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节 夕贬潮阳路八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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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午后，凛冽的寒风狂躁的撕扯下最后一片树冠上的黄叶，狠狠的甩到落满灰尘的走廊里。伴随着清脆的皮鞋声，一个金边眼镜的青年男人，风度翩翩的走来。尽管已是深秋，也不过在白色衬衫外罩着一件昂贵的夹克。在这略显肮脏古旧的地方，他就好像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一样光芒耀眼。消瘦的身体，完美的身材比例让他即便走在这破旧的走廊里，也好像是在米兰的T台上。沿途一个个破旧的办公室没有为他发出欢呼，死寂沉沉的，他只微微皱了皱眉，随即绽开微笑：这里是科学院的失败者集中营，一群不识时务，等待退休滚蛋的老朽罢了。当然，除了今天的这个，因为他不用再等待。
在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门前，狭窄的门缝阻拦不住的浓烈的烟味让人非常不适。轻轻咳嗽了一声，推开了吱呀作响的门。一股冷风吹进去，淡蓝色的烟雾散开了些，一个人从乱糟糟的堆满了书的办公桌后抬起头。
这个是胖胖的老男人，稀疏的花白头发随便抹在头顶，左手翻着书，右手还按在键盘上。
“小于啊，有事儿？”老男人随即低下头，闷闷的问了一声，电脑屏幕上密集的表格和数字反射在他的脸上和眼镜上。
美丽的男人心头闪过一阵厌恶，身为国家科学院的办公室主任，正处级干部，除了少数的几个领导谁不得恭恭敬敬的叫自己“于主任”？要不然还想不想要办公经费了？想不想评级了？想不想解决生活困难了？就连退休后的那些老院长都得恭恭敬敬的对待自己，否则过年过节的还想不想要慰问金了？只有眼前这个老不死从来都大咧咧的叫自己小于，好在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老严，我今天是来代表组织向你宣布处理结果的。”于主任绷着脸低沉的说道。
“哦，等会儿。”老严头都不抬，即便一边翻看着书本，一边对照着计算机上的资料。他正在为国家“十五五”计划做前期预研，千头万绪，说好的一个课题组一起干。结果呢，一个组长，出国考察了‘两个副组长，地方调研了’四个正研究员生孩子了、老婆生孩子了，病了，爸爸病了……对，这四个研究员是一对两口子，一对父子，都有事。于是所有的任务都压在了无牵无挂、孑然一身的老严身上，正象过去的二十年的一幕幕一样。
于主任等了片刻，老严仍旧埋头资料中，时刻敲敲键盘，始终没看他，最后还摸出一支烟来。
“砰砰！”于主任不轻不重的拍拍桌子，“严副研究员，请你停下手边的工作，随后会有人来接手。现在请你听我宣布院里对你的处理结果。”
老严不耐烦的抬头看了看于主任，打算像往常一样用目光逼退他，作为曾经短暂带过的徒弟，老严很有自信。可是今天的于主任十分坚定，毫无往日的谦和。老严被资料搞的有些乱的头脑终于渐渐清醒了过来。
“严敬一同志，鉴于你多次违背科学院的相关管理规定，虽然经过院里多次的悉心的批评教育，仍旧屡教不改，并向无关人员透露我科学院的工作机密，造成严重后果。因此，经科学院党委研究决定……”
“等等！”老严摘下眼镜，“你说什么？我泄露科学院的机密？什么机密？我是间谍吗？这件事你得给我说清楚，要不咱们没完！”
于主任推了推眼镜，嘴角含着一丝嘲笑，随即一本正经的低头看看手中的资料：“严敬一，2028年向中央巡视组诬告科学院相关领导，诬告内容为：一，科学院领导生活腐化，违反中央八项规定；二，工研所、农研所、商研所、学研所相关领导挪用、占用研究经费。经我科学院党组、纪委自我审查后，证明一切纯属无中生有，是严敬一副研究员发泄生活不顺利的负面情绪所致。查严敬一研究员，原本中专毕业，经过自我研究探索获得一定成绩后被六名院士推荐进入我单位工作。但人品低劣，至今单身未婚，性格扭曲，存在一定的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已无法适应国家科学院的相关工作。”
