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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相遇 ...

  •   待行至烨山脚下,已是日斜夕阳,过了一木桥,便是兰国之境,已隐隐幽兰香。虽如此,心下依旧颇是提不起兴致,因这眼前笔笔蔓延的悠悠长道,一望无头,不知待这天彻底地昏暗下前,能否寻处落脚之地,不幸也得有个露宿之处。
      忽听不远处响起一声声车轱辘碾过地石的声音,心想若是附近农户也好借个宿,若是途径之人,或可搭个车。便离了官道,寻着那声而去。随着那声越加清晰,且夹杂着越加多的声响,家禽的叫声,木门的咯吱声,水流的哗啦声……终一小农家现了眼前,而那顺着声的柴车正停靠在农家庄外。
      这时,木门有内而开,一妇人装扮的年轻女子款款缓步由内而出,突一见一陌生人立于她家门外,颇是意外,轻声询问:“这位公子……”
      忙一拘礼,说道:“夫人打扰,在下原是要进城,可现下天色已晚,官道不好走,想寻个宿夜之地,方听着声,便寻了这里,不知夫人可否方便留在下一晚?”听到此,那妇人思索片刻,露了笑意,答道:“……自然可以,公子到里面休息下吧。”
      随那妇人迈步进屋,无意打量,木制的屋内整洁清爽,显见主人的辛勤干净。因着天色已暗,屋内已是点了照明的龙凤喜烛,和着屋梁垂落的红绸,喜气了整个屋子。
      “夫人,可是刚添喜?”不经意问道。
      “恩,”立于桌前正于沏茶的妇人应声道,“嫁于夫家尚未足月。”
      “恭喜!”听此,那妇人娇然一笑。新嫁娘啊,那人新嫁时是否也是这样的娇羞美丽,抛却了平日的蛮横任性。终是未能亲眼见着,违了要送她出嫁之约,亦不知今生可否有再见一日,已成遗憾。今见眼前这妇人,竟又念起她,不知那人待她可好?“夫家待你可好?”竟是不觉问出了口,当了眼前人为她。
      那妇人自然一愣,自是不想会被初见之人如此问,但很快便重是一笑,“自然是好的,”然而那笑却是对着那月朦夜空的屋外,“他愿放下他一生的夙愿,于我居于此,护我爱我,已是待我很好,”那留于我的背影竟是那样的期盼,似期盼着那一无所物的黑暗中能有一点光,一个人,“不知他在那梵国可好,可完成他最后的愿望,可是在回来的路上……”
      不知何时,那妇人双手中已紧紧握着了一木簪,似曾相识。“公子定是饿了吧,奴家去做点吃的。”说完,将那木簪插于发髻,回身,掀帘入内。
      伸手入怀,梵国啊,那个现应是修罗地狱的梵国,夫家可安好?可在回来的路上?一阵夜风自屋外吹入,摇曳了烛台盈盈生烟。可是安好,已是回来了啊……将那略染血色的裹布置于桌,踏着月色,融入了这黑夜。

      凭绣槛,解罗帷
      未得君书,肠断,潇湘春雁飞。
      不知征马几时归?
      海棠花谢也,雨霏霏。

      月池莹莹,夜台空,歇于林中一树之粗枝,笼了笼于身的衣装,抖落了夜的凌凉,自怀中取出那于身许久的羌笛,笛身普通,只那落坠不若他人是玉是配,只一小小布制彩人,轻抚过那布偶的盈盈笑脸,笛声绝空。乐颜啊,那人待你可好?你是否亦如你娘亲为你所取之名,永远笑对人生,我实不愿自你的口中亦知道,那人待你很好,只愿你等他最后的夙愿,等着那人的迟归,或是某天你也似这妇人,等来的只是一场空。

