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予姝》故宅珞珞

3、第三章

　　宋聘婷的心高高提起，生害怕眼前的人不救自己。

　　宋聘婷不知道那些人在嘀嘀咕咕的再说什么。

　　不过她看的出来，那两个年轻男子都在说服另一个像是老大的人不要救她。

　　“恩人求你救我！”

　　宋聘婷立即冲着那人跪下，连着磕响头道：“我姐姐已经被人做成肉羹了，我不想被人当肉吃。求你救我，我想活。宋宋今生无以为报，只能做牛做马为奴为婢报答恩人和姐姐。”

　　铃儿不忍心的抱住宋聘婷，也给韩昭跪下。“韩哥，救救她吧。铃儿求你了。”

　　韩昭审视的看着铃儿许久，目光转落落在娇瘦的宋聘婷身上。

　　她孤瘦瘦的，肌肤却雪白明亮。剪瞳清澈如溪。韩昭心中悲悯，这样漂亮的孩子，今天活下来了，以后也会受锦绣罪。

　　韩昭心底问自己，他能保护她一辈子吗？将来他倒了，铃儿、倪倪、这个孩子会沦落到什么地步。其实，还不如让她死在这里。

　　韩昭自己都不知道他有没有明天。

　　宋聘婷紧张的站直身子，等候着她的宣判。她会不会沦落为一盘肉，只在这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那个叫韩昭的男人这时才开口，他星眉剑目，生的不是一般的好看。韩昭苦笑道：“我只是在想，我还能分出半个馒头给这个小姑娘。”说着，笑着弯腰上前点了点她的鼻子，“进了我的队伍，我怎么会让你饿肚子。”

　　这时一旁憋了半晌的倪倪才欢呼足舞，他上前拉着宋聘婷的手道：“小妹妹，我也可以让给你半个馒头。”

　　平恩平惠兄弟哭笑不得，对视一眼道：“到让我们两成了坏人了。”

　　平惠勾着倪倪脖子，觑着眼睛问他：“这么高兴啊。那刚才你不为她求情。”

　　倪倪抿抿唇，担心的望着韩昭道：“我不想逼大哥嘛。韩大哥为了照顾我和玲儿姐，已经饿了半路了。最近他胃都疼成那样了，连个瞧病地方都没有。”

　　平恩平惠提起这个就难过。

　　他们一行五个人。只有韩大哥一个生生把自己饿出病根了。他是英雄，是条汉子！正因为如此，平恩平惠才不想在这个队伍里多添负担了。

　　铃儿弯腰柔声问宋聘婷，“你叫宋宋是吗？这是你的名字吗。”

　　“……是。”宋聘婷不想认自己的名字了。说一千道一万她心里还是恨的，宋聘婷哽咽道：“我叫宋宋。”

　　宋聘婷想，她可以扔掉自己的名字，假装摆脱过去斩断一切。可是爹爹的姓怎么能丢下呢。爹爹可是为了她才死在浴火飞箭下的啊。

　　铃儿把单薄可怜的宋聘婷拉到自己身边。

　　江哥眼见形势不利好。眼前的韩爷又是他惹不起的人，城南的地庙就是这位韩爷带着身边的两个小兄弟打下来的。拳头赫赫，实力碾压。

　　城南原先盘据的葛老三他们连夜卷了铺盖。韩昭搬进地庙却未赶人，只是下令不许打架斗殴，自行分配落脚处。闹事者不问因果、对错，一起赶走。

　　江哥咬牙半晌，看着那女人紧紧护着怀里的姑娘。不甘心的滚出一句道：“韩爷，你要做恩人。我江某不敢挡路，这个女孩是她娘亲易子给我的。我的女儿已经死了！您强留着她，九泉之下我怎么见我的女儿。”

　　“无稽之谈！”

　　韩昭沉声呵斥道：“都是自己的骨肉，你们这样易子而食，迟早会饿死。你吃了她，九泉之下你女儿就能原谅你了？”

　　韩昭早恨透了这地狱般的世道，捏拳道：“即便你一路逞强，食人下苟活。可知百里之外，有多少人因食人染上疯癫恶疫，浑身溃烂发脓，死后连黑白无常都不收！你的女儿，是你自己害死的。与她何干？！”

