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水之景》周六合

2、监狱

　　A城的机场。
　　“方沫！”凌思思朝人群中挥了挥手，方沫也朝她笑了笑，这是她难得一见的笑容。
　　凌思思一下子放开了行李，背着一个吉他，快步走上前，呆呆得看着方沫，凌思思穿着很潮，头上带着棒球帽，黑色的长发散在身后，眼睛很大很有神，虽然眼影有些浓，不过可以看出是个五官极为精致的女孩儿。突然她抱住方沫。
　　“终于找到你了。”
　　方沫任由她多年的好友熊抱住，方沫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身上背吉他的带子咯到了，胸口隐隐有些疼，凌思思哭了，但是她没有，她只是看着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有人被早早等在那里的人接到了，更多的是一个人走出了机场，就像当年的她一样，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地方，没有一个人是认识的，选择重新开始。

　　凌思思是方沫的大学同学，也是她多年好友，凌思思是个热爱音乐的女孩儿，只是家里一直希望她读法律，不过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在学校里搞她的音乐创作，时不时开个草坪演唱会，加上是个长得漂亮家境好的女孩子，很受追捧，虽然在学校里是个风云人物，不过要是没有方沫每次考试的帮忙，可能她都毕不了业。一毕业，所有同学都想方设法的找工作，她倒潇洒，一个人组了个乐队整天搞她的音乐，凌爸凌妈也管不了她。
　　方沫开着车，凌思思坐在副驾驶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早就知道方沫会有很大的变化，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天翻地覆。她时不时瞥向开着车的方沫，方沫的头发几乎遮住了她半边脸，她把长发剪掉了，虽然她记得以前怎么劝她换个发型她都不肯。
　　“怎么不说话？”方沫转过头来问她。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凌思思笑笑，她们之间已经有了太多的生疏了，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她就看出来了，方沫变了，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改变一个人的模样了。
　　“凌爸凌妈身体怎么样？”方沫勉强找一些话题不让气氛显得那么尴尬。
　　“他们挺好的，就是对我不放心。”一路上，她们显得客气而尴尬。
　　“你学会开车了！”凌思思看到方沫熟练地掌握着方向盘，以前方沫从不愿意开车，她也不需要自己开。
　　方沫笑了笑，方向盘上的指尖微微颤动。很快就到了住的地方，她们把行李搬上去，方沫打开门，凌思思却站在了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不进来？”
　　“我，我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你？”
　　一句话，就把两个人的现在的关系展现的清清楚楚。一路上她们很有默契地谁都没有提过去的事情，凌思思没有问方沫这三年过得怎么样，方沫也没有问凌思思她是怎么找到她的，就好像过去发生的事情都忘了一样，她们曾经是最亲密的朋友，如今却变成这般模样。
　　方沫不知道该说什么，“思思，我。”
　　“我懂，你不用说，”凌思思打断了她，然后拿着行李跑向屋子里，，她身上叮叮玲玲的挂饰发出清脆的声音。“不错嘛！很有一个律师的格调。”凌思思用轻快的语气缓解一下气氛。“我住哪个房间？”
　　“左边那个。”
　　方沫下午出去了，凌思思一个人呆在公寓里，好不容易找到方沫，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重逢时的惊讶与感动，方沫以前是一个感情很丰富的人。她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这间公寓的装修是黑白色的，方沫以前喜欢田园风的，窗帘不是蓝色的，沙发上没有□□熊靠枕，整个屋子里没有花草，没有一点她以前的痕迹。

