是她的过错。
但说都说了，若是收回，岂不更是刻意？
但……若是将错就错，会不会让他更加伤心？
长长的叹息声在空旷寂静的藏书阁内响起，她将竹简收起来，起身，放到原本的位置。
抚摸着眼前的竹简，白芷的思绪却又四散开来。
秦国的思想钳制，虽说巩固了政权，但也让辉煌的中华文化大部分湮没在历史的红尘中了。
说起来，小圣贤庄竹简上的文字似乎仍旧遵循着每个国家各自的样子，是文化的继承，也是教育的素材，但……
亦会成为被人攻击的把柄。
“吱呀——”
红漆大门被人从外推开，夕阳的余晖从门缝中溜进来，又被一抹高大的人影挡住，只能从缝隙中挤进来那微弱的些许光芒，随着那人侧了侧身露出的深青色衣衫，一同映入白芷的眼中。
“掌门师兄？”
那人怀中抱着一堆竹简，关起门来却仍旧游刃有余，大门再次闭合，他回过身来，朝她点了点头。
“在这里看书？”
“是的。”白芷迎上前，欲从那人身上接过几本竹简，“师兄这是方才下课？”
伏念应声，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待她从他怀中拿了三本竹简后，才再次迈步，来到窗边最近的那一个书架前。
“都是这里的吗？”白芷看着手里写着《左传》二字的竹册问道。
伏念：“嗯。”
白芷将手里的竹简摞到书架上，又接过伏念怀中的竹简，一个一个细致地放上去。
“庄内的书……还保留着原有的字体啊。”白芷拿过一本竹简，看着其上结构修长的“五蠹”二字，轻轻地摩挲片刻，抬眸似感叹又像是疑惑地看向对方。
怀中的书慢慢消失，最后只剩了伏念手中的两本，他将两本竹简放上去，点头：“既为师，自当倾囊相授。”
所以这藏书阁内的书……都是小圣贤庄内所有老师的收藏？
也就是说，这里的每一本书，在存放于此之前，都是被人细细研读过的……
为师者，博览群书后方能言之有物。
怪不得小圣贤庄为世人所推崇。
眼见伏念放完竹简后离开了书架前，白芷将手中那本《五蠹》随手放置在那一栏的最高处，朝着那人追了两步。
“那车同轨，书同文……”
前方那人脚步一顿，缓缓回头，明明不苟言笑一如往常，白芷却觉得伏念此时的面色比平日里还要阴沉几分。
“你想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章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