　　宋聘婷早被江哥指的浑身发抖，膝盖都软了。

　　韩昭上前一步，紧紧拉住宋聘婷的手，高举冲天。厉声道：“这个姑娘从今往后便是我韩昭的妹妹，谁敢动她，便是与我韩昭为敌！”

　　话音一落，平恩平惠和倪倪全都挡在宋聘婷面前，虎视眈眈着江哥。

　　韩昭淡淡一笑，对两兄弟道：“平恩平惠，你们两个去地庙，让他们互相指认。这段时间有多少人易子而食，吃了别人的孩子。一一揪出来，全部赶出去！”

　　昭昭烈日冲天，炙热的阳光照在宋聘婷身上。她抬头，望着自己被举向晴天的手，心里也晴了。身上被太阳照的暖暖的，金色的阳光舒服的温烫在她脸上。

　　清风徐徐，宋聘婷好像被一群守护神保护着。

　　刹那间，韩昭手背上突然多了一滴泪，他惊讶的看了眼身旁的小女孩。心里微微一痛，对面前的男人道：“这样吧。你不过是想果腹，我这里有两只刚打下来的大雁。同你换，如何？”

　　韩昭话音刚落，平恩就上前拿出一只大雁递给他。

　　这个时候还能打到大雁？

　　此时江哥的眼里不是钦佩，而是畏惧了。他沉默片刻，能吃动物肉。谁想吃人肉。他想到自己的女儿，突然答应，抓起大雁转身就跑。

　　韩昭惊讶不解，宋聘婷低声说：“我娘说她手上没力气。他的女儿让同伴抱走杀……”她哽咽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一抹哀痛从韩昭眼底闪过。

　　韩昭闭眼良久，睁开眼睛道：“但愿他来得及，能救她女儿一命。”

　　一时寂静无声，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韩昭转身把宋聘婷交到铃儿手里，嘱咐道：“铃儿，你先带她回去。给她找两件衣服换洗。倪倪，你受个累。趁中午阳光好，打些水，给你妹妹好好洗一洗。”

　　宋聘婷一直看着韩昭，靠在铃儿身上不断的说：“谢谢姐姐，谢谢哥哥。”转头，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倪倪，还是说，“谢谢倪倪哥哥。”

　　倪倪展颜一笑，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妹妹好！”他懊恼的抓了抓头发，“妹妹生的好生漂亮，我一看就不像你哥哥。像是你长随。”

　　宋聘婷反驳道：“胡说。哥哥长的好看。”

　　其实倪倪长的很精神，凤眼斜飞，五官端正。只是太瘦了，两颊的肉像是被什么吸进去了。看起来有些尖嘴猴腮，一看就很狡猾。不像什么好人。

　　可是宋聘婷知道，倪倪是个好人。面由心生，宋聘婷相信等有一天大家能吃饱喝足了。倪倪一定是长的最好看的那一个。

　　韩昭要重新去打猎。一来队伍里多了个宋宋，二来为了救她大雁被送出去了一只。食物少了，人却多了。韩昭不得不背起箭筒。

　　走之前，韩昭嘱咐平恩平惠道：“这阵子易子而食，人吃人的恐怕不在少数。光是让他们互相揭发，只怕会共同起来反了我们。我们毕竟人少。”

　　平恩平惠具神色一紧。

　　韩昭温和道：“不必害怕。只消告诉他们食人肉后会得人瘟。此时让他们互相揭发，三日后我会带着剩下的人往栾城内逃。”

　　“大哥！”

　　平恩着急道：“大哥你三思啊。你真的要带着这么多人逃难？”

　　平惠也很不赞成。但他紧抿嘴巴，没有说话。今天他已经反驳过大哥一次，不想连续在同一天内，连续反驳两次大哥。

　　“谁说我要带着他们了。”

　　韩昭一笑道：“我只是把他们带进栾城罢了。平恩，人生在世我们不能只为自己苟活。人瘟的事你也见过，人吃人这股风气必须扼杀住。比起铁拳强势，流言更能让他们恐慌。”

