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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天将离恨恼疏狂 ...


  •   三人听得南先生悠然讲述过往,虽偶有情状被南先生一语带过,但照其景推敲,也知那南先生当年必是违了楚莫离意愿,强要了她,使她一生命运就此改写。三人并不插言,只默然听南先生继续往下讲。
      南先生在楚莫离逃走后约莫半月后方随后一路追至中州,打听得威远镖局。却不料镖局中人却道那楚天行已携女儿和徒弟于三日前辞职而去,且去向不明。问到那楚莫离从前订下的夫家,那人说道那李家已在半年前楚莫离失踪之时便以“稚子文弱不堪与巾帼侠女相配”为由退了聘。
      那南先生在江湖行走,自来独来独往与人无交,如今人海茫茫,要寻找楚莫离,竟既无从找起,也无人可以相访。况而那楚天行江湖老道,既然隐了行踪,又如何肯让人轻易找得到?
      南先生讲到此,目光迷离凄楚,嘴角扯开一缕极苦涩的笑容,哑声道:“我从未放弃寻找,我只想找到她问她一句话,从始到终,她可曾有一丝真情待我?即便我开头不该强要了她,也只是因为我想永远跟她在一起。我对她所有的好,她竟视而不见吗?她为什么会恨我到永不相见?”
      那南宫兄弟暗想你只想到你不该强要了她,你哪里知道她未婚先孕大着肚子回家,外公心中的懊悔和自责?外公壮年郁郁而卒只怕也是因了这件事,母亲又如何肯原谅你当初的所作所为?还有舅舅,虽是外公的徒弟,却因了母亲终身不娶,又尊了外公遗言,对兄弟二人克尽父责。母亲对此始终心怀愧疚--她对舅舅有多少愧疚,对你就有多少愤恨吧?还有母亲对他们兄弟二人从来都不肯亲近,不用说也是这个原因。
      南宫紫心中却是微微一叹:“你只道你对她诸般好处,却没问这是不是她要的。只怕你越在乎,对她的伤害反而越大。由此看来,爹爹这些年的黯然神伤皆为此来。只是如此看来,我便断不是爹爹所生,我的身世却不知是怎样的?”
      不说各人心中念头暗转,却听南先生接着道:“我如此在江湖上漂泊了五年有余,不料却遇到了一件事。”说着收回目光,低下头扫视三人,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南宫紫身上,南宫紫不觉心头一跳,只觉有什么秘密将呼之欲出,她也把眼光看向南先生,那目光中有十分探究,更有十分急切。
      “你们当知道江湖上有一个风云堡?”这句话却是对着南宫兄弟说的。二人点头,却有些莫名,不明白当年这些事又关风云堡什么事?“那风云堡十五年前在江湖上大肆搜寻神医,只为了一个初出生的小婴儿,你们可知道?”南先生又问。
      南宫瑕道:“那风云堡在江湖上威望重重,那堡主丰子玉虽不是武林盟主,却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当年确有其事,是为那堡主千金生来身患奇疾,堡主遍发武林贴,寻求神医药。”