      千里玉关春雪,雁来人不归。
      羌笛一声愁绝,月徘徊。

      拨了一溪水于脸,稍洗了几日的风尘,抬首,烈日昭昭。
      行了三日,离那易城已是不远,兰香亦是越加的香浓。虽这易城商业兴盛,勾栏众多且水准颇高,因其“艳于风月”为名,但其兰的繁盛,却也是于“艳”同誉。这兰国除却都城称为“兰都”的幽都,便属艳都易城的兰最盛。一路官道皆兰影,入城便更盛。兰披檐,兰卧栏,兰席地,那易城最大的风月之所“销兰楼”更是兰的世界,幽幽隐隐,如那易城女子淡香神秘,温柔恬然。不知是人如兰,抑或是兰如人。这易城不仅是风流雅士的赏游之所,亦是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来自,造就了少佳话、诗画传奇,且亦是兰国皇家的兰园。据传现兰国兰陵王的身母德兰王太后便已是于此怡养多年,虽未曾有人见过这位曾经以“御兰”闻于天下、被誉为“天仙子”的一代娇女子。
      起身,整衣,转身,一全身着灰色长袍的鞠偻身影已拱手立于身后,俨然是一师者模样,但其呼吸轻浅若无,其身影自是硬朗有劲,虽是貌似普通老者,岂是一小窥之人。
      见我回身,沧桑沙哑的声音自那老者的口中传来:“我家主人有请。”说着,恭敬地稍稍一拱身。那人为何在此地?心下虽有疑惑,但身已随那老者而去。
      自树丛中而出,踏上官道,观得眼前,竟是愣了片刻,但随即便低头微微一笑,虽已习惯,但还是不免轻叹:这人啊,始终是这样大的排场。略过眼前几十手捧紫金玉器皿的随候男女奴仆,踏着铺地的漫漫白纱,登上檀木车台,掀了那锦绣缕金帘,入了那华丽马车内。待那帘一落,一股熟悉的浓浓药香便漫了全身。
      将包袱置于一旁,人亦依着那帘坐于一端。随着车子缓慢地移动,吹进的微风抚动了车内那一道一道飘曳着的淡紫纱幔,轻拂过脸夹,舒软绵绵,竟微微地颤动,亦如那幽幽漫来的魔魅声:“过来。”
      身未动,一时静默绕了满室,却不如那魔音来得强烈,竟似无名的咒语缠绕了全身,不觉得使身体脱离了意识有了行动。低头眨巴了双眼,深吸了口气,虽这室除却药香,亦只有自那人身上蔓延而来的未知迷香吧。
      微起身,缓慢地将身体向里移动,虽只这一丈的距离,不知是因着眼前道道幔纱,竟使得这距离如此遥远。终还是掀开了最后一道纱幔,映入眼帘的自是那魔音的主人,那慵懒得卧于锦纱上的纤长身姿,穿了一身的绛红长衫,笼了一地的乌黑长发,缓缓伸来的皙皙玉手,亦带了那环于满手的银铃声。
      习惯性地伸手搭上那手的经脉,气息平稳,脉搏略微地弱,但也正常。稍松了口气,只是那套于红袖中的手,于自己的相比竟是越加地苍白,越加地消瘦,越加冰冷,毫无血气。无声一叹,抬首,自是跌入了那一泓深渊,碧色幽幽的深渊。
      “可是动气了?”微敛了眼,强自自那深渊中脱离,再抬眼,已是平静。望着那如同其手一样苍白的温润俊脸,问道。
      又是一室的静默,那双碧眸缓缓敛了眼,薄唇微微一抿,自当是笑,原搭脉的手被那只虽弱却依然强劲的玉手反裹于掌心,指腹摩挲,划过如丝地柔软,不知是他的抑或是自己的。想抽回,却被握得更紧,紧得有些生疼。叹息再起,稍挪了身,挨着他躺下,闭上双眼,麝麝药香是他的味道更是笼了满身。枕着头的另只手,透过腰际,将自己揽了满怀。原裹着的手背失了温度,待意识过来,束发的结巾已不知了去向,黑发如瀑披下,纠缠着他的,已是分不清。痛,急握住那将两人发丝纠结于一起的手,却再次被反握。
