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与花莫欺》槐崖

16、兵奴诡圣

　　竹瑜瑾慌忙的跳开来，跳到离燕青羽两丈之处，仔细的打量着燕青羽。燕青羽的半张脸不断变换，体内仿佛有两股力量在拼命的争斗。
　　竹瑜瑾提起天残剑的手在不断的颤抖，长这么大，斩妖杀鬼，可从来没杀过人，方才刺进燕青羽的胸口的那一剑，实属无奈。原本竹瑜瑾就受了重伤，加之真气又消耗殆尽，若真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竹瑜瑾只要稍有犹豫，死在剑下恐怕就是他了。而现在燕青羽体内两股真气斗在一起，一时脱不开身，只消在他眉心位置再补上一剑，燕青羽定是活不成了。
　　“此时不杀你，更待何时！”竹瑜瑾按住自己颤抖的手臂，双手执剑朝燕青羽眉心刺去。
　　燕青羽看着朝他奔来的竹瑜瑾，忽然蛇眼滚动，身上一股真气爆开，还未及燕青羽一丈之地，竹瑜瑾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气震到了七星阵外，一口气没提上来，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上的红光渐渐消散。就在竹瑜瑾倒地的一瞬，恍然间看到一个白影从燕青羽的身体里震出来，随后栽倒在地。
　　燕青羽面目冰冷，一半是暗青色的人脸，一半是嵌着鳞片的蛇脸。
　　燕青羽左手握成爪状，澄泓剑从骷髅堆里飞出，径直飞到燕青羽的手中。燕青羽手执澄泓剑一步一步向竹瑜瑾走去，燕青羽每走出一步，手中的澄泓剑就越发浑浊一分，待燕青羽走走出七星阵，走到竹瑜瑾身旁，树林中一片银星闪烁，星星点点的清光升到半空中，澄泓剑的碎片在空中变成一粒粒黑石子，附上澄泓剑的剑身。原本清澈澄明的澄泓剑，恰如被搅浑的池水，周身一股挡不住的煞气似是要喷涌出来。
　　就在燕青羽走到竹瑜瑾身侧，抬起澄泓剑，慢慢的朝竹瑜瑾脖颈落下时，竹瑜瑾猛然转身，手捏了个兰花，一粒黄芒忽现，径直从燕青羽的口中飞了进去。
　　燕青羽喉咙动了动，一道黑影从燕青羽的身体里震了出去，燕青羽手中的澄泓剑也随之消失不见。
　　竹瑜瑾在地上呼呼喘气，胸口不住起伏，手中抓着一串菩提子。
　　就在竹瑜瑾被震出七星阵的时候，手无意探到燕青羽先前留下的坑中，拾到这串菩提子，一愣之下，暗道：“天不绝我！”当下趴在地上，装作昏死的模样，待眼燕青羽走到竹瑜瑾身旁，竹瑜瑾找准时机，捻起一粒菩提子弹进燕青羽的口中。
　　竹瑜瑾躺在地上，身上的红色火焰完全消失。
　　燕青羽身后的黑影站在距燕青羽不足一尺的地方，手握澄泓剑，忽然人形闪动，澄泓剑尖抵在竹瑜瑾的喉咙处，眼见就要置竹瑜瑾于死地，兀的多出一只手，一把抓住澄泓剑的剑身。
　　燕青羽站起身来，朝那黑影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又无冤无仇，何苦要取人性命。”
　　竹瑜瑾看到燕青羽恢复了原有模样，说的话奇奇怪怪，看他能轻易接下黑影的一剑，本事是不差的。虽不知燕青羽为何会这样，但竹瑜瑾心中料定那串珠子是好东西，拼尽力气偷偷的收入怀中，才稍松了口气，倒地不起。
　　那黑影哪里听得燕青羽的话，挥剑又朝燕青羽劈去。燕青羽莫名其妙的看着黑影，在他眼里，看到的却是一个锦衣男子。
　　方才燕青羽被黑气包裹昏了过去，醒来时见一个锦衣男子要杀竹瑜瑾，忍不住出手制止，没想到这男子现却将剑指向了自己。
　　锦衣男子手执澄泓剑，一道黑气冲天破舞，血墨万点，砸在燕青羽身上。剑剑皆是杀招，燕青羽只有闪躲的份，可无论燕青羽如何飞掠绕窜，剑气离他的心脏和咽喉要害始终只有两指之距，稍有不慎，便立时丧命当场。两人在林中斗了近五十回合，男子直刺了燕青羽数十剑，到燕青羽身上却只是一阵麻痒，连分毫印记都没留下。
