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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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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冬,南京城刚刚平息了五四运动的游行热,城内一片狼藉。
弄巷里一角落处,丝丝寒风旋入。一声惊呼乍起。
“这谁家的小孩!怎么躺路边上!”
“别管闲事了!八成是家里穷养不起扔的!”一对老夫妻匆匆路过。二人身影过去,巷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墙边上置了一个破席,里头卷个穿着红色破棉袄的小女娃,两三岁模样。小脸冻的发紫,眼睛紧紧的闭着,额前一大块裸露的伤口泛着血丝。
冰冷的十二月像侩子手,一条鲜活生命即将转瞬即逝。
“诶呦——这是哪个杀千刀的把活生生的孩子丢在这啊!”一道尖利的声音迫近,地上的女娃微微动了动睫毛。
一个女人穿了一身扎眼的桃红旗袍,走近把孩子抱起来。搽了浓厚胭脂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呦,还是个女孩儿!”
摸了摸女娃冰凉的小脸,女人喃喃自语:“也是,女子命薄。是个小伙子谁会扔在街上呢!”
又捂嘴咯咯笑着:“谁叫你今儿倒霉呢,遇着姨姨我了。”
街上路过的人撇上一眼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就摇头离去。可怜的孩子,落入这花楼嬷嬷的手中。
女人抱着孩子的身影逐渐走远,巷子深处传来戏楼花旦的婉约唱腔。
“正是行来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篇云啊——”
……
十五年后
“姑娘!姑娘!你把门开开吧!秀妈妈楼下都骂起来了!”门外传来丫鬟带着哭腔的恳求声。屋里的少女冷冷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门外的声音吵得恼了皱起细细长长的眉。
“姑娘!你快出来吧!楼下都炸翻天了!”
“吵什么吵!不就是接客吗!我答应妈妈便是,让她可个劲儿残害自己闺女吧!”少女砰的一声打开门,对着门外的小女孩讥讽道。
女孩哭着抬手擦泪:“姑娘,过了今天晚上就好了,就没人敢再欺负您了!”
少女闭上眼睛,轻轻的一声叹息。
“下楼吧。”
儒儿前脚刚踏上楼梯,后脚就听到楼下妈妈的声音。
“儒儿下来了!各位老爷,我就说吧,我们儒儿姑娘可是在楼上害羞呢!”儒儿一下楼,就看到穿了桃红旗袍的卷发女人笑得花枝乱颤在一群男人之间穿梭。
“儒儿!往这瞧!爷今儿个高兴!儒儿姑娘的初夜包了!”
一众男人个个开始拍桌叫喊,竞拍儒儿的初夜。秀妈妈笑得合不拢嘴。
“一群爷,我们儒儿可贵的很呢,我宝贝的养了十八年呐!您们可要不辜负我啊!”
“先叫爷们看看儒儿姑娘的芳容嘛!!”
“就是就是!”随即引起一众人的起哄。
儒儿淡淡的扫了一眼,抬手将耳际的碎发捻到耳后。
“都闭上嘴吧——今儿姑娘心情不好。”悠长的腔调懒懒自少女口中吐出。楼下一方人潮随之传出叫好声。
“就喜欢这冷美人!够劲!”
“你懂什么!那叫冷艳!”
“……”
儒儿不耐烦的走下楼,推开挤上来的男人,在秀妈妈的拥护下走到一张圆桌前停下,腿一抬跳上了桌子。
婀娜的白色旗袍穿在她身上像朵纯洁的白莲。精致的脸上清扫粉红胭脂,一双明亮的眸子清澈的倒映着众人的姿态。
“你们听着,我儒儿不是普通的花楼姑娘!想要我,可以!得向我保证三条!谁敢!”
下面一片叫嚷。
“姑娘说了便是。”这时只听得一声温润的嗓音从门口传来。众人扭头看去。
儒儿晓得,那一刻就是他,错不了。
门口站了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白色西服,头戴白色小礼帽,扶着门框的手干净细长,圆润的指甲因为用力泛着白。掩在帽下的嘴角在听到少女一番言论时微微翘起,说不出的韵味十足。
儒儿露出明媚惬意的微笑:“那公子可听好了!本姑娘金贵的很,赎金要九百九十九块大洋!”
话一出口,四下皆惊!
那男人也愣了愣,继而拿下帽子,露出一张清瘦俊美的脸。狭长的桃花眼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红唇轻挑,直看的儒儿红了脸。
“姑娘继续,还有两个条件不是?”