于主任放下手中的文件夹，在办公桌前站的笔直，微笑着问：“严副研究员，对于院党委做出的评价，你是否接受？是否要表达歉意？”
老严一直仰着头靠在椅子上，眯着眼听着，时不时的用粗糙的大手揉揉酸痛的脖子：“我认不认能变成文件吗？把屁赶紧放干净了，然后滚蛋。”
于主任呵呵一笑，对于失败者他是不怎计较的,“经院党委慎重研究后决定，对严敬一同志进行开除处理。鉴于严敬一同志年老体衰，院党委本着以人为本的胸怀，体谅严敬一同志生活不顺利的遭遇，特将其人事关系转回到其家乡吉春省洮北市镇北县县委党校安置，职称级别不变。”
“开除我？凭什么开除我！”老严猛的站起来，身上那股出自草莽的气息释放出来，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却激怒的老虎。
于主任往后退了一步，微笑才重新浮上面孔，“不为什么，这是院党委的最终决定。你这间办公室明天就要归公了。现在请你立即收拾个人物品，去你的老家报道……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随即，于主任上身前倾，低低的道：“中专生！”随即，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老严牙齿咬得咯吱响，颤抖着指着于主任的背影：“我，我要举报你们！”
“哦？”于主任回头，在阴暗的走廊里，他的笑容显得特别阴森：“举报我们？你不是举报过了吗？呵呵。”
“我，我，我上次举报是有保留的！”
于主任耸耸肩，“说，你可以说，纪委、□□、民政，甚至，残联！”说罢，转身又走。
“姓于的，你个王八蛋！二十年来我给科学院做了八百多个项目，农研所、工研所、商研所、学研所近十年来的一大半成绩都是我做的，我要举报你们霸占他人研究成果！我要举报你们这些学霸！包括你这个小学霸！”老严声嘶力竭，走了音的声音在房间和走廊里回响，走廊里那些死寂的房间中一个个看不见的身影立着耳朵在倾听。
于主任听了这话，顿住身影，缓缓的从阴暗中走回到老严面前：“你怎么能说那些项目都是你的呢？据我所知，八百六十六个项目，你冠名的只有二十一个，附名的四十七个。你怎么恬不知耻的说那些项目都是你的？难道我们国家科学院就你一个能人了吗？你太高看自己了！”
“放屁！那些项目是谁做的，全科学院一清二楚！每个材料都是我找的，每个提纲都是我拟的，每个字都是我写的！以往你们跟着占便宜我不在乎，今天你们敢我翻脸，我老严没那么好欺负，咱们大不了一拍两散，我不去什么他妈的县委党校，要去也是你们这群不学无术的二代们去！”
于主任耐心听完老严的牢骚，冷笑一声：“看来院里开除你是对的，早就该开除你，看看你多狂妄！”
老严狞笑一声：“于浩，你个小王八蛋，你真当老子没有一点准备吗？这八百多个项目所有的初稿我都保存着呢！只要我拿出来和成稿一对比，谁都知道这项目是谁研究的！”
于主任面无表情的盯着老严一会，突然冷笑一声：“我问你，你搞研究的资料是不是我们学院提供给你的？没有我们，你搞得出来吗？”
老严怒吼一声：“放屁！我搞的都是公开的研究，依据是公开的资料，都可以通过互联网查询到，你们送不送根本没关系！”
“呵呵，反正你研究用的资料都是我们提供的，你的成果都属于我们院里！”
“照你这么说，我通过搜索引擎找到了资料搞出了成果，这个成果属于搜索引擎的？我用汉字写了研究资料，成果属于教育部了？我用键盘输入，成果属于电脑器材公司的？”
于主任的神色僵了一下，随即眯着眼冷笑：“那我问你，你搞研究的方向是不是院领导、所领导定的？那所领导署名有什么问题？你研究的提纲是不是经过各位研究员通过的？那研究员署名有什么问题？”
“你！”老严脸色铁青，呼呼直喘，多年办公室的工作让他的体能大幅下降：“我跟你们拼了！”
于浩往后退了一步，冷笑道：“老严，你最好冷静一点，你还想不想要工作了？想不想要退休金了？”说罢，低头拿出一份材料念道：“按照科学院规定，在办公室吸烟一次罚款五十元，按照你一天吸一包烟的水平，工作二十年，总计你吸了……”
就在老严孑然一身，孤独的离开国家科学院的第二天，学院门口贴上了一份公告：“严敬一副研究员严重违反科学院工作纪律，屡教不改，实为混入科学工作者中的败类和小丑。经院党委研究决定给予其开除处理，希望所有同志引以为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节 夕贬潮阳路八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