      那南先生点头道:“是了,当年江湖风传此事,我只道那堡主仗着威势,小题大作。不过是一个不足月的小婴儿,即便夭折,也算不得什么。不料,是人都道这女娃子命当早夭,她竟也拖了一年多。我一时心下好奇,想到定是庸医误诊,否则依江湖传言,那女婴当必死无疑。所以我乘夜潜入风云堡,到得那女娃所居后院,趁夜深无人,偷偷替那孩子把脉。”说到此,南先生脸上显出迷惑不解之状“这小小婴儿之脉象,竟是我生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明明濒危之象,却显一线生机。这世上绝无此事,绝无此理。只是那风云堡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我如此小心,却还是惊动了旁人,有一女子闯入,似是奶娘仆妇,竟也能在大惊之下与我对得两三招,哼,既如此,老子便把这小孩子抱了去又何妨?听得远处似有人声赶来,所以我并不与她纠缠,抱着孩子匆匆离去。”说到此,南先生从枕下拿出一个小小包袱放在膝上,打开来,是一身婴儿衣服,还有一个内里着的小肚兜,另外还有半段紫金链。南先生拿起肚兜,展开来,正中绣的却是一朵缠枝牡丹,花心中若隐若现的却是一个淡黄的紫字。
      南先生道:“这就是你名字的由来。”听到此,那南宫兄弟相视一看,面上却都现出古怪之极的表情。南宫紫慢慢伸出手去,拿起这小肚兜,用手指轻抚那明艳如新的牡丹图案,用指腹轻触那花心中几不可见的淡黄色字迹,双手不禁微抖。南先生接着又道:“这半截紫金链是在你衣领中发现的,想必曾挂有饰物,在当日打斗中失去了。”阿紫此时神情茫然无助,旁人说什么已似是听不到了。
      那南宫兄弟本来张口欲说什么,看到阿紫此时神情,竟不约而同地住了口,心下悲悯。南先生此时又转向南宫兄弟,道:“你二人虽是我亲生孩儿,但我既无福得见你等出生,更无缘亲自教诲尔等成长。”语气中竟觉无限遗憾和伤感。二人听到此,但觉此人远不如想象中薄情寡义。
      正在此时,二人只听得一声“看掌!”,下意识地挥掌相迎,二人双掌竟已分别与南先生双掌相抵——竟是那南先生突然发难。二人只觉得一时之间一股热流顺掌心而入,而自己体内的内力竟不能与之相抗,只觉胸闷气短,瞬间就象要窒息一般。二人不觉心头大震,不明白这南先生因何狂性大作,难道自己二人竟要丧生在这亲生父亲手中?须臾耳中只听得那南先生道:“抱元守一,气沉丹田!”不自觉地二人依言而行,顺势按从前所练的内功心法引导进入体内的热流在周身流转。
      这旁边南宫紫却对身旁发生的一切似无所觉,只茫然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己懵懵懂懂地长到了十六岁,虽身染沉疴,月月要经历生不如死的痛楚,但是娘亲却是生命中的期待,爹爹虽为人冷漠,日日沉浸在医道之中,研制出诸多药物,虽效果欠佳,却多是为了自己的病。可如今真相揭开,倒似一盆凉水泼下来,日日思念的娘亲竟是与自己毫不相干,而爹爹为自己费尽心思只怕更多的是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他极感兴趣的病例。而自己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无所知。这一切的一切,像极了一场闹剧,是如此荒唐可笑,但自己却只觉得痛楚心酸,一时间只觉得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身在何方,又将去向何处?到得此时,唯有胸口熟悉的窒痛袭来,只张了嘴喘息不已,一串剧咳已是抑制不住地从口中飞出。
      那一边南宫兄弟却在努力引导不断涌入体内的真气,只是这进入体内的真气如大江涌流,甚有滔滔之势,二人不敢分心,唯恐一不小心,就会叉了经络,导致走火入魔。
      如此过了约两个时辰,南先生总算撤回双掌,那南宫兄弟仍然打坐入定,炼化进入体内的这意外所得。南先生这时才转头呼唤阿紫:“紫儿!”
