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司马传》丞邪

18、第十八章

　　夜里巴太医在回去的路中被一位眼生的公公叫住。
　　“巴大人，贵人有请。”
　　能深夜传人来召唤，巴太医已经猜出了一二。自己不想摄入皇位之争，但似乎自己已经走在了边缘之处了。
　　太子宫。巴太医看着头顶的三个镶金大字，不由得哀叹皇家无情。
　　“见过太子殿下。”巴太医跪在地上恭敬道。
　　“巴太医请起。”太子温和道。“今日深夜邀太医前来，实在是本王忧心父皇安康。还请太医能告知一二。”
　　巴太医想了想说：“陛下福泽齐天，自是会——”
　　“巴太医是在跟本王打官腔？省去那些，本王只问，父皇如今还能活几日？”太子单刀直入，打得巴太医一个措手不及，心中恍然，又跪了下去。
　　“殿下，这，这，下官只是个太医，定会尽力为皇上好好调理，假以时日，假以时日......”
　　“一年？”
　　“殿下——”
　　“十个月？”
　　巴太医不敢言语。
　　“巴太医，你的女儿蔓蔓当真是可爱，本王也是喜欢的紧。”
　　“殿下！殿下！”人人都道太子殿下仁慈宽厚，这如今，竟是拿自己三岁的女儿要挟自己，这份狠辣，岂是一个仁慈宽厚的人该有的！能隐藏自己的本性，欺瞒了绝大部分人这么久，城府之深，心机之难测，自己还能有何办法？
　　“陛下，至多，活不过半年了。如果能房事节制，还能有所缓和，但如今，只怕是半年都难啊。”巴太医不得不如实相告。
　　“是吗，父皇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太子看似悲伤地说。
　　半晌，太子才开口道：“即如此，父皇向来喜好美色，既然父皇这病已经无可挽回，就有劳太医多多照料了。”
　　“是是是！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巴太医还没有明白本王的意思。既然父皇平生最是喜好美色，便不能让父皇觉得在房事之上有心无力。可明白？”太子最后三个字扬了扬声。
　　巴太医惊惧不已，迫不得已喏喏应下。
　　“再有，如果都后问道，你只需知道，休让都后担忧。至于克王那边，你就按着你预料的最短时日说，知道？”
　　巴太医虽不明白太子的意图，但是也只能连连应下。
　　“你放心，只要你替本王好好调理父皇龙体，本王自然保你一家子荣华平安，他人都伤不得一分一毫。”
　　“谢殿下”巴太医待太子让他退下，从侧门小路走出太子宫时，夏日夜里凉风袭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湿了全身，此刻凉意直达心底。
　　柳夫人失宠，克王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开始有所动摇。可克王确实是有些束手无策，心中怨恨着这些墙头草，这些蠢货上了他的船，如今见势头不如从前，就急着跳船，也不想想，跳了船自己容不得他们，太子那头更是不会容下他们。真是蠢如猪狗，愚昧不已。
　　再看到自己的克王妃，这么些年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以往自己因着跟克王妃多少有些夫妻情分，母亲责怪于她不能生养，自己还觉得母亲过于心急，如今再看看太子妃越来越大的肚子，而自己这边，还是连胀气都不曾有，自己好像连生儿子这件事上都不及太子，真是让他越看克王妃越是心烦。
　　克王妃心中也是难受，刚才被克王无端训斥一番，回了自己屋，开始痛哭。
　　“你说，要是没有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会无端被夫君责骂。这洛家真真是我的克星！”
　　克王行至克王妃的屋门外，听到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眼中恨厉之色一闪而过。
　　自从怀了身孕，太子妃便不大爱出门了，只除开偶尔去朝安宫请安，陪都后闲聊，其他时间都是在自己宫中给还未出世的孩子绣着衣物。贴身婢女劝说多次无用，太子也曾劝说要她多多休养，宫中衣物自有人打理。她也是不听，肚腹中是她的亲骨肉，她甚至像是能感受到她孩儿的脉搏跳动。那种为人母的欣喜和感受，对她而言，美妙的无以言喻。看着自己手中精巧的小小鞋袜，仿佛她的孩儿已经穿在脚上，稚气地唤她母亲。
　　“娘娘，夜深了，喝了这碗安胎药，您就去歇息吧。”贴身婢女妙儿轻声道。
　　“太子殿下今日，又宿在了哪里？”太子妃状似无意地问。
　　妙儿微微一笑：“娘娘，殿下今日宿在太子宫，并未招哪位夫人侍寝。”
