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雨蒙蒙]原来你在这里》山河故人

54、第五十三章

　　“哼，你也不瞧瞧自己这副德行，也配得上大上海呼风唤雨的段家。”
　　“你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说清楚就说清楚，我说你一个大上海出来的歌女，一个贱蹄子怎么配得上段家！”
　　“闭上你的嘴，今天我不是来吵架的。也听不明白什么段家，我只是来找杜伯母的。”
　　“哼，装傻充愣……我说呢，像你这么个狐媚子怎么会看上一个身无分文的小记者，合着原来是抱上大树了，知道人家是将门虎子就死活不想松手，你这副嘴脸真是难看之至。”
　　“你给我闭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哼，杜飞就是段家三少爷，段家你知道吗？是大上海掌握军政大权的段家，是大上海掌握生杀大权的段家。你不懂？你个下贱出身的歌女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是下贱！”
　　“真是下贱！”
　　“真是下贱！”
　　“不，我不是……”依萍猛地睁开眼睛，兀地坐立起身子来，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胸口也因噩梦而有些起伏。
　　“原来是梦！幸好是梦！”依萍回望了四周，周围熟悉的场景让她略微缓了心神。她吞咽了几口口水，用手轻柔地抹去额头上的细汗。这是第几次了，她已经数不清了。自从得知了杜飞的身份，每夜都会梦到同一个梦，但依萍知道这不是梦，真是真实到即使午夜梦回还是会被伤得体无完肤的现实。
　　依萍曲起双腿，伏在膝盖上轻轻地啜泣起来。
　　为什么你非要是段家少爷，为什么不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记者，为什么我们不能简单地活着？
　　委屈如同潮起的江水，将依萍整个人都吞没入内，她想要呼救，想要呐喊。可是她的喉咙似乎被鱼刺堵住了一般，尖锐的痛感让她发不出一丝声响。
　　又是一个难熬的夜，又是一片寂寥的黑。
　　清晨，一缕金色阳光从海平线那边泄露至天际，染红了平静的海水。继而夜幕逐渐被光明所驱散，汇聚成一个小圆圈，最终消散。
　　秋天的霜露本来就重，更何况处于夜幕刚降，日头初生的交接。
　　依萍理了理自己凌乱的碎发，随意地整了整自己的妆容。扒拉了几口稀粥便准备出门上班。
　　“哐”门依声而开。依萍一同往常，从里面走出来。刚转身关好门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叫唤，“依萍！”依萍攥紧了门上的门环，因过于用力，竟连手上暴起的青筋也可看得一清二楚。她不敢回头，深怕一回头就看到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她做不到坦然地面对他，更怕从他嘴里吐露出什么话来，如果是绝情的话，她会伤心；如果是柔情蜜语，那么她会更伤心。所以她什么都不想听，只好僵直着身子，硬是不转过身去。
　　“我想和你谈谈，请你不要拒绝。因为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背后悠悠传来他的话语，语气很平静，可是越平静越是让依萍觉得悲凉。原来她于他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也是，自从和他分开这一个多月以来，自己也并没有那么绝望，依然有条不紊地生活着，没有什么不同。这样想着，又觉得欣慰，起码他们彼此谁离了谁都还是可以活得下去的。
　　“好！”良久，依萍坚定地应承了下来，权当最后一次的放纵。今日过后，你不再是我的杜飞，而我也与你毫无瓜葛。
　　“去那片小草地吧！那里人烟稀少，适合说话。”杜飞欲伸手去抓依萍的手，想了想却还是放下了。他们已经回不去从前了，今日多一分眷恋，明日就多一分伤悲。
　　草地与依萍家有些距离，故而两人在路上花费了不少功夫。然而即便如此，两人全程也毫无交流，竟连双目相接都不曾有。
　　“你想说什么，你就快说吧！我还赶时间！”依萍有些局促地摩搓着自己的双手，双目平视前方，努力着不去在意自己身后的那个人。
　　“记得上一次我和你在这里看星星月亮也不过两三月的功夫，如今却是要到了分道扬镳，相顾装不识的地步了。”杜飞自嘲地说着，一字不落地贯入依萍的耳中，让她蓦地生出一丝悲凉，景色依旧，人已全非。