儒儿压下心中的悸动,淡定笑道:“这第二个,我既然跟你走了,那你就得养我一辈子!而且只准养我一个媳妇儿!”
秀妈妈一巴掌拍在儒儿臀上,傻丫头,提了这条件谁还敢要她!
儒儿毫不在意的目光飘忽,总是不经意的划过门口男人的脸。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陪衬,儒儿那一刻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她只看到男人迟疑了一下,随后缓缓张开的嘴唇。
他说,好。
儒儿呆楞着,缓缓扭头,对秀妈妈微笑道:“妈妈,你听到了吗?有人愿意这样对我。”
红旗袍女人闻言愣了片刻,继而哈哈笑了。直笑的眼里沁出了泪。她摆摆手,左手捂住腰,伸出右手朝周围的客人挥了挥绣帕。
“各位老爷可是听清楚了?我家儒儿说,有个男人肯娶她,还只要她一个啊!哈哈哈哈!多可笑的闺女!”
门口的男人走进来,拨开人群,一把讲儒儿从桌子上抱了下来。儒儿一声惊呼掩住小口,搂着男人的颈子不再说话。
男人清秀的眉毛扬了扬,大步离开。走到门口时,依旧像他来时的模样。秀妈妈只看到那对人儿背对着所有人,阳光把他们的背影投射在牡丹花锦纹的的地板上。
“赎金记得去满月堂取。”那男人留下一句,抱着少女离开。
秀妈妈咬牙,眼里的泪愤恨而下。
“都散了!姑娘都走了!还围这儿干嘛!春红!叫其他姑娘下来接客!就说儒儿那小蹄子跟着隔壁满月堂老板跑了!”
“是!”
……
玄窗前站了个穿白色旗袍光着脚的少女,小脸儿粉白无暇,一双顾盼可人的眸子像猫儿一样皎洁。披散着长发,发丝长长的缠绕着,在她肩背上蔓延。鬓角斜插了一支桃花。像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伊人,面面相思。
“儒儿,你真的不下来吗?这莲藕可是养身体的好东西啊,你昨晚累的都说不上话!”
只听得一道温润的声音自玄窗外传来。儒儿闻言探出头,看到清俊的男人挽了裤腿衣袖站在荷花池里,眉目带了戏谑的笑意看着她。
儒儿脸一红,嗔斥他:“休的胡说,你过来,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又一转眼珠,捂嘴笑道:“下回谁做主还不一定呢!姑娘我可不比你差!”
男人闻言莞尔一笑,真的就拎着两段藕走过来,纤细的身体在花中路过,看着醉人心扉。
儒儿调笑道:“秦生,莫非你在戏台上也是这模样?渔家姑娘?”
秦生闻言笑弯了眼睛。手中莲藕一扔,摆了个甩水袖的动作,弯下腰摇头,用戏腔道:“儒儿所言不对——奴家饰演的是那个——杜丽娘!可不是西施啊——”
最后的转音让儒儿笑的乐不可支。她扒着窗户边,歪头看他。
“你若是杜丽娘,那我给你当柳梦梅如何?”
秦生俯颈。衣领敞开来,露出胸前一片春光,几点淡淡痕迹。
“这自然是极好的——”
儒儿跳上窗户,婀娜着身体看向秦生:“小娘子——”
秦生抬眉,眸意动人,红唇轻启。
“诶,柳郎——”
秦生这辈子都没能忘记那日儒儿的微笑,那么醇香醉人,甜蜜入了心。
任世人想破了脑袋,恐怕也想不出来,这秦生竟是个女人!满月堂的老板是个女人!
半月前,儒儿被满月堂老板用九百九十九块大洋赎了身。回家的路走了一半,儒儿倚在男人肩上便懒懒的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公子回去后打算如何处置我啊?”
男人身子一颤,继而淡淡道姑:“姑娘以为如何?我买你回去不就是为了春宵一刻吗?”
说着,斜眸戏谑的看了儒儿一眼。儒儿咯咯笑了起来,垂眸在他耳边轻语:“就是不知道,秦老板一个女人要如何与我共度春宵啊?”
秦生一愣,停下了脚步。
“你,如何得知?”
儒儿贴上她的脸,闭上眼睛。喃喃细语:“傻女人,你每晚站在戏楼窗口偷偷看我,我是眼睛多不好才会看不到呢……”
“……”
这是一九三六年的春天,儒儿十九岁。秦生二十七岁。两个女人的爱情,誓破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