      这阿紫在浑浑噩噩中听得南先生呼唤,茫然地看向南先生,这才发现那南先生此时竟已如风中残烛,头上萧然白发竟已如皑皑白雪,这一时竟似又老了十岁,不禁心下大惊,急呼:“爹爹!”待得叫完,又眼光一黯,心知此人原与自己毫无关联,真相一旦揭开,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所以只得沉默下来。南先生见此,满眼了然。只轻叹到:“我令你骨肉分离,你原该恨我!”声音却不复之前中气充沛,竟是衰弱之极。南宫紫目睹此状,这明明是力竭之症,又扭头看了看一边打坐的南宫二兄弟,恍然大悟。毕竟十五载相依为命,心下不禁大急,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要命了!”眼眶已自是红了。
      这南先生听得阿紫为自己着急,心下不禁大慰,轻声道:“如今我心愿已偿,死无憾而!只是阿紫你体质奇特,乃极阴极寒之体,连我的问情都奈何不得你,试问天下还有何药物能治你或害你?虽然你痛感数十倍于常人,一点小伤也能令你疼痛难耐,但却每每都不需药物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愈合。这些都匪夷所思,有悖常理。每到月圆之夜,你全身经脉紊乱,心肺之间血脉贲张,竟好似不吐血不能消除这诸般症状。我治你十五载,药石罔效,唯一可慰者,我的独门针法能助你疏通经脉,对你修习内功颇有助益,你习一年内功当得别人五六年功力。可是在你的顽疾上,我自认技穷。你身上种种,皆出医理之外,切莫再令第三人知闻。我一直不令你得知自己的身世,虽是为了一点私心,却也只盼你一生安好。”说到此,南先生大感疲累,不由停下来歇了一歇。
      阿紫听了南先生适才所言心中思绪万端,默默道:“原来,他都知道。五岁那年,我不能忍受病痛折磨,又惧怕爹爹冷漠。瞧着别人都有娘亲,自己虽不敢问,私下以为娘亲一定已不在人世。所以我偷偷地窃了他的问情服下(那问情是他集世间剧毒药物所制,当时初制,却尚未研制解药,只怕天下再无人可解),想要在天上和娘亲团聚,不料也只是昏睡了一夜醒来。后来我看服毒不成,又拿刀来割了腕,看着血从腕上滴落地下,我疼得浑身颤抖,不料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血竟然自己止住,那伤口竟也不药而愈,连疤痕也未留一个。若不是疼痛仍未消散,我自己也会以为是做了一个梦。这样的我若被别人知道,只怕人人会视我为妖孽吧,他肯与我在这里隐居十余载,除了守望娘亲,只怕也是为了保护我吧。也是在那一年,他用背篓背了我上山,带我到师祖墓前磕了头,进了藏书洞,告诉我娘亲曾在这里住过。告诉我,是他做错了事,娘亲才离家出走,也许娘亲有一天会回来。是他给了我一个希望,让我可以在以后的岁月中忽略身体上的痛苦,抱持着一个期待生存下来。他也是在乎我的吧?”想到此,她又不禁柔声道:“爹爹,你若累了,就莫再说话了。阿紫不怪你。”
      南先生听得阿紫又唤他爹爹,不禁眼有喜色,目光中也充满了慈爱温柔。他缓了片刻,又接着说:“你从前做的傻事,我都知道,只是你得答应我,从今后不论何时不可轻贱了自己的性命。你可应允?”阿紫看着爹爹殷切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南先生看她点了头,才道:“你师祖一生只我一个徒弟,奈何我只痴迷医武两道,终不能承继师祖衣钵。你虽年幼,且身为女子,胸中丘壑竟可直追师祖。他日泉下,我可含笑面见师祖矣!那藏书洞丙柜之后,另有玄机。从今后我再不能保你平安,只盼其中所留之物能代我佑你!”
      阿紫听得爹爹此语中竟大有诀别之意,急痛之下,珠泪纷抛,由不得扑在南先生膝前,啜泣不止。南先生抬手轻抚向阿紫头顶,轻叹道:“傻孩子,这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我不能对瑕儿和垢儿克尽父责,自也不盼他们二人称我一声爹爹。我能为他们做的,就是把我毕生的功力相赠,另外我自创的幻影迷踪掌谱,等他们从定中醒来,你代我交与他们就是了。”
      阿紫急摇了南先生的膝头,哭道:“爹爹,你不要丢下我。我不知道谁是我的父母,可是你却是我的爹爹啊!”
      南先生轻笑道:“傻孩子,你当然是我的女儿。令你十五载骨肉分离原是我的错,可惜我已不能弥补,你要代我完成这个心愿,与亲生父母团聚。我大限已到,你自珍重!”说完,又睁了眼大叫:“离儿,离儿,我如你所愿,今生以命偿你!来世,我们继续纠缠!”放在南宫紫头上的手竟是无力滑下,脸色逐渐安详平静,竟是含笑而逝。
      南宫紫此时说不出的心痛,只觉心被人生生撕裂一般。南宫离恨!离恨!离恨!是莫离之恨?抑或是分离之恨?天将离恨恼疏狂,清歌欲断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天将离恨恼疏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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