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夏》九八鹿

3、第三章

　　这座小县城确实够小，走到哪都逃不过到处是熟悉面孔的命运，立蜻回顾自己十几载求学生涯，几乎是在几个老同学的阴影下度过的，比如林凯-一个伴随了自己整个小学和初中，连高中也被分到同一个班的男孩，在立蜻眼里，这个成绩差到每次都垫底其貌不扬又全家穷到扒灰的“智障少年”生平干的最有价值的事就是给自己取了“猪老大”的外号，当然，是没有人敢在立蜻面前喊出这个外号的全称的，女孩们仗着性别优势可以去掉后两个字，而男生们只能乖乖的喊“老大”。至于赵芸，那更是阴魂不散了，长着一张胶原蛋白爆表的精致脸蛋也就算了，还有一个当县长的爹，有个县长老爹也就算了，她老妈还是个搞化妆品的富婆，这些都算了，最大的问题是她从幼儿园开始就基本没超出过立蜻视线10米内的范围，据她说要不是这一次她老爸找了关系硬是把她塞进了重点班，她现在仍是立蜻所在班上永远的一朵搔首弄姿千娇百媚的花。
　　这座县城的小还有一个更外显的体现方式，那就是立蜻十岁生日那年收到的一辆凤凰自行车完全派不上用场，原本锃亮的一辆高档淑女范儿小车硬是在车库呆了数年，成功的蒙上了半厘米厚的灰并就此转型成了乡土风。立蜻原本想着等上了高中就能彻底解放它，结果发现三高的地理位置仍旧让自己头疼心疼，离家不过数百米，下课尿急占不到坑位，冲回家里解决一下再回来上下一堂课都来得及。借着这个优势，放学以后立蜻总是慢慢悠悠一步一晃潇洒的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这一天，她关好教室里的窗和灯，正打算离开的时候被猛冲过来的一个倩影吓得半死，只见赵芸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长长的睫毛和她饱满的胸部一起颤动着，倒真有点“单骑救主”的意思。立蜻挑了下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说：“怎么，美女，要色诱啊？”赵芸边翻白眼边咽了口口水，对于立蜻的调戏早已习以为常“拜托你个事儿，把这个还给你们班夏炜，告诉他别再烦我了！”赵大美女把手一摊，伸出掌心躺着的一封劣质小巧的信封，脸颊微红，眉眼间尽是恼怒。立蜻愣了一下问道:“夏炜我们班有这个人么”赵芸显然是被这个问题问懵了，夸张的喊起来：“我去，真是怪了，你这个交际霸王花，竟然开学两个多月了都没把班上同学认清啊！”“那又怎样！”立蜻吐了吐舌头，直接把那玩意儿从她手中抽了出来，一脸嫌弃的打量着信封封面边缘画满了的红色爱心，心想这样矫情恶心的男生还是不认识的好。
　　其实开学至今，依着立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性格，早已是跟班上同学打得火热了，唯独坐在班上最后排的几个男生似乎从未与她有过交集，听傅以风说那几个男生私下里称呼立蜻为“男人婆”，似乎是看不惯她要独揽整个江湖的作派，看架势是准备好要坚守自己的小圈子而绝不与她为伍。别人不愿招惹她，立蜻自是不会去刻意笼络，在她眼里，刻意追求与维持的关系是毫无价值的。现在想来，这个叫夏炜的必是后排小团体的其中之一了。立蜻撇了撇嘴，硬是把信封直接塞进了书包外侧最小的口袋里，全无一点窥看的兴趣。要知道从小到大，赵芸收到的情书可是横放竖放都能绕地球一圈了，而由于立蜻的好人缘，这些情书大多都是经过她的手传递的，起初她也会偷偷拆开来瞟上两眼，看得多了发现信上的内容也就那回事儿，无非就是绞尽脑汁的表达两层意思：你好美和我喜欢你，不过话说回来，杨芸这次愤懑地反应也着实令人奇怪。
　　回到家，立蜻像往常一样亲热的喊着：“爸，妈，我回来喽。”两双鞋子杂乱地摆在门口，但并没有人搭理她。立蜻立马感觉到事情不对了，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从小到大，立蜻爸妈都是保持着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节奏，通常一个眼神一句话甚至一个细微的手势动作都足以让立蜻从中嗅到硝烟味，她对此也早已习以为常。老娘朱英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忙碌着，蓝绿色的工服还没来得及脱下来。布满黑色油渍的吸油烟机坏了有一段时间了，满屋子油腻的油烟味让人很不舒服，再细细闻一下还能隐约分辨出夹杂其中的一股劣质香烟的味道，这刺鼻的焦油味是从卧室里飘出来的，卧室门紧闭着，立蜻爸爸立海平日里除了工作大都是呆在麻将桌上，基本不怎么碰香烟，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立蜻默默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并不打算进去，她知道若是这样贸贸然进房间只会白白受到她那暴脾气老爹的一顿臭骂，便讪讪的回了自己房间。不一会儿，果然听到房门外激烈的争吵：
　　“你本事倒是大的，辞了职我看你干什么去？”
　　“你们女人家就是眼界窄，我辞职了又怎么样，办公室那老孙你又不是不知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就是要做点事情给他看看。”
　　“哦，你的做点事情就是辞职去喝西北风啊？！女儿还在上学，你让我们娘儿两个怎么办？”
　　“怎么办？我本来就打算好去城里做生意去，你别在这里撒泼，放心，你全身都是膘，饿不死的”
　　……
　　紧接着就是房门被重重砸上的声音，立蜻知道她这不靠谱的老爸肯定是又下楼找人搓麻将去了，只留下朱英一个人继续生着闷气，他们俩个每每闹到不可开交的时候都是以这种方式收场的，这样倒也好，耳根终于清净了。
　　立蜻出去把饭菜盛好，硬是把她妈拽到了饭桌旁边，朱英一言不发地坐着，只是用手撑着额头，似乎不这样做她就会直接瘫倒。立蜻静静地看着这样的母亲，微微发黄的粗糙头发被简单的绑在脑后，脸色蜡黄，薄薄的唇上因为干燥起了皮，神情说不上是悲伤还是呆滞，整个人因为睡眠不足显得格外的憔悴，全没了平日里的精干靓丽。立蜻心里一阵心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把饭碗往对面推了推，轻轻唤了声“妈”对面的人终于把碗端起来，缓慢地抬起头来。
　　“你爸跟厂里的领导吵架，一气之下辞职了”
　　“我知道”
　　“你怪他么？”
　　“不怪……除了家，其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没那么重要。”
　　窗外的路灯把整条街道都照得暖融融的，偶尔呼啸而过的一辆汽车刺破前方一片冒着热气的浓稠暮色，蝉声猖獗，人声寥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