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笼红颜沙》蜉蝣翼

1、楔子

　　天宫
　　绵云缭绕，虹桥初架，来往的大小神仙们一个个满面红光，今儿个乃停战三万年之日，天帝有诏。
　　“洪荒已定万年之久，六界安稳，八方升平，各族和睦……今仙魔交好，千年无战，天帝赐婚司雨澈玄神君、魔族帝女溪熹，于十月初九完婚，愿仙魔两族万年太和。”说罢，天帝朝下看了两眼，鼓足气势清清嗓子，心中直道丹田里鼓得疼。
　　众仙列一片哗然，个个大眼瞪小眼，谁都知道今两族交好，但这联姻却是从未有过之事。
　　也许曾有个几千万把岁的小仙儿曾和哪位怀春魔族少女暗许终身，在两族尊长的胁迫下也就终了了。
　　至于才有机会参加这等盛会的小仙们，虽然资历不高，但个个心气儿高着。连当年战场店铺没上过的，听了这些，舌根子差点儿给嚼下去。
　　“听说魔族的人都是大高个子的铁汉，男子是一把络腮胡子，这女子如彪形大汉般肥壮，头发稀疏，面容黝黑，鹰钩鼻子，甚是吓人。”长相颇为清秀的少年正绘声绘色地小声同身旁面团般粉嫩可爱的幼童讲述，不时挤眉弄眼，惹得那幼童发笑，缺了牙的小嘴儿直漏风。
　　“唉，那澈玄叔叔可就倒霉了，这个嫂子娶得……”那幼童随即一撇嘴，小鼻子皱成一团。这幼童和少年皆是天帝幼孙，澈玄神君本不是二人的亲叔叔，只因二人年纪尚小，天宫中的男神喊叔叔，资质深些的，就叫做爷爷，女神大多喜欢被称作姐姐。
　　原先还讲些辈分的，如今天帝怪脾气，最讨厌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事，便是一同乱叫。
　　“这……天帝三思，此事重大，却待商议。”仙界几位元老首先提出异议。
　　“联姻而已，有何不妥？亘月神君，你觉得呢？”天帝理了理袖袍，鼻子一哼，瞥向亘月神君。
　　“小仙也以为不妥。”亘月神君长身玉立，在旁人面前也是仪态不凡，有些意见也是深得天帝赏识。
　　“为何？”天帝道
　　“不是因为魔族与仙界，只是魔族仙界诸多礼仪不同，澈玄神君与魔女未有素面之缘，冒昧成婚，恐婚后琴瑟失和，适时仙魔两族关系也恐受到影响。”亘月神君微微躬身。
　　这番说辞，的确合乎情理，也是现实存在的问题，但是没有压倒性的说服力，还不足矣让天帝完全动摇。
　　“此事延后再议。”天帝道
　　众仙颇为好奇的是，亘月神君一向不太喜在众人面前多费唾沫星子。有些小仙甚至第一次听亘月神君一次性说那么多的话，这位神君平素言辞不多，但字字在理，针针见血，今日这番话却如棉裹石，毫无平日风范。
　　亘月神君自有他的打算。
　　其实亘月是见过魔族帝女溪熹的。今年亘月得有十万多岁，大约有个两三万年前，因为个什么事去魔族找溪熹的父君，亘月向来不爱记这些陈年旧事，这因为这魔女的名字唤作溪熹，便生了趣味。不过那时，溪熹才有百来岁。魔王洞外，亘月神君与魔王坐于后院石桌前，下棋饮茶，这魔王也是个爽快人，从不拘泥于礼数，二人且谈且下且饮。后院一树的梨花都开了，微风拂过，花雨缤纷，带过阵阵清甜的香。兀地，从树后冒出个大汗淋漓，满面通红的小姑娘，圆圆的脸蛋儿，黑葡萄似的双眸，跑得呼哧呼哧地，见到魔王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父君。魔王一笑：“这是小女溪熹，已经一百来岁了，还只知道疯玩，不知礼数。快来见礼。”恐是害羞了，溪熹便钻到了梨树后面看见院子中盛开的梨花，小眼珠一转，未动用仙力，攀着树杈，一个健步顺着树干登到树顶，不一会儿，这孩子，发髻上、耳畔、衣襟、口袋都别着白莹莹的梨花，嘟嘟囔囔地下来，规规矩矩地到亘月面前行礼：“小女见过神君，这些梨花当是小女送与神君的见面礼。”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着实可爱。魔王揽过小女儿，抱在膝上，故意逗弄：“你把梨花都摘下来送与神君，那今年溪熹可就吃不到梨子喽。”“呜……”提起梨子，这小丫头瞬间就变了脸色，敢情这么小，还是个吃货哪？“好啦，父君同你说笑哪，你要吃什么父君给你买什么。你看看你身上脏的，快去换衣服，免得又挨你娘亲的骂。”说罢，拍了拍溪熹的屁股，放她回洞。

　　再说这澈玄神君，澈玄神君身居上神之位，本身已是仙胎，也是个风雅倜傥的人物，众仙班中资历也较长，平素常与亘月饮酒下棋，某月某天，若有所感，还能扯上首酸不拉叽的小诗。
　　眸沉如水，一身银灰长衫，随身一把苍青色拂尘，唤作映阶。
　　细数仙界思慕澈玄的女神仙，至少也得有不下二十人。
　　若是溪熹嫁与澈玄，麻烦少不得。于是，不知怎地，亘月神君今日在大殿就莫名地说了这么段话。
　　可以这么说，亘月神君对于溪熹的第一印象还是很好的，魔族帝女溪熹则相反。
　　某月某天，溪熹刚过完百岁诞辰，堂姐姒芜郡主邀她去学堂，那天本没有课，按照惯例，此刻先生应该仍是在学堂研习学术的，姒芜说，她晓得先生正在打午觉，想要趁这个机会作弄先生，由于二人平日不思进取、整日贪玩，课业总是垫底，没少挨先生的手板心。于是乎，溪熹发挥魔女本色，豪迈地答应了。二人敛了仙气，悄悄潜进学堂，迅速在与周公约会、睡相四仰八叉的先生脸上画了墨黑的王八，四条短腿，一条尾巴，活灵活现！完事儿的二人匆匆往回赶，与姒芜分手后，立刻装出没事人的样子。见到自家老爹在见客人，立刻把两只染得墨黑的小手背到身后，无奈那陌生的男神仙长得太帅太抢眼，于是小脸儿羞得通红，想摘了花儿送与人家，可后院只有棵盛开的梨树，思来想去，一朵梨花太小，干脆多摘点儿，多摘点儿，就变成了满身插花，后来自己虽然走了，定然惹了客人笑话，似乎害自己老爹也丢了面子……
　　等溪熹再大些，六七百岁的时候，学堂先生教了史学，溪熹才刚开始晓得了亘月神君的名号，也知晓了，自己百来岁见过的，就是这位尊神。这时溪熹便觉得自己厉害起来了，先生每讲到亘月神君如何如何，溪熹便仔细地听，认真地记，先生捋着山羊胡子，分外欣慰。长得越大，越清楚自己那顿丑出得多么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