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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王妃清欢篇】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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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苏浅,别号清欢,顺天府金陵人氏,今年五岁。
“.......”我从睡梦中醒来时,黑暗之中,周围传来熟睡的轻微鼾声,和车辕行驶之声。颠簸之中,我们的车驾在大路上行驶着。听闻江南那边自我去后大雨,这水路已封,倘若我再晚走几步,便是离不开绍兴了。冥冥之中,竟有些好似天注定的感觉。
这一生的路,步步皆是看似偶然。
给身边熟睡得悯枝披上一件衣服,我掀开车帷子来向外看去,只看见那依次排开的店铺,酒旗招子,亥时一刻,这京城的城门已经打开,而我此时,已身在京城的大道之上。
而一只小小的马车与这偌大的琼京相比,何其微小。适应了江南的烟楼画阁,氤氲水汽,直面这帝京的,北方的粗犷干咧,天地之间一片肃杀的景致,虽幼时曾随母入京,住过一段时间,但那时还小,虽身在帝京,却不识帝京,今日再见帝京,却是宛若第一次来帝京一般。
颈上的璎珞项圈,衔带玉锁,我抬起手来按在车窗边,带着新奇的目光,看着马车周围的景致,只任这七月初的微风吹过我眉间花砂。
所谓舟车劳顿这个词语,我以前不甚了解,觉得奇怪,人在车内和船上一般都是坐着,躺着休息,怎么还会有所谓‘劳顿’之说,而自己亲自经历之后,方感此话真意。
车辕驶过一座牌坊,驶上朱雀桥街,一路酒旗烈烈,传闻这酒中仙居一杯佳酿醉倒一头黄牛,在朱雀桥尽头的地方开满棣棠花,棣棠花上有高台,高台名为凤凰台,女孩在车辕之中,轻轻睁大眼睛,一任这帝京高处的飞花抟飞而下,掠过车顶,向远处划去,落在浩浩江水之中,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顾府位于勋贵云集的城东一带,从朱雀街向南转过新宋门里街北直走十里,便到了。
车辕从西侧门入,驶入内里,“小姐,到了。”车辕停止,玉翅在车帷边轻声道,垂花门前,一簇珍珠梅开得正盛,车帘被掀开,一只绣花鞋迈出来,玉翅抬手接住自家小姐,迈下车来。
“老祖宗,表小姐到了。”万寿园正房,彼时一片笑声宴宴,这沈嬷嬷附在上座的老太耳边道,一旁作陪的汪,姜氏闻之相互对视一眼,一旁的一群女儿犹在玩耍,但听得老太太道:“快让我的外孙女儿进来。”
“表小姐。”垂花门前,苏浅被万寿园前来迎接的仆妇嬷嬷接引,一行人往这园中来,到了这万寿园的地界,一径入了内里,入了堂门苏浅身上的披风被除去,向内室走去,侍女掀开那珠帘隔断来,苏浅道:“浅儿见过外祖母,见过几位夫人。”汪老太见到下边这个十二三岁的女孩,道:“哎,浅儿,抬起头来,让外祖母看看。”苏浅轻轻抬起头来,汪老太看着苏浅的眉眼,悲声道:“哎,没错了,没错了,和华儿年轻时候长的一模一样,也像高阳那小子。过来,浅儿。”苏浅上前几步,被汪老太一把揽过来,收在怀里,“小浅儿,外祖的小浅儿。”苏浅趴在汪老太的怀里,汪老太常年礼佛,身上一股檀香味,苏浅轻抓紧她的衣裳,终是将头埋在汪老太的怀中,轻声道:“外祖母。”您老儿要勒死您外孙女儿了。
汪老太轻抬手摩挲着苏浅的秀发,道:“没事了,小浅儿,以后顾府就是你的家,没人能欺负你。”
浙江绍兴苏府,几代单传,到了这一辈,苏高阳和顾棣华夫妻恩爱,只有一个嫡出女儿,姓苏名浅,小字清欢,夫妻二人却在三个月前二人赴京述职途中,遭逢不幸,纷纷过逝,顾棣华乃是这京中宁安侯府老太君的嫡出女儿,变故遭逢侯,老太君哀切,派人将这嫡出外孙女接回京中侯府,是以,这苏浅迈上回京之路,嘉元历1203年六月,车马入京。
汪家这一代,汪老太君育有三子两女,除远嫁的二女,大爷顾明毅,三爷顾明致,四爷顾明思,皆已成家,老太爷名顾英信,尚且在朝供职,大房夫人韦氏,和顾明毅育有二子二女,大女儿已出嫁,一子是老来子,甚是得韦氏宠爱,另有姨娘二人,育有一个哥儿,和一个姐儿,二房夫人冯氏,育有一子二女,儿子已婚娶,二女儿未婚嫁,另有姨娘二人,无所出,四房夫人许氏,育有二子一女。
汪氏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汪老太太只道;“幼灵,你也过来。”她抬手招呼底下,苏幼安只听闻一声是,而后底下有人走过来,未几走到身边,苏幼安回头看去,是个和她相同年纪的女娃娃,身穿一件百褶如意月裙,手带白银缠丝双扣镯,头上点缀瑶池清供边珠花,粉雕玉琢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秀美的眼睛正看着她。
那分明是一种带着敌意的,冷淡的,打量的眼神,就像两只小兽要打架前,揣度对手实力的眼神,苏幼安只轻轻皱眉,手下抱紧了汪老太太,活像一只小兽对着带着敌意的另一只小兽呲了一下嘴。而汪老太太一把揽过那个叫幼灵的,将两个孩子一并揽在怀中,哀戚道:“可惜了我那一对如花似玉的女儿,三年前没了一个,如今另一个也这么离我而去,只留下这一对女儿,棣华,棣云啊,你们如何能忍心让你们的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如何能忍心抛下这还未成年的幼子离去啊。”一时间想起这往日未出阁时两个女儿种种,汪老太太一时老泪纵横,一旁陪坐的汪氏,姜氏,尤氏等儿媳,并尹氏,葛氏,花氏孙儿媳,还有一并府中小姐纷纷出言安慰。
汪老太君轻拍着苏幼安的背道,“我有一件事要宣布,从今以后,幼安改姓氏为顾,为两姓女儿,从此以后就当作宁远侯侯府的小姐养,和又诗,幼筠,幼灵,幼南,幼宛享有相同的待遇,谁若不敬她,就是不敬我。”
一席话说的整个厅堂都安静下来,汪,姜,尤氏相互对视一眼,而后道:“是,娘亲。”姜氏笑道:“幼安这族字和幼灵她们相同,也是老天有意,只问一句,表小姐,你可愿意?”