　　太子妃由心底里觉得宽慰。女人，没有一个愿意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太子能为她做到这点，她很高兴。
　　乌黑的安胎药着实难以下咽，但是为了腹中孩儿康健，太子妃每回都是喝的干脆。喝完太子妃用接过妙儿奉上的锦帕擦了擦嘴角，由妙儿搀扶着去休息。
　　深夜，宫里出了大事。
　　太子妃有了要小产的征兆，床榻上已然被鲜血染透，太子妃面色惨白，痛的叫不出声，她能感受到孩子在一点一点流失，她不要。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疼痛，让她想找个依靠，伸出的右手，在空中挥舞着却没有人来握住。太子，都后，此刻都守在门外焦灼着。太子因被宫人跪了一地拦住不能进房，紧皱眉头，来回踱步了半个时辰。
　　“你们都是怎么照顾的太子妃？！今日太子妃和本宫的孙儿要有的半点差池，本宫就要你们全部陪葬！”都后接到消息的时候差点昏厥过去，匆忙赶来，知道情况不好，勃然大怒。
　　没多会太子妃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太子手心渗出了冷汗。
　　皇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谢喜哆嗦地跪到地上，“陛下，太子妃，小产了。落下来时孩子已经成型，是个男婴。”
　　皇帝一时怒火攻心，头疼又犯了起来。玉良人跪到皇帝身后给皇帝按压着额头。
　　一炷香的时辰后，皇帝终于病痛有所缓和，沙哑着嗓子质问道：“不是一直胎像平稳吗？怎么会突然小产？”
　　谢喜答道：“据巴太医所说，该是人为。”
　　“人为？！这满宫里竟然还有人敢胆大妄为到戕害皇嗣？抓！给朕彻查，决不能姑息！”皇帝一掌拍到榻延，吓得连玉良人都从龙塌上下来跪伏在地。
　　“皇上息怒——”
　　太子妃从昏迷中醒来时，自己的母亲正守在床边。看着母亲哭红的双眼，太子妃心中悲凉更甚。
　　“我儿，受苦了。”洛徐氏嗓子有些哭的干哑。
　　“母亲，我昨日还摸着他，怎么今日就不见了呢？”
　　一句话，说的洛徐氏又落了泪。
　　太子妃眼角溢出两行泪，顺着眼角滑落到已经泪湿的枕上，刚才即便是昏睡着，太子妃也是一直在哭泣。
　　“我还给他做了小鞋子，小袜子。我刚才梦到他，就那么小小的一团，缩在我手中，我抱着他说话，我告诉他我是他的娘，他睁不开眼睛，但是没多久就变成一滩的血，我满手的血，我找不到他了，母亲，我找不到他了......”太子妃抽噎着诉说自己的苦楚，门外站着的太子表情漠然，眼眶却有些微泛红。
　　柳蒹葭原本听说太子妃小产时，心中正是痛快，可是克王托人带来的消息却让她吓掉了三魂。
　　“既然下手，又为何不做个干净彻底！”
　　如今自己要上哪里去找寻那个下药的女人。自己又被困于宫中，满宫里皆知她已然失宠，谁还会帮她？
　　玉良人趁着天气好，带着婢女在宫里转悠。昨夜他托人来告知的事，简直让她觉得大快人心。只需耐心等着，不怕鱼儿不上钩。
　　“人常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说，我能好几日呢，嗯？”玉良人看着坐在她对面强笑的柳夫人，问道。
　　柳夫人还未开口，玉良人便娇笑了起来：“我自然是能好过你去。你看你，年事已高，昨日黄花就没见过能回春的。”
　　柳夫人忍，心中却恨得呕血。“妹妹年轻，自然是人比花娇。”
　　玉良人掩嘴笑道：“姐姐真是嘴甜。所以这次来找妹妹，是所为何事呢？”
　　“姐姐想求妹妹一件事。”
　　“呦，求我啊。姐姐还记得当初妹妹求你不要把我嫁去单蒙时的情景吗？”玉良人眼中带冷。
　　柳夫人面色一僵。
　　这是要她下跪！放在以往，只是柳夫人连想都不会想的事，如今！
　　柳夫人勉强维持着最后的尊严：“妹妹，难道就不能年在以往的情分上......”
　　“不想跪啊，也成啊。”玉良人作势要站起身。
　　柳夫人咬牙，跪了下去，给玉良人重重磕了一个头：“还请妹妹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姐姐这一回。”
　　玉良人伸手掐住柳夫人的尖尖的下巴，贴上去，在她耳边道：“姐姐真是为了恩宠，什么事都能做。既如此，我又怎么能让姐姐失望。姐姐回去等着吧。”
　　直至玉良人消失在眼中，柳夫人才站起身。跪在鹅卵石上的膝盖，早就红了一片，可是这些都及不上刚刚玉良人给她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