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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惊弓之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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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惊弓之鸟:景曜的真面目
景父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都说要想从白丁到贵族,一个家族至少需要不眠不休地奋斗三代。景父是第二代,第一代的景爷爷虽然天纵英才,但受限于太低的起点,终于还是没能更进一步。
从接手这个家族开始,他就殚精竭虑,为景家的真正崛起而奋斗不息,为此一度毫不犹豫地牺牲了自己的爱情,也不择手段地做了很多事情。
诚实地说,他没有足够的天赋,有时在商场上,经常会感到力不从心。好在他有极强的责任感和数十年如一日的努力做弥补,公司竟也有惊无险地发展到了今天。他因此而疏于了对家庭的照顾,可是他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孩子们终究会理解他的。
他在商场上,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甚至连顾老爷子那样的狠角色都打过交道。他从来没有感受过恐惧。再可怕的人,他都能够谈笑自若,将对方收为己用。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前,第一次觉得发自内心的恐惧。
景曜看向他的眼神很冷淡。
那里面没有爱,没有恨,甚至不是漠视。那个眼神纯粹到没有一丝情感波动,没有一点眷恋。
他明明看着自己,可是瞳孔却没有反射任何自己的镜像。这甚至不是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因为那里面古井无波,连最基本的生命迹象都没有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在这之前,儿子的眼睛中明明充满了濡慕,怎么会瞬间变成这样了呢?
“我房间里的东西,是您扔的吗?”
景曜淡淡的话语一下子拉回了景父的神智,作为长辈的自尊和情绪也回来了,“是的!以后再让我看到你追星,我就打断你的腿!”他色厉内荏地说,掩盖着心里的恐惧。
“做不到。”
“你说什么?”“小曜,别说了,快给父亲道歉。”景焕抚摸着弟弟的额头,用眼神示意他停下来,一边打着圆场。
向来听话,从来不曾顶撞长辈,行事懦弱到了极点的景曜第一次拒绝了哥哥的好意:“我说,做不到。”
“不就是个女戏子,你……”
景曜打断了父亲的话,“没有她,我会死。”他的声音僵硬,却毫不示弱,“我会死。”
景父愣住了。整个房间里的人也被不同寻常的气氛给吓到了。在主人的眼神示意下,仆人们悄悄地离开了房间,留下景家的三个人坐在屋子里沉默不语。
景焕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一般。
此刻的景曜,仍在病中,面色惨白,但脸上的坚持和倔强却像是被完全激发了一般,让这个青年像是狮子一样骄傲而任性。他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谨小慎微和懦弱不知何时完全消失不见,现在的他,愤怒却朝气蓬勃,好像有着万千的魅力。
就在三人之间的情绪到达僵硬的顶点之时,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景焕回过神,走过去打开门,“李妈,有什么事?”
“少爷,那个……顾家少爷来了。”
景焕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好在他及时在父亲走到自己身边调整了过来,跟着景父一起到客厅迎接客人,“行逸,你怎么来了。”许是情绪还没有及时收住,他的声音多少有点僵硬。
顾行逸听出来,却没有说什么。他微微一笑,从沙发上坐起来,先是很有礼貌地一一行礼,然后哥俩好似地挤眉弄眼:“怎么,不欢迎我?”
“怎么会呢,行逸你能来,这是我们家的荣幸啊。”景父把话题接过去,语气非常恭敬,几乎不像是在对一个晚辈说话,“小儿这次真是多谢你关照了。”
也是,顾行逸毕竟不是普通的晚辈。饶是再厉害的人,也得看在顾家的份上对这个继承人尊敬几分,更别提景父这种仰人鼻息,还靠着顾家几份大单子维持现金流的存在。更重要的是,这次还是顾行逸先打电话,告诉景父景曜出事了的。
顾行逸却没有恃宠而骄,而是极谦卑地又谦虚了几句,才终于道明来意:“我听说小曜晕倒了,心里很担心,就不告而来了。给您添麻烦了。”他朝着景父深深地行了一个礼,“不知是否方便,我能否去看看小曜……?”
“当然可以。”“不行!”
景父诧异地看着景焕,“小焕,你在说什么呢。”
景焕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已经僵硬到极点的表情缓和下来:“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在想别的事情。当然可以,请这边来。”
顾行逸挑眉,笑得越发意味深长起来。他向景父告了声歉,就跟着景焕一起去了景曜卧室。
“小哥哥?”余怒未消的景曜呆呆地看着又一次开了的门,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来了?”
