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为人》太行雪满山

9、第七节 学术败类在行动

　　市委办公室里，秘书长解释了一句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作为经历丰富的一代人非常了解什么叫“因言获罪”。这位老干部大半辈子在洮北工作，对洮北的情况了如指掌，自然对下岗这一问题有所判断，但还是为这篇犀利无比的文章深深的震惊了。
　　从目前掌握的各个企业的情况来看，都不大好，洮北麻纺厂是第一个，洮北冶炼厂就是第二个，洮北制药厂、洮北纺织厂、洮北化学厂这些动辄几千上万人的企业也在摇摇欲坠。政府没钱、企业没钱、工人没钱，怎么办？真象文章描述的那样社会容纳不下这么多下岗工人的话，这些没有存款、活不下去的工人会怎么样？
　　秘书长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市委门口安静的大街，市委还好，到时候市政府那边可就压力太大了。
　　秘书长收回思绪，看眼前的小杨一眼，这个青年素质很不错，是重点培养的青年干部，但是政治眼光还差了一些。
　　“小杨啊，这篇文章描述的未来虽然很严峻，但是它的推论过程却十分严谨，依据的也是我们市政府在工作报告里公布的数据。从文章本身来说，我虽然有些地方还看不太懂，但如果放在专家的眼里就一定是没问题的。那些老师里边我认识一个张教授，出版过好几本书的。”
　　小杨点头，但目光中还有些茫然。
　　秘书长暗中摇了摇头进一步点拨道：“现在，这篇文章已经不仅仅是裹在一个信封里任由编辑处置的了，冬梅小区上百个老师开了三天自发讨论会，这个社会影响已经在教育界、学术界、知识界扩散开了。听说市委党校那边已经有课题组开始研究了。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到任何一种有足够力量的驳斥的声音，这说明什么？这不仅说明这篇文章的高质量，还说明了这篇文章已经说服了这些文化人。换句话说，这篇文章已经有了足够的社会影响。这个作者也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高三学生那么简单了，他的背后站着差不多我们整个洮北市的一小半的知识分子。”
　　小杨恍然，刚要开口又闭嘴。
　　秘书长笑笑：“有话就说嘛。”
　　“因为有这么多知识分子认可这篇文章，这就相当于是知识分子们忧国忧民的表现，这篇文章站在了我们市委市政府的角度来帮我们分析问题，提出解决措施。而知识分子们站在这篇文章背后，实际上是被这篇文章拉到了我们市委市政府一边，这是人心，也是舆论，实际上对我们工作有利。虽然这种舆论发生的方式不值得支持，但出发点是好的，是一种意外情况，但应该支持？”
　　小杨激动之下说了多了些，说完了忐忑的望着秘书长。秘书长回应了他一个微笑，小杨顿时开心起来。
　　严敬一这三天过的有些焦灼，他本不想搞这种讨论会，因为人太多了会让事情变得难以控制，不知道最终会走向何方。但老师们太热情，又都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支持发表，严敬一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退一步考虑：即便这篇文章惹怒了一些人不能发表，但是让这么多老师欠自己一个人情，自己大不了写一些其他不这么敏感的文章，再让老师们帮忙罢了。
　　严敬一的父母这几天看着儿子频频到老师家里去，也过问了下这个文章的事情。听说那么多老师都参与了进来，非常高兴，朴实的工人夫妻想不到太多。
　　第四天的时候，严敬一就没有再去赵老师家了，因为昨天的时候，这篇文章已经被老刘亲自送到了《洮北日报》编辑部。本来按照老刘的意思是应该直接投到省里甚至国家级的刊物的，但是后来谨慎的考虑了一下还是《洮北日报》保险些，而且影响已经扩散出去了，知识界的朋友们都纷纷称赞，发表在《洮北日报》后省里的编辑也会看到，如果觉得好转载也一样。
