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时间》一窗错晓

2、红不该香

　　北国的冬天本应该是一片萧瑟，如同“燕山雪花大如席”的名句那样，风天雪地，人人都裹紧袍子蜷在炭火若有若无的屋子里。
　　可偏偏就有这么一处所在，因为四面环山，山边有水生，竟生生的被冬天饶过，成了一处奇异之地。入冬了，却还满地的青青黄黄，有些背靠人住屋的角落，还留有些许残红余香的细小花朵，做着那冬去春来的小梦。

　　小梦往往是静寂的，稍稍有些惊扰，便慌不迭地逃走。这便突兀的响起了一阵马蹄声，隆隆的，是良驹，然而啼声却轻快，似乎并没有骑手在马上。于是这烟尘近了，才发现有一人缀行在马后，这骑手竟是和马相伴跑来的。初冬时节，见到这有趣的一景，本该是令人莞尔的。可是小茶铺的老板，脸上竟露出了惧色来了。
　　而这一人一马偏偏停在这小茶铺前面。骑手慢条斯里的将马一拴，仿佛完全没有经过刚才那一场赛跑。他一边拴马，一边附在马的耳朵旁细语，那呢喃的声音让人联想到的不是一条汉子，而是一个女扮男装的骑手，偷偷乘了家里的马出来会情郎一般。这不由引得店里的客人都好奇的张望起来，想看看这女郎是如何颜色。而茶铺老板却丝毫没有好奇神色，他似是全力控制战战的两股，缓慢慌乱的向骑手走去。
　　骑手兀的转过身来，却是个后生。刚才他一直弯腰低头跟马讲话，直起身子来却是一副颀长的板架。脸的轮廓棱角分明，腮帮子鼓起强壮的嚼肌，嘴角略微向下弯折，天生的一副冷相。他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到刚才人们所想象的细小温存，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怒气和扭曲。这后生本来也算冷得俊俏，却因为这凶巴巴的表情让人难有一点好印象。客人们都失望的回头干自己的事情，有几个还小声地窃窃而语。

　　“三爷……”茶铺老板的声音颤抖着，深深的作揖。
　　被唤作三爷的年轻人根本无视这种卑微的尊重，环视了小小的茶铺。然后径直走到一个人对面，坐下。
　　这个人也是和他相仿年纪，但是相比瘦弱很多，面色苍白，大眼小脸，穿一身灰白袍子，袖口有金银丝线绣着的海棠秋水，却磨得断了碎了，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斯文味道，乍看之下就是一个体弱多病的穷秀才。然而只需多看第二眼，就发现这白净秀才的耳后，有一道深重蜿蜒的疤痕，从脖子延伸上来的，或者是从背上而来。疤痕年代久了，已经呈白色，但是在阳光下依然狰狞可见。而他的衣带上，赫然挂着一块官家的腰牌。这些旁证，都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看到三爷坐在这里，老板赶忙陪起笑脸向着病秀才作揖，一边恭敬的请求：
　　“这位爷，麻烦你换张桌子吧……真的是对不住了……小的给您陪不是了……”
　　病秀才很不理解的看看他，又看看对面气势汹汹的来人，嘴里很不理解的小声嘟囔着：
　　“为什么啊？我先过来的啊……”
　　然而嘟囔归嘟囔，他还是捧起一盆花，挪到了最远处的一张桌子上。
　　老板如释重负，赶紧扭过脸来：
　　“三爷……”
　　被唤作三爷的年轻人却起身，走到病秀才的对面，坐定。
　　病秀才一脸的不解，抬头向跟来的老板望去。
　　老板的笑比刚才更浓了十二分：
　　“这位爷……麻烦您还是走吧，这里店小，不做您的生意了……”

　　病秀才这次倒没说话，直接抱起花盆走到茶棚外边，然后就在当地那么一站。
　　而三爷却也立刻跟过去，走到他面前站定，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声音让所有刚才有所遐想的客人都彻底失望。他嗓音洪亮而冷冽：
　　“我已经给你两次机会了，而你却还这么不识时务！”
　　病秀才也终于还击，只是底气不足：
　　“这么大的地方，难道我还不能站么？还有没有王法……”
　　三爷再不说话，突然屈指为爪，向那花盆抓去，指间夹杂着凌厉的风声，似是对着一件极其仇恨的物事。
　　病秀才脚下没动，却生生相后仰去，铁板桥，正好躲过那如雷霆般的一抓。他还大声的嚷着：
　　“莫抢！这花是一个姑娘托我照管的……”

　　三爷丝毫不理会，纵起三尺，双足并，猛力下踏，而目标，竟仍是那盆花。
　　病秀才铁板桥招式用老，避无可避，只好就地一滚。一滚之下，口鼻难免的和那盆花有了亲密接触。这样一来，不但身上狼狈，脸上也变得红红绿绿的了。
　　而他原来所在，就凭空被踏出个大坑来，土石激扬。而三爷一招失手，竟不再追击，反而有些痴呆的看着穷秀才。
　　穷秀才顾不上爬起，很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对手。
　　三爷突然从鼻子里发出两声冷哼：
　　“我三番两次想救你，但是自作孽，不可活。”
　　说罢转身欲走。
　　穷秀才也冷哼一声，想要出言反讽，突然觉得身上气劲一散，那花间，竟有毒！他只能勉强起身，却无法运起半点功力。他只能求救似的向那三爷喊道：
　　“兄台留步！”
　　三爷头也不回，话也不说，大剌剌走到马旁，策马而走。而马蹄声中，似乎饱含暴怒之情。

　　穷秀才抬头环顾，发现刚才的打斗竟把所有的客人连同老板都吓跑了，自己真是无可救助了。他有些懊丧的继续搜寻，发现不远处正走过来一群游玩的学堂学生。他赶忙迎上去，拦住一个走在头前的学生。
　　那学生有些诧异的望着他。
　　穷秀才顾不得许多，一口气说着：
　　“我是县城卫千总，现在中毒了，没有气力，走路都艰难，麻烦你帮我送信去衙门……”
　　学生露出淘气的神色：
　　“有多没力气呀？”
　　穷秀才无奈的解释：
　　“这是酥软筋骨的毒药，如果没有解药，随便一个三岁孩子都能把我推倒。”
　　那学生突然推了穷秀才一把，秀才一点没有悬念的直接倒地，脸上露出些许愤怒：
　　“你这……”
　　学生看了看四周，然后对围在他们身旁其他学生说：
　　“有没有试过杀人啊……杀木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