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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自作自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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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算这十年一直有走动,但我们也没有好到这一份上……”景父眼中的最后一丝醉意褪了个干净,认真地思考着,“先是回忆了一下过去,然后又敲定了几笔生意……难道这是顾家在给我们释放好意?可是为什么呢?”
能够在纷繁复杂的世事中存活下来,并且将家族不断做大,这需要的不仅是商业上的天赋,更是对于一切突发情况的超强嗅觉。
车里没有人回答。景焕正在思考。景父看看身边那个一脸呆愣瞪车窗的小儿子,叹了一口气——算了,这小子是靠不上的。
“说起来,我还真没想到行逸能成为最后的继承人。”景焕忽然感叹道,“当时您还叫我小心一点,不要太过介入顾家的争夺中。现在想来,如果当初介入得多一点反倒更好。”
“我们这种小家族小心一点没坏处,一旦赌输了,那点动产不动产没了都算好的,命丢了都难说啊。”景父叹息道,脑中的思路却逐渐运转了起来,“难道,行逸真的是因为你与他的关系才投桃报李的?毕竟当时那种情况下,愿意与他为友的人着实不多。”
“哥……你认识顾……行逸吗?”
在静悄悄的封闭空间里,景曜忽然开口问道。他的声音仍然很小,但却没有以往常见的颓废和软弱,反倒带上了一点坚定的韧性。
“小曜?”景焕还没有说什么,倒是景父被自己这个从来不关心家族事业的废柴儿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爸,”景曜摇摇头,声音越来越小,“只是刚刚听你们说的,我都晕了。”
顾行逸,年长景曜八岁,与景焕同岁,只是枝繁叶茂的顾家这一代孙辈中极为普通的一员。仔细算来,顾行逸这一支离纯嫡系虽然没有刘备和中山靖王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远,不过也差不离就是了,只是由于顾老爷子的坚持,才能够被算进继承人候选人名单。顾行逸的家世实在算不得拔萃,在父母早逝之后,更是沦落为和孤儿差不多的境地,在家族核心圈里艰难的挣扎,孩子小时候看着又实在没那么灵光,因此后来在被送到日本“留学”之后,几乎没有人相信他能够回来,更别提是成为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衣锦还乡了。
景曜刚出生前后,正值景家大力帮助顾家,搭上顾家这条线之时。那时候各方面条件都不占优势的顾行逸父母想要拉到一些外援,但好的外援又不可能瞧得上他们这一系,故而看来看去,只有有些鸡肋,但好歹能看的景家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两家人断断续续有了一些走动。后来顾父顾母因车祸身亡,顾行逸在十年前被送往日本后,关系就这样断了。
这样来看,似乎就能说得通顾行逸回来之后报恩的举动了——可让景父不解的是,自己一向谨慎,在那场惨烈的竞争大赛中实际并没有站队和出力,最多是碍于面子有点来往,不至于单独见面,用家宴回报吧?
景父还在苦思,景焕倒是开口解答弟弟的疑问了,“是的,我认识行逸。”他闭上眼睛,将后颈靠在汽车的柔软靠垫上,慢慢道,“当时他来过家里几次,我觉得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后来就有了一些联系。他去日本之后,刚开始偶尔会发来一些电子邮件,后来又是电话联系,就这样,断断续续也做了很长时间的朋友。”
“是这样的,”景父点头,“当时我还怕小焕牵扯其中,让他不要相交太深。聊私事可以,但千万不要涉及具体的竞争。”
“我知道他境况越来越好,但我不知道他居然真的成为了继承人。”景焕抬起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多年不见,现在看来,这个人真是奇才。”
景父赞同道:“是这样的。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和他小时候完全不同。怎么说呢……”景父拣选着合适的措辞,“小时候的他就像是一块玻璃,现在像是被打磨好的玉石一样,光彩照人。我毫不怀疑顾家在他的带领下能够登上一个新的台阶。”
不喜说话的景焕没有回答,不过平稳的呼吸让人感觉得到,他是赞同景父的判断的。
“不管怎样,对方向我们提前释放出善意,我们不接的话反倒是我们的不对了,”景父分析着,语气也越来越坚定,“从他老念叨小曜这里看出,行逸应该是一个很念旧情的人。”
被点名的景曜茫然地指着自己:“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不能长点心,动动脑子分析分析!”景父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小儿子,长吁短叹了半天才道,“你看,你那时还小,就见了对方几遍,对方就记住了你那么多事,这还不能反映点什么吗?”
景焕的呼吸急促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常状态。
“是这样吗?”景曜茫然道。
“必然啊!我反复想了想,对方释放善意,一是念旧,二也是为了在国内站稳脚跟 ——毕竟一直在日本,初接手国内产业,没有熟人引着还是挺难的。”景父越想越觉得自己接近了真理,“找我们接触也是如此原因。咱们家虽然不能雪中送炭,但锦上添花还是能做得到,而且做得好的——这顾家一直都是知道的。”
“还有那个顾行远,肯定是顾行逸的亲信。否则的话,怎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完好无损地回到国内,甚至带在身边?顾家是不是那种兄弟情深的家族,别人不知道,我们景家还能不知道吗?”