　　经过了三天的头脑轰炸，严敬一有些疲劳，这天傍晚正在家里休息。趟房的大门咣当咣当的响了，这是有人在非常急切的摇晃大门，这可和平时的悦耳的敲门声不一样。
　　严敬一不知道怎么回事，疑惑的看着母亲打开了院门。自己的叔叔和一个有些眼熟的人进了院，在和自己的父母打过招呼后直接来找自己。严敬一的叔叔叫严衡，比他大十岁，现在也在药厂上班。
　　“敬一，有一篇关于下岗的文章是不是你写的？”严衡皱着眉站到严敬一面前。
　　他旁边那个看起来眼熟的人凑过来，伸手从包里拿出一份复印材料递给严敬一。严敬一低头，正是自己的那篇文章，就是不知道怎么跑到这个人手里了。
　　“敬一，这是你许叔，在市委党校当老师。”
　　“哦，许叔好，来，先坐下说。”
　　这位许老师直摇头：“敬一啊，我就不坐了，坐不下去啊！我今天上午看到的这个稿子，看到署名是严敬一，我打听了一下果然是三高中的一个应届毕业生。我就知道是你。本来我很高兴的，这篇文章的水平真是没的说，我们学校的几个老教授都频频称赞。但是，我今天下午听说了一件事。我们党校有个金老师，他爸爸是省里的干部。这个人学问不怎么样，评职称什么都是抄别人的文章。你这篇文章现在不还没发表呢吗？我听说他正在抄你这篇文章呢。市委宣传部里有他的关系。闹不好你这篇文章就成别人的了，哎呀，这个，这叫什么事儿啊！”
　　许老师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脸上的汗珠子甩到地上：“我就是个普通老师，我拦不住他，我下班后就赶紧骑车过来，你们家赶紧想想办法。这可是篇好文章啊，可不仅是那么点稿费的事情，这篇文章是要出大名的，对你将来的就业、职称什么的有很大的帮助，你可要抓住机会啊。行了，我不多说了，孩子还在家等我做饭呢，我走了啊。”
　　严敬一一家从震惊中摆脱出来，赶紧招呼：“坐下喝杯水再走啊？”
　　“不了，不了。”许老师急匆匆的往外走，到门口回头对严衡道：“衡子，我的本事你也知道，我就能帮到这了，你看看找找关系，这文章对你这侄子可意义重大啊。唉，我们党校里就有这种败类。”
　　严敬一勉强镇定，给许老师鞠躬道：“许叔，太感谢你了。过几天我请你吃饭。”
　　许老师勉强笑了笑：“你小子，请吃饭用不着你，有衡子呢。”
　　看着许老师疲惫的骑着车离开，严敬一一家陷入了压抑的沉默中。严彬抽着烟眯着眼，严衡拄着脑袋，严敬一低头走来走去。严敬一的母亲担忧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小叔子和儿子。
　　“老弟，王涛能帮忙不？”严彬问严衡。
　　严衡想了想苦笑道：“够呛，他本事到是不小，但也不过是个电力局开车的。仗着电力局的关系认识了一些人，但那个姓金的那么高层次，他恐怕拦不住。”
　　“爸，黄叔能帮忙不？”严敬一站住脚，严肃的问。
　　“你黄叔？”严彬想了想，摇头道：“不行。他那个人脑子活，人面广，要是打架斗殴的，找他平事儿行。这文化界的事儿不沾边。”
　　“老严，要不找找我爸，找找咱爸？”严敬一的妈妈插话。
　　严彬和严衡对视了一眼，严敬一的姥爷和爷爷当年都是药厂的主力干部，曾经号称是八大金刚，至今影响力都未曾消散。两位老爷子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要是两位老爷子发飙了，药厂的头头脑脑就是再不乐意，也得为药厂子弟出头。
　　“不！”严敬一突然插话：“这种事情还是不要麻烦两位老爷子了，岁数那么大，享受我们儿孙送上的开心事就行，就别给他们添堵了。”
　　严敬一话没说完，实际上他很清楚，即便两位老爷子拎着拐棍把厂长撵的到处跑，逼着他出头，效果也不大。省里高干的子弟要是下了决心欺负你，你一个洮北的厂长算什么？再说要把两位老爷子气个好歹的咋办？
　　“明天我再去趟老师家！”严敬一说到这苦笑：“我这个当学生的叫人欺负了，当老师的怎么也得想想办法。”
　　一家人沉重的点点头，都把希望寄托在了明天的冬梅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