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柚子与榴莲

7、第 6 章

　　三日后，日之火开始吞噬卡尔所在的国家。
　　日落的余晖苍白无力地挂在疲惫不堪的城市，笔直延伸的街道上步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有些地方还被喷满油彩，不知是谁无道的发泄；还有的，就是寻死者的尸首，已经腐烂，尸臭充斥于城中，令人窒息。
　　城中不再有活人了，除了卡尔，活动于街头的，只有少数未被迁怒的自动化城市清洁机，还在尽职尽责地清理着永远也清理不完的垃圾。而至于人，还心存侥幸的逃，绝望的死，都在忙碌着做生与死的选择。
　　而面对这满目的萧然，卡尔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卡尔来到了孤山山顶。
　　孤山其实应是一座山峰，虽然其高度并不算高，但布满四周的几乎都是悬崖峭壁，很难攀爬，也完全没有可供一观的奇景，所以几乎无人问津，而科拉计划的终结点就在此山山顶。
　　卡尔按照科拉的指示在一面岩壁上找到了通行的电梯，经过了严格的身份确认，终于到了山顶。对着面前半掩的门扉，他毫不忧郁地走了进去。迎接他的人面容没有一丝血色，憔悴得仿佛随时回倒下去，但依旧笑容满面，仿佛春风拂过，充满生命的气息。
　　面对他伸来的手，卡尔没有动，只是报着双臂站在门口，“我有些话想问你，在你告诉我之前，我是不会把资料给你的。”
　　“什么？”
　　“我知道想要计划的全部资料你是不会给我的，我只问目的，我只想知道你们计划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目的……”科拉喃喃地道，缓缓抬起头，凝视着天花板。这天花板的颜色也甚是奇特，淡若灰白的周边，向内则渐为发蓝，越向中心颜色越发浓郁，在中央则色深如墨，有几点明白闪烁，似旧书画中繁星闪烁的苍穹。
　　“卡尔，你知道天空的颜色吗？”科拉突兀地问。
　　“天空的颜色？”卡尔一愣，认真地想了想，道：“是灰黑的吧，在太阳的四周略有些发红……”他突然停住，一个念头跳上心头，“喂，科拉，你们的目的不会是……”
　　科拉笑着点了点头，“你想得对，其实我们的目的很单纯，只是净化被污染的大气层而已。”
　　“咣”地一声，卡尔一拳打在科拉脸上，将他打翻在地。
　　“我一直在想，想你们的目的究竟有多么崇高，值得你们如此牺牲。没想到，没想到，只是净化大气层？这种理由也值得你们杀掉那么多的人，连亲人朋友都不顾？！！”
　　科拉坐在地上，捂着半边脸，笑容慢慢变冷。“你认为这样的理由不够崇高？你知不知道，现在地球被污染的速度有多快，情况有多严重！电视报纸上时不时边讲环保说环保，但实际上做的还不及污染的万分之一。我们的有关人员推测，如此下去，在一百年后，人们将不得不带呼吸面罩才能出门，新生儿的夭折率将上升为20%，而二百年后，地球上将不会有任何存活的生物，除了人类。即使算上科技的发展，也决不会超过三百年！”
　　卡尔一惊，“既然有如此严重的后果，为什么不向大众宣传，起码要让人们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来不及了，”科拉苦笑道，“即使人们都知道了又能如何？现代的人自私成性，有多少会想到‘后代’这些遥远的东西？而且你们也许会少扔些垃圾少浪费些资源，但你们能使工厂停工专心治理污染吗？你们能不用汽车火车飞机这些交通工具吗？离开了通讯器计算机你们能生活得下去吗？不能吧，你们所能做的只是如飞饿扑火，虽看起来很壮丽，实际上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不是还有时间吗？你们可以将你们的技术保留，在剩下的两百年间，人类还可能会想出更好的方法的啊。”
　　科拉摇了摇头“人类是可以等那么久，但地球上的生物等不了，如果最后地球干净了，却只剩下人类，那么也同样没有意义。”
　　“那你们计划又有什么不同？经过这场浩劫后，也许海洋里的生物会免于灭顶之灾，但那之后，人类要等数万年才能看到海洋中的生物爬上陆地。”
　　“不会的。”科拉摇了摇头，“你以为我们什么都没做就实施计划吗？我们已经将地球上90%种生物的基因，组织细胞和活体做了保留，趁着大地还没有被污染得无法生存，只要大气干净起来，就可以重造自然。”
　　“所以你就可以毫无忌讳地结束掉那么多人的性命？你可知人不同与动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你不能把人都看成一个物种。或者在你的眼里，那些死去的人的生命不值一提，只有你们才有资格活在世上？！”
　　“卡尔，我没有那么想，相反，我觉得我们才是没有资格活着看到净化后的地球的人。”
　　“什么？”
　　科拉笑笑，递给卡尔一个掌上电脑，“这里面有进入我们基地的密码和基地内情况的介绍，还有我们收集到的生物基因型的备份。”
　　“为……什么要给我？”卡尔问，心中掠起一丝不安。
　　科拉没回答，笑容愈加浓烈。“卡尔，你知道密码的前半部分是什么吗？”
　　“是什么？”
　　“Noah’s Ark。”
　　“挪亚方舟？”
　　科拉点了点头，笑容里渗进了一丝苦涩。“密码是我设的。卡尔，成为挪亚吧。”
　　“那你呢？”
　　“我说过，我是没有资格活在洁净的地球上的……”
　　“也就是说，你在夺取了那么多人的生命之后，还要夺取自己的生命吗？！！”
　　科拉低下了头，“卡尔，对不起。不过你不用劝说什么，这其实是我在参加这个计划是边下的决定。而且我并不是能杀人不眨眼的人，这些天，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痛苦扭曲的面庞，无助的哭泣，似乎都一直在眼前。每当从噩梦中惊醒，我仿佛能听到他们最凶恶的咒骂可诅咒。如果不是还有任务，我早已不在人间，死亡对于我来说倒是一种解脱。”
　　“那莎音呢？她怎么办？”
　　“莎音……”科拉缓缓地别过头去，“认识我，是她的不幸。”
　　“不，爱上你才是她的不幸。你不是她需要的那种为了感情会什么都不顾，能一心守着她，保护她的人，相反，你在做决断时，根本不会考虑感情。”
　　“也许吧，但，并不代表我没有情感。”仿佛经过了一阵痛苦的挣扎，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卡尔，让莎音同你一起去基地吧，让她成为与挪亚一同上方舟的你的妻子。”
　　“什么？”
　　“请好好待她——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可是……莎音不会同意的。”
　　“所以，你找到莎音后直接带他去基地，然后将入口锁死，在天火结束前就不要出来了。记住，那种技术一丁点也不要流传下去，否则很可能会成为心怀不轨的人的利刃，或者是人类玩弄地球的工具。”
　　“可是，你不再见她一面了么？”
　　“不必了，我已经同她道过别了，而且，再见面，我怕我会动摇，最终作出错误的决定。”他慢慢地从卡尔手中接过资料，“所以，你走吧，我已经将通行梯设为只能再开启一次，所以……”他伸出右手，“卡尔，永别了。”
　　卡尔默默地看着他伸来的手，想起了初始时，他稚嫩的小手也是如此伸到他面前，还有他天真灿烂的笑脸。可是，眼前的笑脸依旧灿烂，却如无言的昙花，绽放着它最后一瞬的美丽。
　　他忽然拨开了科拉的手，冲上前去将他一把抱住。
　　“永别了。”他在他耳边说，嘶哑的声音似含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