我偎在老祖母怀中,轻回头看去,便看见姜氏那和善的笑脸,老祖母是在为我立威,为我以后在宁远侯府站稳脚跟,既是老祖母一番心意,我又何尝能糟践,而那时的幼安,尚且年幼,不懂老祖母为何这么做,却打心眼里觉得,老祖母是为她好的,便懵懂点了头。
而汪氏拍姜氏一下,道:“还叫表小姐?”
姜氏笑道:“看我这嘴,该是叫幼安了。”
而尤氏道:“几个小辈按年岁来排,这一辈,这幼安行五,便唤作五小姐吧。”五小姐吗。
顾幼安在失神间,便感到那袖子被人轻扯了一下,一个奶娃娃看着她,抬起手来,道:“姐姐,抱。”原来是小幼宛,一时间屋内笑成一团,一片姐姐妹妹的笑叫声,顾幼安也破涕为笑来,抱起地上的奶娃娃,奶娃娃眼睛弯弯,抬口在顾幼安的脸上吧唧一声。
“幼安,老祖母和你的父母一样,只盼望你能一世安康。幼安呀。”老祖母的手轻轻拂过我的头顶,掌心温暖的余温自掌心传到我的头顶,“嗯。”我轻抱紧怀中的奶娃娃,回答道。
第二章六月雪第三章合欢
顾幼安来京之后,总睡不好,她可不是土生土长的这顾家小姐,而是个重装货。顾幼安最近夜夜梦见在漆黑的夜里,电闪雷鸣中在她床前举起手中匕首的黑影,闪电闪起,那人脸上戴着一张鬼怪面具,忽然轻轻转过头来,空洞的眼睛盯着她。那是她死后灵魂飘出来看见的景象,成了她的心魔。因为刺激丧失了一部分的记忆,只那一幕尤其清晰,念念不能忘。
京城宁远侯顾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近日府上新添了一位表小姐,乃是位二姓小姐,名幼安,小字,乃是清欢。
顾幼安在窗前矮几上描小楷,一旁的花瓶里插着一束今天早上刚采摘的六月雪,顾幼安抬起头来看见那花,微晃神,她来京中已有一年了。
来时,这京中外郊小路两畔,长满了六月雪,这城中夹道两侧,也是开得如火如荼,似极了那时她的心情。
春恩园中,园中一棵大槐花树下,顾幼安手里拿着一个铁铲,铲着地上的泥土,醅在六月雪的根上,抬手用手背擦了一下汗,而后拎起地边的一只茶壶,将茶叶水浇灌在脚底下开辟的一片六月雪田上。
“小姐,小厨房新作的水晶鲜奶冻,您先歇歇,过来尝一尝吧。”玉翅道,“等会儿。”顾幼安看了一眼玉翅手中的食盒道,而后从花圃走出来,在一旁欢颜已经拿着盆子给小姐洗手,欢颜看着自家八岁的小主子认真的样子,略带好奇,不解的问道,“小姐,从开春起您就在捣鼓这片花田了,您种这么多六月雪干什么?”顾幼安没有直接回答,只道:“三哥哥说这种花,畏太阳,喜轻荫,一般生长在深山叶木之下,咱们京中少有,所以我种它。”玉翅道:“那您种它干什么?”“‘《本草》有载,六月雪,属花纲,淡、微辛,性凉。根、茎、叶均可入药。舒肝解郁,清热利湿。’老祖母有风湿之症,五妹妹孝心一片,古有孔祥卧冰求鲤,今有幼安\'六月飞雪\'。”主仆正在花圃前说话,便听闻身后传来一计男音,顾幼安和玉翅欢颜一并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少年出现在她们身后,一袭漆黑的秀发蓬松的束着,袖子随意撸起,露出半截小臂来,松松垮垮却又闲适自得,没有那么些拘束,颇带些随遇而安的意味,现下这个少年只微微站定,人未多言,笑先上唇角眉梢。玉翅欢颜忙行礼道:“三少爷。”少年道:“免礼。”顾幼安道:“三哥哥。”顾幼逸听闻这顾幼安一叫,轻轻一笑,露出一行白牙来,抬出手来便要去抱顾幼安,一旁小丫头唬得忙叫:“少,少爷,小姐大了,您不可再.....”而说时迟那时快,“五妹妹!”顾幼逸却是在靠近幼安之时,变戏法一般从身后取出一把合欢来,递到顾幼安面前,“路上摘得,送给你。”合欢花,粉色的轻轻随风摇荡。“谢谢三哥哥。”苏幼安接过花,轻轻道。顾幼逸抬手放在她的头顶,摸摸头:“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