　　又斗了二十回合，燕青羽越打越吃力，周围的场景似乎被杂糅成一团，一幅星罗图如一个巨大的棋盘落在眼中。燕青羽没有多想，随着图阵依步踏出，在七个黑子间飞快穿行。身后的锦衣男子被燕青羽远远的甩开。
　　燕青羽刚停下，周围错落的七只黑子化成一滩烂泥，从那滩烂泥中慢慢的升起七个人的模样。
　　那七个人仿若水墨画作的一般，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手中的兵器也各不相同，分别是八镇尺、五雷令，三清铃，双蛟锏、飞龙角，乾帝钟、坤水盂。
　　七人将燕青羽围在垓心，燕青羽只觉耳畔一阵龙吟虎啸，天仿佛缺了一角，跌落下来，压在燕青羽身上，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闪电自天际划过，劈在燕青羽胸前火花四溅，燕青羽脚下一轻，仿若落尽深不见底的潭中。燕青羽还水中没稳住身形，周围涌起八股漩涡，将燕青羽团团围在中间，燕青羽身体都快被飞速旋转的水流给扯得粉碎，痛苦的大吼一声，身躯猛然化作一道蛇形黑气冲出潭中。
　　砰地一声！黑气落在巨大的棋盘上，黑气散尽，燕青羽从地上站起身来，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周围的七个如墨幻化的人，在燕青羽冲破水潭的那一刻，破碎成一串水珠，如一笔清墨在燕青羽身旁不足三尺的地方蔓延开来，渐渐汇聚形成一幅阴鱼图案，燕青羽所站的地方，正是阴鱼眼的位置。
　　竹瑜瑾身下一片墨迹，身子端坐，被深色藤蔓缠绕在空中，手中还捻着一粒白子，眼神微咪，似是闭目遐思，
　　燕青羽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正盯着自己的双手出神。
　　忽然一个苍老有力的笑声远远的传来，燕青羽举目四顾，一位长须老者飘然而至。
　　老者一身牙色道服，仙风道骨的模样，捻须笑道：“好好好，小小年纪，今日竟破了这九方八卦七星连阵！实乃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燕青羽看着眼前的老者，双目无神，疑惑的说道：“是你？”
　　燕青羽是识得他的，方才闯进他梦里的那个人。
　　长须老者并不答话，脸上祥和爽朗的笑，“老朽活了数百年，也被关了数百年，数百年来，我一直在冥思苦想，想要破得这阵，没想到今日阵毁，却是出自二位小友之手，想必也是一番机缘，还不知小友何名何姓，师承何处啊？”
　　“我~”燕青羽犹豫了一下，恭敬的说道：“晚辈燕青羽，不过偶见高人传道，学了些皮毛，却是无门无派，今日来此，幸遇前辈，无心冒犯，还请前辈见谅。”
　　“无门无派？高人传道？”长须老者疑惑，再看燕青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不由得眉头微锁。
　　燕青羽见长须老者一直盯着他，以为是他的表情太严肃的缘故，脸上肌肉立马一抽，冲着长须老者傻呵呵的露出几颗大白牙。
　　长须老者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不骄而师人之长，自成其学。小友天赋异禀，倒是可造良材。看你一身术法，多而杂乱，不成章法，想来也未有师承。方才在阵中所用又多为我道门一脉，这天下能有此修为者屈指可数，只是不知那位高人是月华小子，还是云梦阁主！还是另有其人！”
　　燕青羽听到这两人名字，一个不识。露着牙齿，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老者的话，干咧着表情，站在原地。