　　韩昭一顿，有些对未来不抱希望，凄凉的道：“我们不会永远强而有力，谁知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不想我们兄弟将来弱势了，也成为别人的盘上肉。”

　　平恩沉默片刻，“是，我知道了大哥。”

　　地庙高高的神像威慑骇人。地庙后面有一个菜窖，只是这里已经没有粮食了。

　　铃儿脱掉宋聘婷的衣服，给她干干净净洗了个澡。

　　宋聘婷个子瘦高。铃儿的棉布裙扎到胸前，刚好及她脚踝。

　　铃儿便简单的用针线把裤腿往上收了收，用针线固定。外袍也用同样的方法固定。都没有裁，一来是裁剪不方便，二来……

　　铃儿揉了揉宋聘婷细碎的眉间刘海，道：“以后你还会长个子的。到时候放一放就能往下穿了。”说着打量了一下她头发，道：“来，我给你剪一剪刘海。你的头发都遮眼睛了。”

　　“多谢铃儿姐姐。”宋聘婷还是有些局促，总觉得自己给她们好像带来了无穷尽的麻烦。心里很不安。

　　她有些不想让大家为她做这么多事，铃儿姐姐和韩昭哥哥愿意救她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她们还对他这么好……

　　咔嚓咔嚓，细碎的头发落在膝盖上。随着铃儿一声轻轻的抬头，宋聘婷抬起头来。她欢喜的‘呀’了一声，“我们宋宋还是个美人儿。”

　　美人吗……

　　宋聘婷偏头，清水桶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她却是比以前好看了一些，雪白消瘦的脸颊越发清怯，眼睛又大又亮，水汪汪的。

　　宋父以前狎妓夸美人，最喜欢写眉黛春山，秋水剪瞳之类的句子。宋聘婷和姐姐以前都捡到不少这样的句子。都是青楼女子故意放写着宋父情诗的纸鸢，落在他们家的。

　　宋聘婷拿起剪刀，咔嚓几下，将自己头发剪成七零八落的短发。

　　铃儿吓了一跳，听见声音就冲过来，“宋宋，你这是干什么！”

　　“姐姐，我听见平大哥他们说乱世黄金和美人都是祸事。”宋聘婷短发齐腮，头顶还乱糟糟的。她小心翼翼的说，“我不想给你和韩昭哥哥他们添麻烦。”

　　宋聘婷鼓足勇气，说：“让我做个男孩子好了！”她抬起头，期待的看着铃儿。

　　铃儿一时语凝，望着她雪白-精致的小脸，剪了短发也让人觉得灵秀通透。是个漂亮的小子。

　　铃儿想了想，道：“好。姐姐帮你剪。”

　　宋聘婷乖乖坐矮一些，听着耳旁嚓嚓嚓的声音，觉得格外安心。

　　说是剪短，也不是要把宋聘婷剪成个‘短’发。时年无论男女都不盛行短发，只是男子簪子挽发，女子发钗缠髻。但凡女子的头发都是以又黑又长，浓密漂亮为美。

　　男子的挽发简单。头发多了挽起来反而又多又丑。故而，男子多短发。

　　铃儿一边剪，一边道：“头发剪了还能留长。做个漂亮小子，总比做个漂亮丫头安全一些。至于其他不安全的，你韩昭哥哥会保护好你。”

　　“你放心，他很厉害的。倪倪就是他教出来的。等闲野汉都近不了倪倪的身。等过两天，我们进栾城了。我去和你韩昭哥哥说，让他也教你些武功。”

　　铃儿剪完最后一刀，已经泪流满面。她眼睛亮晶晶的，仍然笑着道：“等以后世道安定了。你再把头发留长，做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放纸鸢，赏花灯。读书写字，做羹做汤。”

　　宋聘婷半晌儿都没有说话。她以前就过的这种日子，只是那时候不知道珍惜。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姐妹争吵，使小性子。

　　好日子一眨眼过去的那么快。现在她连饭都吃不饱了。

　　“来，给姐姐也把头发剪了吧。”铃儿剪刀递给宋聘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