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予姝》故宅珞珞

4、第四章（捉虫）

　　韩昭回来见铃儿和宋宋把头发都给剪了，衣服也都换成了男装。微微惊讶，然后夸道：“你这样很好。”

　　虽然韩昭并不介意身旁多个女人，铃儿穿裙挽发，他是男子本当就该守护女子这些。可铃儿收拾成假小子，这一路就更方便省心了。

　　铃儿羞涩的笑了，还把一直舍不得脱下的裙子和整齐叠好，送到当铺里换了浅浅一罐米粮和一整匹男式布料。

　　韩昭知道了，连眼底都染上了笑意。

　　铃儿被夸的脸红，摸着短短齐肩的头发。不习惯一扫而光，她低声道：“这样行路安全。我就给我和宋宋都剪了短发。”

　　韩昭笑容好看，他温柔道：“恩。铃儿越来越懂事了。知道低调了。”

　　倪倪也跑来说：“铃儿姐姐想清楚就好。咱们是在逃荒，洗澡什么的。真的不必天天去。”

　　铃儿佯怒的拍了倪倪一下，反驳道：“今天要不是我洗澡耽误了时辰。我们能恰好撞见宋宋，救了宋宋一命？

　　宋聘婷见状，连忙上去当和事佬。“倪倪哥哥，铃儿姐姐吃窝糕。”窝糕是下午宋聘婷和铃儿姐姐去当铺的时候，别人送的。

　　那人还问当不当宋聘婷。

　　倪倪当时就挡在宋聘婷面前。那人笑了笑没有强求，只是给了宋宋两块窝糕。

　　宋聘婷回来小心翼翼的切成六块，分给大家。

　　韩昭把两只沾着血的黄棕毛兔子交给倪倪，让他去剥皮。宋聘婷吓的一直不敢看，那兔子长的可怕，吊起来有小腿那么长。

　　韩昭笑着把她拉出来，大马金刀的坐下，半抱着她疼爱的问：“还有窝糕吗？给我拿一块。”

　　“有有有。”宋聘婷连忙打开小手帕，整整齐齐四块窝糕切的很均匀。

　　韩昭摸了摸她的头，直接捏起一块，细嚼慢咽的吃了。他喝了很多水。

　　铃儿担忧的摸了摸他的胃，轻声问：“韩哥，疼吗？”

　　韩昭摇了摇头，笑道：“没那么快。”他怀里还半抱着宋宋，见小姑娘一脸紧张的样子。安慰她道：“别怕，我不会让你饿着的。”

　　宋聘婷连忙摇摇头，把手帕举高，让他再拿一块。

　　韩昭顿了顿，没有客气，又捏起一块。这次他拿出一个碗，把窝糕捏碎泡在碗里，半冲半泡的吃了。

　　宋聘婷看的直咽口水。

　　窝糕只剩两块了，是给那两个脾气不好的坏人留的。

　　宋聘婷其实发自内心的不想分给他们，只是苦于不敢罢了。

　　韩昭吃完就站起来，宋聘婷猛然被抱起，视线一下拔高。看到地庙外人山人海，大家在排查着‘易子而食’‘分食人肉’的人。

　　人群一下子被分成两拨。一开始宋聘婷以为那一小撮人是吃过人肉的，觉得恶心，避开眼睛。

　　然后就发现那一大波人，有和平恩平惠兄弟打起来的趋势。才知道吃人的原来有这么多……即奇怪又不奇怪。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平恩平惠兄弟，一人从腰间抽出三尺剑锋的软剑，一人单脚踢起地上的长棍，舞的赫赫生风。

　　也不知是谁重喝一声，剑影和棍影融合在一起。不会儿他们面前二三十个联合在一起的壮男全部倒在地上。

　　流民们全部后退了，畏惧的看着两人。

　　大家纷纷跪下，开始求饶：“平大老爷，我们也是饿的没办法了。”“但凡有点活路谁愿意吃自己的孩子。”

　　“平爷，你赶走了我们。我们孤儿寡母在外面的世道怎么活啊。”

　　宋聘婷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和宋母的眼神碰个正着。她浑身一个激灵，颤抖的靠在韩昭怀里。“韩昭哥哥，我想下去。”

