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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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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不叫夏戈。
上一世,我名为楚和笙。。。又或者说,楚妍。
王大娘说,她是在河边浣衣时发现我的。
那时的我,在已被血染成暗红色的襁褓之中嚎啕大哭,约莫只有几个月大,满脸是血。
她说她那时吓得半死,恨不得转身就跑,但还是壮着胆子过来探了下我的气息,发现还有气。她是个寡妇,又无儿女,便将我抱回了家。在帮我洗澡时,王大娘发现我脖子上挂着块玉,上面刻着一个“楚”字,便推测我是姓楚的,于是为我取名楚河生。
恩,没错,在河边重获生机的娃娃。
后来有一次,村里的李大夫为我看病时知道了,笑着对她说这个女娃娃的父母,也就是我的亲生爹娘,一定不是寻常人家,取这样的名字或许有些不太合适。王大娘便请他取名,据说李大夫一边抓药一边笑着说:“其实河生这个名字原本也不错,只把字改了便可,也不麻烦。”
于是我成了楚和笙。
村里的人都知道我是河边捡来的,对我也都很好。
那年王大娘因病去世后,家中只剩了我一人。那时我只觉天大地大,竟无一处容身之所,这世上,我再没有一个值得依靠的亲人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我于是一日又一日地买醉,在街上晃悠。
有一天,当我又一次从酒家走出来,晃悠悠地朝家里走去时,耳边传来一阵声音,像是在征兵。。。等我回过神时,我已经在登记处盖上了自己的手掌印。
我于是回家收拾收拾细软,将田地和房屋都转赠给了隔壁的田大娘一家——她相公战死,只留下个痴傻的儿子陪她,她多年来和王大娘两人一起相依为命,也是个可怜的人。
她含泪谢我后,说若是我回来,一定会将它们都还给我。
我笑着应下了,还打趣说让她一定种出既新鲜又好吃的菜来等着迎接我荣归故里。尽管我心里明白,自古以来,上了战场后能活着回来的,又能有多少人?
后来上了战场,我每日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地离我而去。
这张脸的主人,昨日还与我一同在溪水旁玩闹,今日就只剩了这颗头颅能让我安葬;那只断手,昨日还握着我的手与我掰手腕,今日清理战场时却发现它紧紧地握着一个小小的木头刻成的鱼,早已没了血色——那木头鱼是它主人的爹留给他的。
而我,托了不要命的福,成了活下来的人。
每当拿起那把大刀,我的脑子就一片空白,完完全全依靠身体的本能,手起刀落,将所有敌人砍杀下马。
参军八年,在我二十四岁的生辰那天,我受封成了护国将军。
孤身一人,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朋友,没有。。喜欢的人。
我从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见过许多人为了一己私利或保住自己的小命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但也见过一位农夫死后仍将妻子牢牢地护在怀里,用他的手紧紧地盖着她的眼睛。那一刻,不知为何,我忽然有想落泪的冲动。
后来圣上赐婚,我于是开始关注那个人。
与我同为将军的程旭。
在我所见过的人里,他的皮相,无疑是出众的。剑眉星眸,挺鼻薄唇,几乎所有我在话本里看过的那些形容男子好看的词,他都能用上。他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但就是能显得气宇轩昂,无比威风。当他看你时,那双眼里的笑意又能让你心生好感。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后,我发现这个人并不让我感到讨厌。或许我与他。。。真的能拥有一段好姻缘也说不定。
可老天似乎是看不惯我的。
程旭,寒国冬京人士,多年来潜伏在夏国的细作。
手里捏着刺杀他的密旨,看着桌上他送我的两个泥人,我一夜无眠。
后来我还是杀了他。尽管在我把剑刺进他身体的前一刻,他跪在地上,用剑撑着身体,笑着说他喜欢我。
再后来,我心灰意冷地缩在房里,向皇上请了三个月的病假,半个月不曾踏出房门一步。
直到有一天,一大批官兵冲了进来。他们说,我不是楚和笙,而是反贼余孽——前辅国将军楚辰之女,楚妍。
我没有反抗。
早在拥有权力之时,我便开始调查自己的身世,那时朝中姓楚的大官,只辅国将军楚辰一人,他还育有一名幼女,名为楚妍,不过不知所踪。。。都这样了我还能看不出来?可在知道自己是楚妍后,以及父亲极有可能是被冤枉之时,说实话我并没有什么感觉。那些往事,那些仇恨,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甚至不记得爹娘的相貌。只是有时我忍不住会想,我与父亲一样成了将军啊。。。不知结局是否也会一样?
很快,我就得到了答案,以丞相方理为首的诸多文官说,我是寒国细作。
被押到大殿上的时候,那位曾像个慈父般嘉奖我的帝王,只静静地听完了所有的“罪证”,然后看也不看我地就下了抄家以及秋后处斩的旨意。
在大牢里,我想,是了,他怎会管我。古语有云:“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古人诚不欺我。
况且,我在民间的威望,似乎已经威胁到了他,他正绞尽脑汁地寻我的错处,又怎会为我说话?这不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吗?
很快,行刑的日子到了。刚踏出大牢时,我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奇痛无比,像是快被阳光灼瞎了一样。在前往法场的路上,才慢慢适应过来。没有想象中百姓们朝我扔臭鸡蛋和烂菜叶的场景。相反,他们大都在哭泣,替我喊冤。我有些疑惑,他们怎会如此信任我?不过我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我听见:“将军!谢谢你教我家小子武功!再没人敢欺负他了!”“将军!谢谢你将我家旺财从屠户手里救下!”“将军。。!”“将军。。!”一阵又一阵的感谢声响起,我却听不清内容,耳边只不断地响着“将军”二字。我扯了扯干裂的嘴角,至少,我活得还不算太失败。
我被押到场上。
“午时已到。”监斩官开口,却没下令。我抬头望去,是刑部尚书,张应勋。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本不归他管。他静静地看着我,皱着眉头。我朝他一笑,慢慢地做了个口型:斩吧。他别过头不再看我,“行刑。”声音竟在颤抖。
百姓们哭声更大。
身后的牌子被抽掉,我闭上了眼睛。
爹,娘,女儿来见你们了。
女儿没给你们丢脸,我楚家人,注定是做将军,护国安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