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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吐你一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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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班会,刚好是饭点了。因为新学期开始,双鱼画室的几个老师相约着一起聚个餐。
白微瑕往椅子里缩了缩,在包里用一个小小的手机给自己常用的手机拨了个电话,电话铃声是阿黛尔的someone like you,从白微瑕买了这手机就没换过。
她演得一手好戏,装模作样地按了接听:“嗯,我是。怎么了?哦,好的好的,我马上赶回去。”
按了挂断后又略带歉意地抬起头来道:“对不住,今天聚餐不能去了,家里临时有点事。”
“什么事呀?”冯欣手里捏着颗话梅,挺感兴趣地望着她,仿佛平生志愿就是晓尽世间的家长里短。
“家里头水管子换了,约了物业今天来修。”白微瑕看她一眼,脑子里登时浮起来这人真讨嫌的高亮字眼来,她流畅婉转地撒了个小谎。面上倒平凡无奇,毕竟十多年的功力搁在那里,她撒谎的手段不敢说已臻化境,但只要没有人打破砂锅问到底地去查,几乎摸不出她的破绽。
汪问渠很可惜似的:“咱们聚餐也不多,白老师来得倒少,五次里有一次,哦是半次,还提前走了……”
“是个十分之一的概率。”赵泽开玩笑道,“白老师这么难请,好歹赏个面子呗!”
白微瑕一下子被这几个人说得很惶恐,她不想弄成自己不合群的意思来。手指合起来,指甲抵着掌心,分明心里讨厌得不行,碍于关系还要摆出几分笑容来:“大家都是同事,说难请好请的倒让我不好意思了,今天实在是不行,这水管子再漏下去我家里就可以演一出水漫金山寺了。”
赵泽拍着胸膛做担保:“白老师放心,聚餐完要是约不到物业,我亲自上门给你修水管!”
汪问渠当即戳破这人的不良嘴脸:“想啥呢?人年轻轻姑娘家你说进就进啊,挺美的你想着。”
游丘梅喝了口茶,手里拿着根画笔转着玩,一边对着汪问渠道:“你怎么知道人是去修水管的,说不准想借着水漫金山寺的风头,演个痴情许仙呢?”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下去就尴尬了,白微瑕在心里翻江倒海地把赵泽骂了一通,也不理睬倒干醋的游丘梅。只好答应,一边还要把戏做足,拿起手机给所谓的物业打了个电话,请他们下午再来。
赵泽身高180,应该是双鱼画室一干矮矬子中稍微能俯视下白微瑕的了,白微瑕今天为了迎接新生特地打扮了下,虽然还是脂粉未施,可好歹有了点诚意。她平时在画室里披个花围裙扎着丸子头,随性得提个水桶就能到街上要饭,可是在混杂的画室里依旧非常抓人眼。今天穿戴上稍微注意了点,简直就是太拿得出手了。
这姑娘盘条亮顺,腰是腰,腿是腿。不笑的时候五官带着那么点只能意会的冷感,笑起来时,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那笑容里便有种神来一笔的风光浪漫。
赵泽特意往她身边站着,就像个高高大大的木桩子一样戳她身边了赶都赶不走。
简直像无头苍蝇绕着屎转,白微瑕在心里做了个精妙绝伦又粗俗无比的譬喻。把自己谦虚成了一坨屎也毫不在意,因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比喻能表达她的心烦了。
她微侧了脸,借着赵泽说话的空当迅速往他脸上看了一眼,嗯,当初她前男友被打得头破血流,人脑子都要被打成狗脑子的时候,都比这哥们帅出三站地去。
她是个感情很浅薄的人,世上有两点能稍微劳她动动心。第一点是脸,第二点是才华,赵泽在第一点上的缺漏,就算再加上第二点来补偿,也越不过那条让她动心的门槛。
她断定不会跟赵泽有任何情感的牵扯,便愈发觉得他真是人憎狗厌,晾着游丘梅的心意装没看见,天天应卯似的来她跟前献殷勤。又不说破,叫她连拒绝都没机会说。
白微瑕在心里暗暗一叹,何苦呢,我要是看上你,早就上了,哪会等到现在。
汪问渠在附近的金池酒店里定了个包厢,酒店吴经理的儿子跟着汪问渠学过几年画,学画的时候背地偷骂他汪底盘,见着面便恭恭敬敬,尊师重道地喊汪老师,大有继承他爹两面三刀的潜质。
吴经理热情地把画室一群人迎进包厢里,招呼服务员上来点单。
选座位时白微瑕故意磨磨蹭蹭,赵泽拉着她坐让她微微拧身避开了,撂下一句先去上个厕所,等大伙儿都坐定了她才回来,佯装没看见赵泽给她留的空位,往冯欣和汪问渠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汪问渠拿着菜单,先递给她们,让她们先点自己喜欢吃的,冯欣点了个牛肉烩粉条,白微瑕吃食上不怎么精致,随便点了个娃娃菜,菜单转了一圈儿转回汪问渠身上。
汪问渠抚着眼镜,仿似老眼昏花地看了半晌,又点了几个菜,才问:“要不要酒水?”