　　宋宋在他的臂弯里，韩昭怎么能感觉不到她在发抖。不解的问：“怎么了？外面的人吓到你了。”

　　宋聘婷敷衍的道：“恩。”她胡乱找了个理由，“看的难受，两千多人呢，没有吃过人的居然只有区区七八十人。”

　　韩昭一笑，从善如流把她放下。淡淡道：“恩。是个大麻烦。这两千多号人有不少青年壮力，所以我们不能久留了。吃完兔肉，我们就进城！”

　　“进栾城吗？”

　　宋聘婷道：“那里城门有人射箭，射火箭。”

　　韩昭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了。”他并不打算向个孩子解释自己的计划。

　　宋聘婷着急的抓住韩昭的手，“韩昭哥哥我说的是真的。栾城城门两尺一个垛口，每个垛口都有两三名弓箭手，箭头上全都裹着火油布，只要流民一靠近，他们就会放箭。不许任何人出入。”

　　韩昭微怔，看着抓着自己掌心的两只小手。不禁蹲下，眼里毫不掩饰的赞赏，“我们宋宋竟是个聪慧的。你怎么知道每个垛口有两三名弓箭手？”

　　宋聘婷一愣，喃喃道：“一只箭二两左右，行军配备每名士兵携带二三十只箭，其他都压在军火箱里。城门士兵，箭筒装备每人约五十只箭。一须臾箭雨就会停顿一两瞬，接着又发箭。”

　　宋父在西安府是给人做军幕师爷的。他闲赋在家，时常教儿子。宋聘婷常听这些。

　　所以她很确定道：“每个垛口至少有两名以上的弓箭手。”那一两瞬就是换人的间隙。

　　但一个弓箭卫队不会超过一百人。栾城城门算上拐角，共有五十三个垛口。

　　韩昭哈哈大笑，把宋聘婷举高转了一圈。称赞，肯定了她的猜测：“不错。栾城守备军九千七百六十三人。七个弓箭卫队，其中三个都在霞关卫所。其余四个，每城门一队。”

　　算上其他零星不在弓箭编队内的神射手，宋宋猜的一点也不错！

　　韩昭道：“栾城不是军镇，不是扼关要道，非京城咽喉。因此此地常驻守备军不过四千余人，四个城门守备分配兵力各约一千人。和附近两个千户所搭配兵力。”

　　宋聘婷脑子傻了，白痴般的问：“这才六千人啊……”

　　韩昭胸膛滚动大笑，他哈哈大笑，屈指弹了下宋聘婷的脑袋瓜。大笑道：“傻姑娘，你莫不是忘了。栾城有慧王爷，他还有一个卫所的兵力，要有五千多人呢。”

　　韩昭眉目浮现一层冷意，他淡淡道：“不过霞关卫所也非全听他一个人指挥。大燕破国后，赵慧带着三千人护送代帝离京，至今未归。前都虞候罗云虎就是现任霞关指挥使。”

　　宋聘婷脑子嗡嗡的，嘴巴不受控制的问：“韩，韩昭哥哥。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对朝堂局势如此了解。

　　“和你一样，是个孤儿。”韩昭笑了笑，拍着她肩膀道：“兔肉熟了，快去吃饭，我去外面看看平恩平惠。”

　　“哦。”

　　宋聘婷光是听到兔肉两个字，就口齿生津，直流口水。

　　地庙后堂，铃儿已经摆好碗筷。倪倪熟练的拨了兔皮，扒了雁毛，来了个大锅炖。铃儿不会煮饭，韩昭他们也不会。

　　于是煮饭这个重任就落在倪倪身上了。倪倪做饭很简单，撒盐的跟不撒盐的，熟了就可以吃了。

　　宋聘婷过去的时候，肉的香味已经散出来了。

　　倪倪先咬了一大勺肉汤，递给她个馒头，“你先用这个蘸肉汤吃。等大哥他们过来了，再分肉。”

　　宋聘婷着小鸡啄米般直点头，软软的大白馒头，香喷喷鲜美的肉汤。哪怕没有一丝油腥和其他点缀，在这个乱世也显得极为难能可贵。

　　倪倪道：“我们原本是想拔些野菜的。打大雁的时候就一路观察，除了溪边的青苔，方圆三里一点能吃的草根都没有了。那青苔又苦又腻，吃不得，我就放弃了。”

