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而不暖》神女莫紫

3、温暖篇完

　　再次踏足江南那年我正好二十岁，再次回到家乡我却并没有多么复杂的心情。彼时白秋落也是江湖风云榜上的第一大侠了，我跟着白秋落四年，自然知道他有多刻苦。
　　那日他带我去了不归楼，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他点了和那日一样的菜，执着酒杯犹疑了一会儿才看着我道：“阿暖，你想不想回去？见一见你的哥哥姐姐，见一见你的父母，我想他们一定想你了，你也想他们了吧！”
　　我不屑的哼了一声：“还真不怎么想，反正回了那个家也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心情，我还不如一直跟着你混。”说完我大口的灌下一碗酒这些年，我不仅学会了怎么逃跑，还学会了大碗的喝酒。
　　记得白秋落第一次见我如此喝酒时，那张一贯带着微笑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别的表情，像是要生气，有努力的压抑着，最后甩着袖子道：“成何体统？”
　　那样的动作颇有几分像父亲，那是我第一次想起父亲想起家。白秋落虽然是江湖人士，但是同时又满腹经纶，除了武艺上更多的像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他也与别的江湖侠士不一样，最喜欢讲究斯文。
　　比如小口吃菜，小口喝酒，还真不是我温三爷做的事儿。
　　白秋落见我这么说，不禁蹙起了眉头：“阿暖，你怎么能不想家呢？有家多好啊！”
　　这些年白秋落并没有和我说过他家里的事，听着他的意思不禁好奇起来：“白大哥，你的家人呢？”
　　“我的家人？”白秋落微微一怔，淡淡开口，“死了，被仇人灭门，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幸存者？我干咳了一声，还真不是个好话题。转了转手中的酒碗开口便想安慰他几句。不想白秋落不等我开口就道：“不需要你的安慰，给你半日的时间去见你的家人，今夜子时在南郊树林等我。”
　　说完白秋落抛下手中的银子起身便要离去，只是临走时却突然停下来，微微侧身看着我：“阿暖，过了今夜，你可还愿意与我去闯这江湖？”
　　“不是废话吗？”我不屑的回了一句，“我就是长在你身上的尾巴，你甭想甩掉我！”
　　白秋落闻言第一次张扬的大笑起来：“好！阿暖，今夜我们在南郊树林汇合，之后马上离开江南，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故居大漠。”
　　大漠？我微微有些诧异，我一直以为像白秋落这种清冷如水的男人应该生在南方或是离南方不远的北地。当真是没想到大漠那种粗犷之地也有如此静雅的男人。
　　我终究是回了温府，本以为不是那般想家，可是却在踏足此地之时终于感到了莫名的复杂之情。时隔四年，家中似乎依旧没有变化。姐姐的绝对挂在院中无人问津，大哥也不曾娶妻。
　　只是父母的头上斑白了许多，待父亲看到我时，先是微微迟疑了一下，随后握着拳返身就回了屋。
　　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我！我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站在门口隔着院子冲父母和哥哥姐姐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去，母亲颜氏多年不曾见我，怎能不急？换了我声“阿暖”便将目光放在了父亲身上。
　　谁知父亲道：“那个逆子还活着不就够了吗？”
　　看，他都盼着我死了，这地方还能留马？思及于此我决定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离开。
　　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大哥却道：“阿暖，你可是要去找白秋落？”他的话音一落，身旁的姐姐明显的顿了一下，许久也意味深长的道：“阿暖，回家可好？”
　　我想了想，这自然是不好的！正打算开口时，父亲却道：“让他滚好了！”
　　看，人家不欢迎我！我无奈的咂了咂嘴晃着身子出了温府，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扫地出门了，我多少有些难过，出了温府便回到了不归楼，也好，这次跟白秋落到了大漠，也许就真的不归了。
　　只是，我最终还是没能与白秋落去大漠，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不能一起去大漠。我去南郊树林去找白秋落的时，并没有见到他，我在那儿等了半个时辰，等到的却是受了重伤的大哥和姐姐。
　　我从来没想过和家人再次相遇是这样的场景，愣住的同时只觉得整个都懵了：“哥哥，姐姐！”
　　一向儒雅的哥哥今日既狼狈有脆弱，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阿暖，快带着如玉走，快点逃……”可惜他终究没有说完这句话，锋利的剑已经穿心而过。
　　这把剑我看了四年，我曾经抱着它威胁过白秋落，让他带我去闯荡江湖。可是真可笑啊，如今它却贯穿了我亲人的身体。大哥倒下的时候，白秋落已经跃身而来了，抽出雪琉璃冷漠的看着我。
　　姐姐一向是深闺的小姐，看着白秋落抬起剑的同时却毫无畏惧的护在了我的前面，她说：“阿暖，你快逃，我来挡着他！”可是她单薄的身体又能挡的了什么。
　　白秋落用剑指着姐姐，目光却看向我：“温暖，我给你时间逃，你若能逃的出去我便等你去大漠找我报仇，你若逃不出去，便是你的命，可是，这也是你们陈家欠我的。”
　　我蓦地想起了他之前说过的事，他说他的家人被杀了，他是他家唯一的幸存者。
　　姐姐看着白秋落：“好，我们陈家欠你的，还你便是了。”说完姐姐回头看着我，“阿暖，快走吧！一定要活下去。”说着拔下头上的簪子：“白秋落，就算是死，我温如玉也要死在死自己手上。”
　　“姐姐！”只是我出口的同时只觉得背后一痛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赶往南疆的马车上了，马车上的车夫说我昏迷了三天，是一位白衣男子送我上马车的。我想开口说话，我想让他送我回江南。可是我却发现我打不出声音，白秋落给我下了药。
　　这是白秋落留下的信中所说的，他说若想报仇他等着，只是也让我想清楚，自己有没有能力杀了他。
　　说实话，并没有。我被车夫带到了苗疆，他说白秋落吩咐他让他把我送到这里，自然会有人照顾我。
　　我在苗寨住了半年，身上的毒虽然解了却依旧没有学过任何武功。这半年我想了很多，却唯独没想过报仇。我恨白秋落，但并不想报仇，这也是父亲和白秋落不愿意教我武功的原因吧！
　　因为只有闯荡过江湖的人才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白秋落，两年后我回了江南，温家的老宅早已破败不堪了。我不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无从知道。
　　我重开了寒露书院，励志要做一位教书育人的好先生。城中很多人都觉得我可怜，觉得我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可是却不知道当夜我也在这城中。
　　白秋落是大漠白家幸存者，我是江南陈家的幸存者。若说起来，如今也是谁都不欠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