游丘梅道:“大中午的喝得醉醺醺的多不好,算了吧。”
几个人都这样说,汪问渠合上菜单:“那也好,就喝点饮料吧,你们喝什么?随便是么,那来个橙汁和椰汁吧……”
菜是一道道上的,一桌人举筷边吃边聊,白微瑕吃得不多,几个菜也是浅尝辄止。倒挺喜欢喝椰汁,连喝了几次杯底空,喝得多了,生理上的内急却减轻心理上那种如坐针毡的躁动不安了。
她把最后一杯椰汁喝光,走出去上个卫生间。
游丘梅看着她走出包厢,小声道:“跟我说没化妆,谁信呢,都补两回妆了吧……”
白微瑕在洗手池前慢腾腾地洗手,她一个人做事的时候非常缓慢,不说缓慢的话,也可以说她更享受自己一个人待着。她这种行为甚至已经接近病态,面对应酬、礼节往来时会变得很暴躁,很憎恶别人。
她只有一个人,在阜北那间六十平的小公寓里待着的时候,无论是睡觉画画还是做其他事情,才会彻底平静下来,并且因为这种平静感受到一种难得的愉悦。
白微瑕洗完了手,慢悠悠地从卫生间了出来,男女卫生间是相邻的,她走了几步便感觉后面有人也从卫生间出来了,步伐沉重踉跄,要么是个大胖子,要么喝得不轻。
“白微瑕……”从后面传来这么一声,很轻,然而她耳朵尖,还是听到了。
难道有熟人?白微瑕挺诧异,一时也觉得这声音挺陌生的,正要转过头时对方已经踉跄两步冲了过来,一手搭在她肩膀上,天雷勾动地火间,猛地吐了出来。
白微瑕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裙子,南方的九月还很热,这裙子又薄又贴身,对方呕第一下时她几乎一瞬间察觉到腰上热得很粘人的那种触感,白微瑕并没有洁癖,相反还是个过得很糙的人,可是一刹那间,真的像僵死了过去,回过神来狠狠地撇开对方的手,只想将这玩意儿打个半身不遂。
对方酒醉,被她狠狠撇开后,侧着脸晕乎乎地撞在墙上。
白微瑕气得都要灵魂出窍,脱口骂:“不能喝就别喝啊你妹!喝完了到处吐你以为你是豌豆炮啊你大爷的!”
对方伸手勉强扶住了墙,垂着眼迷迷瞪瞪地往她脸上一盯,像确定了似的,又叫了声:“白微瑕。”
白微瑕这才看清他的脸,谢峥,她那有缘无分的前男友,再帅的脸喝成这傻样也是怂得飞起。
“谢二傻子你专门克我的!”白微瑕恨意更盛,腰上那团恶心的酒液已经成了一只大蜘蛛,膈应得她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来,我给你送个礼尚往来!”
她恶从心头起,扯着谢峥的手往卫生间拽,谢峥醉的不轻,恍恍惚惚认出是她,也不挣扎,格外配合地让她扯着走。
白微瑕一路跌跌撞撞地把男人扯向女卫生间,开了洗水池的水龙头,跳着脚把醉汉的头往水龙头下按,水声哗哗作响,谢峥被凉水一激,抗拒挣扎起来。
白微瑕手搁在他脖子后头,吼了声:“你再动试试!”
人高马大的醉汉倏然停下所有动作,只从喉咙深处,发出极低极低的,两声委屈似的呜咽。
“你在干什么!”夏一明刚从隔间里出来,看到有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居然在洗手池前按着一个男人,画风奇异,再仔细一看,她按的分明是谢峥。
她踩着高跟鞋跑过去,把那女人的手从谢峥脖子上格开,心疼地把谢峥挽住,怒火腾腾地烧起来,大声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反正不是在干他,”白微瑕挑了挑眉棱子,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污物,“他吐我这一身,我不得帮他醒醒酒啊?”
“醒酒有这种醒法的么?”夏一明觉得今天真是大开眼界,遇上了个彻头彻尾的悍妇,“他喝醉了,也不是故意吐到你身上的,无论是赔衣服还是洗衣服,都可以好好商量,你上来就浇他一头水是几个意思?”
白微瑕动了动嘴,居然少见地哑巴了。
谢峥被浇得一头一脸的水,似乎也并没有更清醒,晕乎乎地推开了夏一明,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双手抓住白微瑕的肩膀,以醉酒之人难得的迅猛,飞速地垂头在白微瑕头发亲了亲,又嘀嘀咕咕地喊一声:“白……微瑕。”
他刚吐过,这个久别重逢的吻,臭得独树一帜。
白微瑕的目光越过谢峥的肩膀和惊愕的夏一明相遇,啧了声:“常言说酒后吐真言,酒后见真章,你家男人酒后暴露本性了,色中恶魔是脱不离了。姑娘你眼光不好,怎么就瞧上他了呢?这种男人得踹,踹不开的话,就踹死为止……”
她气运丹田,一脚把谢峥踹到地上窝着,抬头挺胸地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