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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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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迟迟没下雪,空气又冷又硬,让人沉思又沉沦。后宫已办完离婚手续,租住到一个小公寓里。接下来养活自己便是第一要务。
天格外的冷,不日就要下雪了吧!今非昔比,自己难道已经沦落到要顶着风霜雨雪出门的地步了。这样一想便又无限伤感,烈焰当年的故事此刻在脑道理萦绕回旋……
正值盛夏,毒日炙烤着大地,烈焰说,白天她怀抱着一堆简历在大街上转悠,真像茨威格笔下的马来狂人呀,血液和泪水几乎都被烧干,只剩下一具小小焦炭般活尸。晚上她住人流繁杂,日夜啼闹的杂市处的一间阁楼里。
当时把烈焰的这段经历当成过去的故事,也没多想。她那时还是个刚走出校门毕业生。时光本是条单行道,可命运的转盘却是圆的,没想自己到了这个年纪又被推到风口浪尖。
烈焰说,阁楼通风不好,她半夜发高烧。自己莽莽撞撞的穿过漆黑的小巷,好不容易才到医院,当时被诊断为疑难病症,收入观察室。
“以后脑袋就坏了。”烈焰常常这样说。“也许只是普通的高烧,因为很快就退烧了,可是脑袋,似乎真的烧坏了。”
烈焰说观察室里除了自己,还有另外两人,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老太婆。中年男子的脸上有紫红的瘢痕,像是抓伤还没愈合的痕迹,盛夏晴天,他的脖颈被高高的假领裹住。
老太婆风烛残年,因胸口憋气半夜住进来,来时依旧穿金戴银,珠光宝气,像是一截干枯的树枝上挂满不堪重荷的璀璨的铃铛,随时可能折枝。
老太婆行动不大方便,中年男人殷勤的帮她,她却一脸不情愿,小孩子般任性的把守夜的护士一次一次的呼叫进来。
烈焰打着针,半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糊里糊涂总觉着有个钳子钳住自己的脖子,她挣扎,喊叫,但是人们对此无动于衷。
烈焰说,脸上瘢痕的男人、阔气的枯枝老太婆和狼狈不堪的自己,只不过三个孤独的灵魂罢了。
后宫想,烈焰的梦魇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难道她的脑袋真的烧坏了?
东边的第一抹晨曦轻轻的落脚窗台,中年男人问,小妹妹,好些了吗?你是学生吧,初中还是高中?
“我,我,辍学了。”那时候脑袋就被烧坏了,烈焰说当时自己撒了慌。
“为什么撒谎?”我当时问了这么一句。烈焰说,也许人们有耐心教导一个青春叛逆期的男子任性妄为,却不能忍受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毕业生如此狼狈不堪。
天亮了,烈焰说自己的烧也退了些,医生强烈建议她,保险起见再观察一天
脸上有紫红瘢痕的男人出去了一阵子。枯枝老太婆神神秘秘的对我说:“小妹妹,别和他搭话,你看他那张脸……”
我问男人是什么病时,老太婆啧啧吐了两口:“这种社会,行为不检点,还不是那病。”说着老太婆蒙头又睡了。
“ 性病,吸毒。”,烈焰说她当时烧坏的脑袋里就蹦出这几个字。那时只觉得这是难于启齿的病,其它便一无所知。
一会儿,那个男人回来了,手里拿着早点,因老太婆已又睡下,男人便只问我吃过没有。
我毫不掩饰的讲,自己当时很害怕碰他的东西,可是看着这个陌生的人一脸的善意,我不忍拒绝,硬是吃了这人的早点。
“为什么呢?”我当时重复着这句话。
日日在毒日头下大街小巷的跑,谁肯免费送你一瓶水?半夜发高烧去医院,谁肯免费送你一程……这免费的早餐,是毒药也吃了,也算是给这无心制造毒药的人的尊重……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们当时这样安慰烈焰。可是烈焰就是纠结,可那时候为什么就没有人帮助我呢?现在的所谓的互相帮助还不是都在彼此可以回报的范围之内。
善良的女人在街上捡回一只流浪狗,希望它可以对自己顺从的摆尾。男人从酒吧里捡回一个女子,是希望她可以用身体报答恩情。
给予何时超出过可回报的范围?这不是真正的给予。
我和僵尸都很无语。
不过那一次,烈焰并没有吃到毒药,这总算值得庆幸。
可是烈焰却说,真正的给予往往会被当成毒药。
那天晚上,烈焰说她闻到病房里药水味和三个一老一少一中腰的孤独的气味。这让她感到窒息,便独自来到走廊上。下半夜的时候,大地退去了一天的躁热,凉丝丝的风吹进胸膛。远处一带墨黑的山的轮廓,像一头巨大的猛兽,一口就要把自己吞了。不过有风会好一些。
晚饭时间,医生就告诉烈焰明天可出院了。
该从哪种幽闭的地方搬出来,去哪里还不知道。
“ 小妹妹,小妹妹,别在风里站太久。”病房里传来这呼唤的声音。“我再次进去的时候,医生正在给老太婆作检查,接着给中年男人检查,他取下套在脖子上的假领子,我看到他的脖子上也有这种瘢痕,他伸出双手,手背上也有瘢痕……”烈焰对我们说。
“ 接着医生给我开了出院单。”
“恭喜你,出院了!多好啊!去洗个脸梳个头吧。”中年男子一边戴他的假领子一边说。
烈焰说自己这时才想起自己两天没有洗脸梳头了。包里也没有毛巾和梳子。
老太婆把她的精致的牛角梳子借给烈焰,抓住她的手,嘴朝卫生间努嘴,又是眨眼又是使脸色的。
烈焰说,她注意到枯枝老太婆十个手指都带着金光灿灿的戒指。可是已经无法掩盖她垂垂暮年的气息。
烈焰说她梳完头,去卫生间随意洗了把脸。卫生间里挂着白色的毛巾,很白,一点污渍也没有。
烈焰说她出门的时候中年男子又说,小妹妹,一定要回学校去呀!
烈焰说,她在门口定住了,回头对中年男人笑了笑,才离开。
“为什么呢?”当时我和僵尸依旧重复着这句话。
“因为我撒了慌。我原以为我除了能骗自己,骗不了任何一人,可是他相信了我的谎话……”
……
“他后来怎样了?”我们问烈焰。
“我不知道,从此便没有见过他,六年了。”当时烈焰的语气清冷极了。
“你没再去打听打听他的下落?”
“从没有,不过去年偶然听见有人提到他的名字,说他死了,因全身器官衰竭而死。我敢肯定就是他。
烈焰总算记得他的名字。
“他究竟生了什么病?”我和僵尸疑疑惑惑。
“ 应是系统性红斑狼疮,免疫系统疾病,不会传染,女性患者多余男性。”烈焰不假思索的说。
我和僵尸面面相觑,不知为什么烈焰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想到此事,后宫无限感慨,站在窗户下,看着清冷的天空,不知自己在这风霜雨雪的季节中又将发生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