　　宋聘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美食在前她管得着耳旁是放雷还是炸烟。什么都不如眼前吸饱浓浓肉汤汁的馒头好吃。

　　宋聘婷吃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铃儿笑着替她擦了擦嘴，宋聘婷才反应过来把碗递过去。“铃儿姐，你也吃。”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刚才还把自己的窝糕给了你韩昭哥哥……”铃儿说起这个还有点意外，她唏嘘道：“他是饿得狠了。否则他一向都是把食物往外推的。”

　　宋聘婷心疼的问，“他几天没吃东西了？”

　　“快三天了。这些日子一直安定不下来，他找不到地方落脚找不到地方打猎。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还是找不到食物。他就一直用清水果腹。”

　　铃儿擦了擦腮边的泪，灿烂笑道：“今天大概是打到的猎物比较多吧。他好歹愿意从你手里接吃的了。”

　　铃儿一把把宋聘婷抱到怀里，亲着她的脸颊道：“宋宋，以后哄你韩昭哥哥吃东西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年纪小，是个小女孩。撒娇耍赖，你只管使。你韩昭哥哥心很软的，你哄他多吃点东西。以后我们才更安全。”

　　“恩，我知道了。”

　　宋聘婷重重点头，一脸认真道：“铃儿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哄韩昭哥哥多吃东西的。”

　　外面大概是安顿好了，韩昭和平恩平惠三人很快回来。

　　看见宋聘婷给他们留的窝糕，平恩平惠一人揉了下宋聘婷的头，笑着道：“多谢宋宋了。”

　　分餐的时候，韩昭把四个兔腿分给了平恩平惠和铃儿宋宋两个女子。

　　宋聘婷惊讶的看着韩昭和倪倪空空的碗，心里很忐忑。倪倪却欢呼一声，一点也没在意。手又快又稳的夹了一大口兔子肉。

　　宋聘婷悄悄把兔腿分给倪倪，“倪倪哥哥，我吃不完。”

　　倪倪嘿嘿笑着说，“你先吃，吃不完的再给我。我不嫌弃你，妹妹。”

　　宋聘婷本来就被刚才的馒头泡肉汤填饱了少，闻言只少少的吃了两丝兔腿肉，就夹给了倪倪。

　　韩昭看见了，无奈的叫宋宋过来。把她抱在怀里，不断的给她挟肉。他点着她鼻子道：“饿不着他的。你放心。”

　　宋聘婷躲着直笑，韩昭无奈的摇摇头。大家都吃完了，宋聘婷才知道韩昭为什么这么说。

　　——倪倪风卷疾，将剩下的半只大雁、半只兔子和所有的肉汤，泡了三个馒头一个大饼，一并吃了。

　　宋聘婷看的一脸震惊。

　　光吃肉有点腻，下午还换了米。只是米很少，只够呈两碗，其他人只能兑着喝点稀汤。

　　米汤自然是给两个孩子吃了，倪倪和宋宋一人一碗，养胃。尤其是宋宋。

　　韩昭疼爱的摸着她的头道：“小宋宋，多喝一点。你饿的太久了，猛然吃太多胃会受不了的。”

　　宋聘婷还记得铃儿姐的嘱咐，一听立即在韩昭怀里撒娇。非的让韩昭也喝半碗米汤不成。

　　“既然是养胃的，韩昭哥哥的胃更需要养。”

　　韩昭神色松动，铃儿见有戏眼睛一亮。立即帮腔道：“韩哥，我们的话你不听就算了。新来的是娇客，宋宋的话你也不停吗？”然后给宋宋眨眼，示意她继续。

　　宋聘婷就把米汤碗捧到韩昭嘴边，还委屈道：“韩昭哥哥，好烫。”

　　韩昭无奈接过，笑骂铃儿一句，“乱教孩子。”但心底总是暖洋洋的，他没有手足，身边的人胜似手足。

　　他没有亲人，但身边的倪倪，怀里的宋宋，手旁的铃儿都将是他生命里至深入骨的亲人。

　　温热的米油烫缓缓灌进胃里，整个胃都暖洋洋了起来。翻天覆地的绞痛，好像也不那么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