顾行逸走进去,替他掖好被子,温柔地揉乱了他的头发:“听说你出事了,我立刻就过来了。真是小笨蛋,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他轻轻叱道,语气轻柔,倒让景曜不好意思了起来,“那个……哥,你先出去一下,我……”他窘迫地看着仍站在门口的景焕。
景焕不情不愿地离开了,临走时重重带上房门,发出了惊天巨响,吓得景曜一跳,“我哥好像不高兴。”
“他当然不高兴了。”顾行逸闲闲地开口,“对自己的亲弟弟,真是……”
“小哥哥?”
“不,我什么都没说,”顾行逸摆摆手,忽而低下头,头顶头地感受了一下,“嗯,还好没发烧。”他低低地说着,气息喷在景曜鼻尖之上,倒是让景曜的脸瞬间红了,“小哥哥!”他抗议道。
“我还没骂你呢。”顾行逸坐起来,眼睛一瞪,显然是真有点火了,“如果喜欢秦真夕的话,我给你钱,你把库房搬空都行,为什么要虐待自己?”
景曜低下头不敢看他,小声道:“我不想麻烦你……这只是我自己不入流的小爱好。”
“还有那一万米,不能跑咱们就不跑,干嘛强迫自己?你就不会中途放弃吗?为什么要坚持到终点再倒下?”
景曜睁大了眼睛:“小哥哥你怎么知道……”
“我来看你比赛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顾行逸叹了一口气,“还是我去打电话通知你们家,把你弄回来的。”
顾行逸愁眉苦脸地看着景曜,鼻尖顶着鼻尖,把景曜逗笑了:“谢谢小哥哥,是我错了,对不起。”他老老实实地认错,“当时只是在想,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
“你这小家伙,真是……”顾行逸捏了一下景曜小巧的鼻尖,夸张地叹气,“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顾行逸又絮絮叨叨交代了半天,从好好吃饭到定时上网再到不准熬夜,拉拉杂杂念叨了好一会儿,景曜就这么静静地听着,然后乖乖点头:“我知道啦,我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还有,不能怕麻烦我,知不知道?”顾行逸直视着景曜的眼睛,“你绝对不能怕麻烦我!”
“好的好的。”景曜连声应下。
顾行逸这才满意地直起身。
“对了,小哥哥,”景曜想了想,拉住顾行逸的领带,示意他附耳,“我问你个事情。你是哥哥的好朋友。你有没有觉得……哥哥很奇怪?”
顾行逸挑挑眉:“怎么奇怪了?”
“虽然这样说有点背后说人坏话的嫌疑,不过……”景曜为难地思考了很久,才下了定语,“我总觉得哥哥就像惊弓之鸟一样。”
“惊弓之鸟?”
“我知道,他对我很好,也是一个好哥哥,可是……有的时候我觉得他好像很怕我……不,”景曜尽量准确地表达自己朦朦胧胧的想法,“哥哥看上去很自信,但又好像总是有点惊恐……哎呀,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那种感觉。”
“唔……”顾行逸顺势靠在景曜身边,沉吟片刻,“我其实跟他也不是特别熟,不过我想,说不定他是担心你会取代他呢?”
“取代?我怎么可能……”
顾行逸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很深。
空气凝固了很久,有什么无声之物在劈啪作响。
景曜张了张嘴,忽而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颓废了下来,自嘲道:“我这样的废柴,怎么可能取代他……他该放心了啊。”他越来越低落,“我都这么努力了,他怎么还是不能放心呢……他比我年长那么多,工作优异,又都是爸的儿子,他到底在担心什么呢?我真是不懂他。”
顾行逸拍拍景曜的肩膀,没有回答,只是将对方揽得更紧了。他知道对方并不需要什么回答,只是太过难受,到底需要向什么人说点什么,就和他多年前重压之下宣泄于血腥和暴力一样。
怎么会不知道景曜在想什么。
中间虽然断了很多年的联系,但他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景曜的关注——或者说,监视。他不能够联系景曜,甚至不能够改变对方,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越来越沉沦,但他却完全知道其中的原因。
他根本就不是这么差劲的人,他根本就不开心。他在伪装。
他拼命摆烂,只是为了想让景焕放心,让对方知道自己不争,也没有本事争。他甚至将高考也糊弄过去,去读与家族企业风马牛不相干的中文,只是为了断绝自己最后的后路。
他将自己变成一个这么懦弱的人,不过是希望对方放下心,希望能够有真正的兄弟之情罢了。
顾行逸忽然很嫉妒景焕,嫉妒这个狼子野心,却仍然在挥霍着景曜无声的宠爱的人。如果是他,他根本不需要景曜做这么多,根本不需要景曜如此委曲求全!
一个哥哥竟然要自己的弟弟做到这个地步,这对于早就将景曜视为自己所有物的顾行逸来说,简直是不能忍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