　　“你约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想要约我一起赏景吗？”依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脆弱。
　　“其实，我想我的身份不需要我说，你也知道了。”杜飞双目不眨地盯着依萍，直到依萍在他注视下点了头，复又继续说道：“我本名段航，排行老三。我知道你对我这些都不感兴趣，也知道说了也无益。但我就是想亲口告诉你，因为我不希望在最后临别的时刻在你的心中我是个骗子。”
　　不必说了，我都知道，我也从来都不怪你。依萍在心底默默地回应着，但表面却依然风平浪静，只是在柔和的阳光之下，眼眶里隐约闪着圣洁的光芒。
　　“从小，我就知道我家与别家不同，也知道在我身上的担子很重。我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别人放大，从小就有人告诉我，我的所作所为都代表着家族的颜面，我决不能给家族蒙羞。我明白，我也一直照做。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一辈子都生活在段三少爷的身份之下，我只是我自己，我可以是段航，也可以叫杜飞，我希望别人对我的承认只是因为我自己的能力，所以在十八岁那年我选择和我的命运抗争，选择离家出走，改名换姓成了杜飞，成了一个生活落魄，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小记者。这七年杜飞的生活与我之前的生活简直是天差地别，我不需要时刻谨言慎行，我可以潇洒快活地活着。也正因此让我忘记了无论杜飞多么地洒脱不羁，我终究都是要重新变为段航的。也正因此造成了……”杜飞顿了顿，复又说道，“造成了如今对你的伤害。一切都是因为我把事情想得太过于简单，以为只要抹掉你的过去，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阻碍。呵……真是做杜飞久了，连事情都办不好了。”
　　“不要再说了，如果你让我来这里只是想要告诉我这些，那我告诉你，不必再说了，什么都不必再说了。有些话你就烂在肚子里吧，我不想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我走了，再见！”再见，再也不见。依萍利落地转身，想要逃离这片曾经承载了他们甜蜜的地方，她真的承受不起了。杜飞没有错，他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不小心爱上了一个不自爱的歌女而已，如果当初她可以坚持一点，不做大上海的白玫瑰，今时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所以不是杜飞欠她的，而是她欠杜飞一个道歉。
　　“依萍！”杜飞眼疾手快地抓住依萍的右手，轻柔地将她极力撇过的头转向他的面前。“你哭了！”杜飞有些心疼地说道，随后温柔地用袖子擦去她眶里的泪珠。
　　“我不说了不要再说了嘛！为什么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把这段感情忘掉，为什么非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正大光明地放在我的眼前，为什么连怨恨的资格都要剥夺，为什么……”依萍扑进杜飞的怀里，大声哭诉起来。杜飞心疼地搂过依萍的肩膀，这些日子她瘦了不少，肩膀咯得他的锁骨有些生疼。
　　“因为你的自尊告诉我不允许。不允许你爱上的是一个只会欺骗，只会隐瞒的骗子。依萍，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不想要自私地要求你如何快乐地生活下去，我只想要告诉你，不要去自责，也无需内疚，你不亏欠任何人的。也不要觉得自己轻贱，在爱你的人心中，你永远都是那株傲立风霜，不沾风尘的白梅花。记住了吗？”杜飞微微低头，询问道。依萍含着泪，只是无声地点头。
　　杜飞不舍地将依萍拉离怀抱，小心地抹去她脸上布满的泪痕，在曾经品尝过无数次的红唇上轻点了点，柔声地说道：“我送你上班吧，最后一次！”
　　依萍抬头看了眼这个伟岸的男子，寻思良久之后还是点下了头，请上苍允许她做最后一次美梦，今日过后，她就会选择回归现实的。
　　杜飞拉起依萍白皙如脂的玉手，神情与当初两人还在热恋时一般。只是他知道今日过后，他便是完完整整的段航，那个迷糊的小记者已经消失在回忆的荒流里，再也寻不见了。
　　今日于祠堂逃脱，如今怕是已传到父母的耳中。等待他的或许还有一场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