　　A城监狱。
　　小小的探监室内，方沫坐在桌子的旁边，手里拿着几张照片，照片上的孩子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天真的笑着。但方沫的神情并不轻松，眉头微皱，脸上浮现了担忧，没有了平日里的冷静和从容，她甚至有些不敢看那个孩子。
　　门响了，一个戴着手铐的中年男子慢慢走了进来，他个子很高，穿着囚服，头发蓬乱，脸上的胡渣看起来也很久没有打理过了，他看了一眼方沫，方沫立刻扶着桌边站起来。
　　“汪大哥！”
　　“方律师。”汪川在方沫对面坐下，外面的阳光从高窗透进来，横亘在他们中间，方沫清楚地看到汪川虽然才三十多岁，但是才三年的牢狱就让他丧失了所有的精气神，背有些驼了，他的脸上是那种不见阳光的惨白。也许折磨他得不仅仅是自由上的禁锢，还有心理上的负担。
　　汪川看到桌子上的照片伸手去拿，但是带着手铐并不方便，方沫立刻坐下把照片拿给他，只有在看到自己的儿子的时候，汪川的眼里才有一点生机。
　　“小帆今年已经上小学了，很聪明也很用功。”方沫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给汪川讲着小帆的境况，她的语气有些颤抖，面对汪川一家人时，方沫内心的罪恶感显得那么强烈。汪川用粗糙的手摸着照片，眼睛里有些湿润，不过意识到方沫在场，他克制住了，他把照片放进自己的口袋，继续呆坐在那里，双手却紧紧握住。探监室内一片安静，方沫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因为她明显得感觉到汪川对她冷漠的态度。
　　“汪大哥，您最近过得好吗？”
　　汪川没有说话，他只是把放在阳光里的手又缩回阴影处，然后盯着桌面放空。
　　方沫知道汪川心里在责怪她，她的心里像是被慢慢地塞了一团东西，让她压抑得不能呼吸。
　　“我知道，您不想跟我说话，我对不起您，也对不起小帆，我知道您唯一牵挂的就是小帆了，我会经常把他的照片带给您看的。”方沫的语气里是恳求。
　　“方律师，你以后不用来了。我很谢谢你帮我照顾小帆，但是小帆有他叔叔照顾，你不用费心。”汪川说完起身欲走。
　　“汪大哥，我知道我对不起您，但是希望您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会帮您”方沫突然停住了，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这句话的，她太着急了。
　　汪川显然是被方沫的最后一句话激怒了，“帮我？三年前你就说过这样的话，现在我不还是在这里？”汪川的语气里有责备和痛苦，不过他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方律师，我在监狱里是罪有应得，我不怪你，我不怪任何人。请你以后不要来了。”
　　方沫愣在原地，看着汪川离开的背影，她的眼睛湿润，但是她微微抬头不让眼泪掉出来，眼神中划过一丝轻描淡写的伤痛。

　　“方律师。”
　　“进来。”
　　洛小安小心地进到方沫的办公室，把手里的文件放在她的桌子上。“这是张律师叫我给你的。”
　　“知道了。”方沫没有抬头看着手里的档案。
　　“怎么，还有事吗？”洛小安没有立刻离开，站在她的桌子前面，双手放在身前盘弄着，显得有些紧张。
　　“方律师。”
　　“出去。”
　　“我只是想…”
　　“想什么？想做我的助手？你要知道，你要成为一个律师，这才是你要做的。”方沫很冷漠，只是她的话却不无道理。洛小安出去了，方沫放下手中的工作，她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很像一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
　　“方沫，泡沫的沫。”
　　“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做你的助理。”
　　“不，你应该最想成为一个好的律师。”
　　想到这里，方沫很烦躁，她不想想到这些。外面的天色晚了，想起凌思思一个人在家，方沫准备回去，出去的时候，她看到律所里面已经没有人了，只有洛小安的位子上还亮着灯，她还在看书，洛小安的确很努力，比其他人都要努力。
　　洛小安看见了方沫站了起来，方沫没有说话出去了。

　　方沫买了很多吃的回去，凌思思是个爱吃零食的人，这个习惯她不会忘记的，因为她记得她经常说，食物是她创作的源泉。
　　为什么要跟所有人断了联系呢？方沫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自己当初的决定，她的做法在别人眼里是那么决绝，但是他们不知道她有多想跟过去断干净，但是她知道她断不了，因为那件事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一个难以愈合的伤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