　　长须老者见燕青羽听到他二人的名字脸上没有任何反应，问道：“不是他二人还会是谁？也对！老朽身居此处百年不问世事，殊不知如今的六界竟出了如此之多的能人异士，该是老朽孤陋寡闻了。”
　　长须老者随即扭过头去，转身望着了天空，煞气散去，黑雾被慢慢的拨开，圆月高挂，一束青光透过林间泄下来。
　　长须老者一抚长袍，怆然道：“众师弟，我等在此困斗了百年，所有的恩怨也应当有个了结。百年来，我虽被困居于此，却已心绪了然，若众师弟也能摒弃前嫌，放下执念，便随我一去可好？”声音远远的传开。
　　长须老者说罢，七道白光飞落在棋盘上，光芒之下，七人站在长须老者面前，穿着与长须老者一般无二，飘然若仙。
　　七人齐齐跪倒在地，悲然道：“我等当年被奸人所误，听信妖言，对师兄多有怨怼，甚至刀剑相向，罔顾同门之义。师兄如今以德报怨，我等还有何放不下！”
　　长须老者去扶众人，七人却长跪不起。
　　长须来着叹道：“当年之事，也非众师弟之过，又何须耿耿于怀！过了便过了。今日托小友洪福，我等能离开此处，也是一番造化。可知这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却已千年，如今的六界，我等也该去瞧一瞧啦，他日玉虚峰上，洞箫弄琴，再来个一醉方休可好！”
　　“好！我等与兄不醉不休！”
　　长须老者捻须轻笑，袖中七把宝剑飞出，一字排开，“这七把宝剑是众师弟生前配剑，尔等肉身被毁，只能委屈师弟们寄灵魄于剑中！修形练气，明正守心，也不枉我等修行之人，匡扶正道之旨！”
　　七人拱手，化身一道道精光没入剑中。
　　长须老者正要将剑收回，末端的一把宝剑突然倒向，剑锋直指！
　　“这数百年来，师兄仁德，留我等苟活至今，否则就凭此阵，困得了师兄一时，怎困得了师兄百年？我等今日不取钟炳秋那老儿的首级，无颜再见师兄！”
　　“对！我等这就去取了那钟炳秋老儿首级！”其它六剑齐声应道！转身朝天外飞去。
　　长须老者朝着几束已飞远的青光，急道：“几位师弟莫要鲁莽，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长须老者见已拦之不及，纵身向那几道青光追去。
　　燕青羽看着几人消失的身影，忽然有什么东西朝他飞了过来，燕青羽以为是什么暗器，身形微转，就在那东西从燕青羽身侧划过时，燕青羽清楚的看见是一块八角青铜铃，反手将其接入掌心。
　　“此书乃吾毕生心血，百年前我向六界言说，若有人可破此阵，我便以《八门遁法》相授，如今你二人已应当年，此物今日便交付与你二人！但凡事不可强求，望小友习之便习，习不得便代我转交他人，若是有缘，你我来日再见！”
　　老者的声音远远传来，恍然间，周围的景象仿若被搅浑的光影，慢慢散去，头顶豁然开朗。
　　燕青羽谨记长须老者的话，将铜铃收入怀中。扭头却见骷髅堆里一柄利剑飞出，直刺向燕青羽。
　　那剑来得极快，燕青羽来不及闪躲，长剑划过燕青羽的手臂，径直飞向地上的竹瑜瑾飞去。就在离竹瑜瑾胸口不足寸许的方，四周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融汇在一起，如一块无暇的玉璧挡在竹瑜瑾身前。
　　澄泓剑周身的浑浊的颜色，一点点被墨玉吸食，恢复原本澄澈的模样。
　　骷髅堆里，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爬了出来，伸出手臂，对燕青羽冷冷的说道：“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那黑影刚说完，化成一堆齑粉，临风飘散。
　　竹瑜瑾身上的缠绕的藤蔓慢慢褪却，白色的棋子也在指尖消散，竹瑜瑾跌落在地上。燕青羽扶起地上的竹瑜瑾，竹瑜瑾咳嗽了两声，呕出一口血沫，昏迷不醒。
　　燕青羽见竹瑜瑾的气息若即若离，飘忽不定，大概是受了极重的内伤，燕青羽喃喃道：“我本应躲你远远的，可如今你有伤在身，我又不能见死不救，只好带你一起上路！”