景焕好像还在想着些什么。他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终于什么都没说。
景曜呆呆地数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行道树,一看就没将景父的话过脑子。
幽暗的玻璃上,反射出景曜精致的容貌。这张继承了父母所有优点的脸庞上,有一些细微不明的情绪在逐渐蔓延。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杯盘狼藉的桌面逐渐被人收拾干净,直到恢复干净如初。不同的是,房间里的三个人仍然没有离开的迹象,而是在讨论着事情。顾家的继承人坐在顾老爷子身边,一边端茶倒水,一边恭敬地听着爷爷的交代。顾行远把玩着手机,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两人的谈话。顾老爷子一手转着冰凉的滚石,玉石碰撞,发出清脆又深长的轻悄声响。
“小子眼光不错。”
谈完正事之后,顾老爷子定定看了顾行逸半天,忽而开口赞道。
“多谢顾爷。”顾行逸一拱手,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
倒是顾行远挠了挠头,没有懂两人的哑谜:“顾爷,表哥眼光哪里不错了?”他不解道,“今日来看,说不好听点,景曜不就是一个普通的二世祖吗?除了脸好一点,其他方面全不行啊?我查出的资料不可能骗人,今天你们也看到了,那种懦弱的气质不是很明显吗?”
“在顾家继承人面前这样诋毁他看中的人,我很佩服行远你们年轻人的勇气。”顾老爷子端起茶杯,高深莫测地假笑道。
“爷爷说得对,是我对你太宽容了。”
“我错了,”顾行远打了一个寒颤。想到自己这个表面温柔的表哥的手腕,他急忙举手认输,“不过……我还是不懂。”
“很简单。眼见不一定为实。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即使铁证如山,那也有可能完全是幻觉。”顾行逸轻松道。
“是么?”顾行远越弄越迷糊了。
“这就是古老的中国智慧,小远这样的洋心黄皮孩子是不会懂的,”顾老爷子叹息着摇头,“不过我很好奇小曜这样做的原因。”
顾行逸笑道:“我也很好奇,不过我相信,一切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玉石撞击的声音还在响着,顾行逸端坐着,将双手搭成塔状,轻轻地活动着自己的指节。仍旧带着温柔面具的眼睛中,逐渐泛出了一种疯狂的光芒。那是一种最好的猎人对自己的猎物志在必得的目光。
片刻后,光芒又藏了下去,温柔多了几分真心。
“小曜,我终于回来了。”
空气中,声音摇曳,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
好不容易回到家,因为撑着而有点晕车的景曜正打算麻溜滚回自己房间,却被景父给喊住。
景曜不情不愿地坐在沙发上。
“小曜,今天行远说的那个是怎么回事……?”景父回想着今天顾行远的“告状”,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对劲,“你真的都答上了?”
景曜低着头吞吞吐吐:“嗯。”
“你……变聪明了?”景父试探道。
“爸,我早说了,小曜本来就不笨!”景焕坐在景曜身边,一手揽过自己弟弟的肩膀,不满道,“小曜以前可能只是不上心。现在上心了,开窍了,当然就不同了。”
“不,我是真的很差……”景曜弱弱地抗议,被景焕给打断,“小曜,这话我也说了很多遍了:你不能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景焕严肃地说。
龙傲天哥哥严肃起来还是很吓人的。那种气势一出,景曜立刻就不说话了,缩着肩膀,像个小仓鼠一样,弄得弟控哥哥又是一阵心疼,纠结自己刚才用语是不是太严厉了。
没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或许以前可能因为多次的失望而绝望,但一旦重新燃起希望,那种触底反弹的劲头可是几乎能烧毁理智的。景父也是如此,他感动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忽而抬手,大力揉乱了儿子的头发:“那真是太好了!既然如此,那就回公司帮忙吧!我早想培养培养你了!”
景曜被吓呆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我……大二专业课多。”
“那就周末!”
“作业也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学期作业就一篇论文!”景父也算是为儿子操碎了心,这些消息早就调查得门儿清。
“那也要准备……”景曜还想进行绝望的挣扎,被景父大手一挥挡了回去,“就这么决定了!小焕,周末带他去公司,让他熟悉熟悉业务!”
景焕答应道,在父亲心满意足地回房休息之后拍拍已经彻底傻掉了的景曜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工作不会太多。哥在,你放心。”
景曜哭丧着脸:“哥,我是真的不学无术啊——!”
“不能这么说自己。哥知道你是最棒的。”
“就算我有天赋,”景曜一把鼻涕一把泪,“那也最多在中文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着商业那堆东西就晕,数学差成那个样子,我真的不能从商!”
景焕从小疼爱弟弟,最受不了的就是看着弟弟不高兴的样子。对他而言,景曜嘴巴撅着能挂油瓶模样的杀伤力堪比超级核武器,于是连连安慰道:“没事的,到时候哥给你安排点简单的,或者哥帮你做都行。放心吧,没事的。快休息吧,明天还有课。”
也没有别的办法,景曜只能点点头,接受了哥哥的好意。结果回房之后,景曜才想起今天的更新还没有着落,只好挑灯夜战各种悲剧。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景曜从来没有这么感受到这句俗语的真谛。
出工干活对于一个打定主意当米虫的富二代来说,那真是一种比登天还难的事情啊。在码完字倒下昏迷之前,景曜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