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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灯火阑珊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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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桐常做这个梦:一碧如洗的晴空下,那棵高大的梧桐无言地站立,她靠坐在树下捧着一本书,忽然,风起,紫色的花儿翩翩飞落,她茫然地抬起头,金灿灿的阳光刺得她微眯起眼,却见前方七彩的光线中,有谁逆光而来,步伐坚定,身材颀长------无意识地伸出手,那人却凭空不见,只留光影在手中,灼人疼痛。“啊。”童桐疼得短促地叫了一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满满的白,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床上那抹蓝白条纹包裹的人却无声无息,若不是仔细看去还能看见胸膛微有起伏,真令人怀疑已无生机。童桐从床边站起身,甩甩枕在脸下一夜发麻针刺般的手,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天只微亮,天际还残留着几颗暗淡的星星有气无力地。童桐搓搓脸,来到床前,温柔地用手抚过床上老人那憔悴凹陷的脸颊:“爸爸,昨晚睡得好么?你看,天都亮了,你还不醒么,你以前不是最爱早起么,总是催我起来吃早餐,喊我小懒猪,现在轮到你当大懒猪了么?”喃喃了许久,却不见老人有任何动静,童桐觉得眼眶有些发胀,她深呼吸了几下,略有几分颓丧地低下头。
医生查房过后,董大爷也来了,每每面对董大爷,童桐便有说不出的感激和惭愧,董大爷原来只不过是每月固定上门来帮家里打理花园的,不过因为童桐十分爱花,两人讨论种花之道时成了忘年交,童家出事后,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被拖欠半年工资的董大爷却怜悯童桐一人孤掌难鸣,在她忙碌时常上门来帮忙照料晕迷中的童父,使得童桐在焦头烂额之际也感受到那一丝浓浓的暖意。今天董大爷还给童桐带来了老伴熬的百合粥,等她吃完后便说让她去忙,他陪童父说说话。童桐来不及说什么,正好护士来通知护士长有找,童桐便来到护士长办公室,她递给童桐一张催款单,并告诉童桐,让她于明早前补足欠款,而且由于她最近一段时间经常拖欠药费,被医院列为信用危险户,让她于一周内先缴纳十万元人民币做保证金。童桐有些羞愧,但还是硬着头皮跟护士长再三做保证,磨了半天,护士长才恩赦她将保证金日期挪后一周。离开护士长办公室,童桐便匆匆去取钱,卡里只剩最后的一万五了,童桐咬咬牙从银行卡中先透了五千,然后直奔房产中介,将从小长大的带着花园的别墅贱价报给中介后,在中介看傻瓜的眼光中她忍痛离去。
接着又打电话给自己任职所在学校的校长,委婉地告诉校长自己需要申请学校宿舍住宿,正当中年的崔校长很是宽容,她隐约听说童桐家里的事儿,于是让她上班时便可把铺盖带过去,会给她在教师公寓安排一间单身宿舍。合上手机,童桐茫然地在街头站了一会儿,街上人来车往,热闹非凡,太阳也正大,明晃晃地照着这锦绣世界,可是童桐却觉得从骨头缝里都透出冷意来。呆了会后,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阔别几天的家中,远远看到那阳光中反射着光的雕花铜大门,童桐只觉得更冷了。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园的残枝败叶。她缓缓走到园中小池边的石头长条凳坐下,池中立即聚起一团红色的鲤鱼,它们游着,跳跃着,以为主人终来喂食,不停地吐着泡泡撒欢讨好。看着一无所知的鲤鱼,童桐习惯性的摸摸自己的口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她愣愣地将手维持着那个动作,眼前渐渐模糊,终于崩溃地低下头,双手握紧身体,痛哭失声:这不是我的家了,这么冷,这不是我的家了,这么冷------哭声中,童桐的脑海里只有这么一句话反复出现。
第二天童桐便接到中介的电话,她的房子以两百二十万的价钱卖出,童桐迅速地与对方签了合同,又火速收拾了房子,在将一些东西搬入宿舍,一些东西寄存在董大爷家后,她又仔细规划了这笔钱的用途,然后来到董大爷家,先硬将那半年工资还给董大爷后,就琢磨着怎么厚脸皮向董大爷开口请他继续帮忙照顾父亲的事,没想到董大妈先开口了:“孩子啊,你要上班,家里也没个人照顾你爸爸,反正老头子也没什么事干,就让他继续帮你看顾爸爸吧。”童桐一时哽咽难言,泪眼迷蒙地看着董大妈,董大妈长叹一声,伸手将这可怜的孩子揽入怀中,轻轻地抚拍着她的背。
离开董家后,童桐先去银行往董大爷卡内打入两千元钱,虽然俩老人再三声明儿女们给的家用以及自己一辈子的存款够用得很,坚决拒绝童桐开工资的说法,但童桐觉得不开点工资董大爷,自己心难安。事情全部办好后已是暮色四起,她又赶往医院,在医院大门口神情恍惚的她直直撞入一个人怀里,鼻子碰得发酸发麻的她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对方一声不吭就走了,她只看到那人身穿黑色长风衣的背影,高大挺拔,略带熟悉感,她摇摇头,甩掉荒诞的感觉,重新来到父亲身边陪伴。
等童桐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间,隐在一边的那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才慢慢显出身形来,他高大俊朗,脸上表情却冷峻严肃,此刻他抬头望着童桐消失的楼道,一双眼内惊喜、迷茫、愤怒、痛恨等诸多情绪交织而过,最后寂然无波。他放在身侧的右手紧紧地捏成拳头,齿内冷冷地蹦出两字:“童桐!”正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搭上他的肩头,他浑身一震,正准备有所动作,“修!”熟悉的声音传来,他转过头去看到了好友陈正嬉笑着的脸。陈正夸张地大力拍着他的肩膀:“臭修,看见我这闪闪发亮的海归好友竟然没有泪流满面或尖叫,太伤我心了!”顾修唇角微扬:“你再迟点出来我就自己先去吃了。”陈正做捧心状:“哦,我受伤了。”顾修懒得看他耍宝,将车开过来带上他直驶早就订好的“海”餐厅。
席间,俩人谈笑宴宴,从大学毕业后陈正海外镀金,顾修却直接踏上社会,现在已是知名企业“振邦”旗下服装业“振邦集团”总经理,而陈正今年刚回国,今天刚到离城“正宏”医院报道,作为一名赫赫有名的年轻有为脑内科医生,他却推辞了医院的欢迎酒会,硬把刚到离城创办新公司忙得废寝忘食的大学好友顾修给扯出来了,还直说不醉不归,他举起酒杯向顾修笑道:“来来来,为我们三生有缘今生在离城相会干杯!”有缘,是啊,好有趣的两个字,与陈正是友缘,与那人呢?顾修一仰头干下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