　　竹瑜瑾头垂得极低，“呐！你不说话，我权当是你应允了！也算不得是我食言！”
　　燕青羽见竹瑜瑾不答话，将竹瑜瑾负在身上，朝林子外刚走几步。却见一大群人从林子外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谈雄和谈勐两兄弟。
　　谈勐奇怪道：“咦？这里的煞气怎么突然消失了？莫不是······”
　　谈雄道：“我听人说，这林中深处，有一株数百年的污魂树，这树邪得很，引了无数人来此，其中不乏江湖好手，尽皆成了一堆白骨。我看着煞气去的奇，还是叫众人小心为好！”
　　谈勐点头应是。
　　忽然，一人惊道：“看！”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漫山遍野的白骨，铺满于地，见之无不骇然。
　　燕青羽心道，这些人竟寻他到了这里！难不成又要厮斗一番才罢，还是另觅它路的好，免得又白挨一顿揍，还连累了身后的竹瑜瑾。
　　燕青羽背着竹瑜瑾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刚一转身，脚下一声脆响，踩碎了一根骨头，烈山堂众人听到声响，朝燕青羽的方向望过来。
　　燕青羽见状，迈开步子，快步朝林木深处跑去。
　　竹瑜瑾醒来时，正稳稳的趴在燕青羽身上，身后一群人在后面紧追不舍。竹瑜瑾嘴唇微张，身上分明半点伤痕也没有，却无半分气力。身体稍一动，牵动四肢百骸无不疼痛难忍。
　　竹瑜瑾心里骂道：“该死的家伙！”
　　燕青羽被追到一处悬崖前停住，竹瑜瑾看着眼前的悬崖，烟雾缭绕，深不见底，这要掉下去，怕是连骨头都要碎成渣了！
　　竹瑜瑾一惊之下差点儿从燕青羽身上挣脱。牵动身上的经络皮肉，疼得竹瑜瑾险些昏死过去！
　　烈山堂众人见燕青羽无路可逃，停下脚步，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气。
　　谈雄气喘吁吁的说道：“小，小兄弟，别，别跑了！我们只是······”
　　没等谈雄说完，燕青羽背着竹瑜瑾朝众人飞奔而来。烈山堂众人不知道燕青羽要干什么！却见燕青羽跑到距众人不过数尺之地，忽然一个转身，径直朝身后的悬崖跑去！
　　众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燕青羽的举动。
　　背上的竹瑜瑾似乎明白了燕青羽要干什么，也不管身上刺骨的疼痛，在燕青羽身上狠命的挣扎：“喂！傻子！你疯了么！想死可别拖上我啊！”
　　众人一愣，却见谈雄手中一条长索飞出，眼看就要缚住燕青羽和竹瑜瑾二人，燕青羽身形一抖，背上的竹瑜瑾右脚甩出，将飞来的铁索踢偏了轨迹。竹瑜瑾“啊”的一声惨叫，右腿腿骨仿佛碎裂的一般，不住的颤抖，还没来得及反应，燕青羽便纵身跳下了悬崖，竹瑜瑾惨叫声在悬崖间不断回响。
　　谈雄和谈猛两人连忙跑到悬崖边儿上，却见燕青羽背着竹瑜瑾落向山崖上的一棵枯树上，枯树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咔嚓一声断成两段。
　　燕青羽本想好了退路，背着竹瑜瑾落到山崖的枯树上，借此跳到对面的悬崖上，没想到枯树年久早已风化，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在两人落下的一瞬间断裂开来，双双跌落山崖。
　　竹瑜瑾本就受了重伤，哪里还经得起这般折腾，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随后喃喃道：“若我今日侥幸不死，定要杀了你这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