      睁眼,映入的是一幕的红色,如那温温流淌于身的血液。一时忆起了多少日的肆杀战场,亦如这满目的血色,那些随着这些艳红液体流失的身躯,渐渐冰冷,平静。不觉挣开那发丝,抬手抚上了眼前的红。曾问他未何喜穿红衣,那双碧眸依旧敛敛,薄唇微抿,魔魅之音缓缓而来:“因那是我的血,替这副弱体流于外的血。”流于外的血啊,可在我眼中却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将他那单薄的苍白身躯燃尽的火焰,不知何时伸手便会再也触不到他,即便只是那喘喘的苍白。
      “温的?”不知问的是谁,抑或是自己,只是想听到那个肯定的答案。
      “温的。”置于眼前的手被压得那胸膛更紧,压在那勃勃跳动的左胸上。温的,虽冰冷,却依旧带着温暖,那微微跳动的声音还宣示着眼前的人活着,生生得活着。
      一丝冰冷滑过颈部,忙抬手止住了那稍扯开衣领的手,可终是抵不过他的力,衣领大开,环于颈的红绳被扯出了半分,知深藏于内的那枚血玉已至于他手,细细地被把玩着。不知多久,终是因那不知何处而来的暖意,那尚不及温暖他自身的温度,暖得让我就这样安心地睡去,安静得一觉无梦。
      醒来时车室只我一人,披于身的绛红长衫因着起身的姿势缓缓滑落,摊手感觉,温暖刚离不久,还遗留了丝丝的麝香。长发已结回原状,却似还能感受到那穿插于发间的温柔。一丝丝淡淡的兰香自外飘来,整了整衣装,掀了帘而出,原已是昏黄漫天。环顾四周,是一小院,已到易城。车外只一人,是那灰袍老者,恭敬地拱手于旁。见我出来,稍前一鞠,当是招呼。
      “你家主人?”问完才知这问也无用,果等来的是一片静默。
      遂下了车,向那院门而去,那老者亦未阻止,仍旧静候于原地。转角时,稍憋了那立直身的老者竟是微微轻叹,自是一愣,初见至今如此多的年岁,还是首次见着了不同于以往的表情。叹息,你叹的又是什么?不免一叹,惊觉,我又叹得什么?习惯地微扯嘴角,却不知竟引了来一声嘲弄:“难看!”
      不愿搭理此人,径直于他擦身而过,向外而去,心下想着,他竟也来了?!这易城果是好地方。
      刚越过他身,一阵力道将我猛地拽了回来,不假思索,抬起空着的那手劈向那抓着另只的臂膀,却不料他一个旋身,连带着顺势扭转于身后,劈空的手瞬抓住那衣袖,又是一使力,欲将那人横摔出去,却再被化解。两人于这庭院中来去数回,皆是见招拆招,以势应势,终亦无人退让。
      心下不免一气,这人真是吃不得亏,总让他人待见。再这样下去还要到何时,可没那么多功夫招呼他!不就认输嘛,认就是了。
      放松了那被紧抓的双臂,抬头对上那一脸的傲漫,嚷道:“我认输!”只见那笑意在那张俊脸上扩大,精光亮了那赤红的双眸,手臂上的力量渐松,嘲讽的语调自那张薄唇缓缓吐出:“一点长进也没有,就知逃避。”
      知激他不得,沉默也不可,应了就是:“是是,您说的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是这人。终那双手放了开,负手身后立于眼前,高大的身躯披了一身的银色,纯黑的长发被高高束起,落下的披散于身后,那高仰的俊脸,蔑世的眼神,似在观赏翻滚于他手的玩物,浑然一身的高傲,似傲然的雀王尽情地展示于世人他的高贵,让世人不禁地膜拜于他,恭敬地顺从于他。
      “哼,无趣。”本就没想让你有趣,嘀咕于心。
      “要去哪里?”依旧是不世的语调,
      “销兰楼。”
      “哦,”似是在思虑,不经意抬头望望了天色,同样注意到这天色,不经一气,怎么就跟这人耗了这么久。“那一起走吧。”说完也不等回应,径直向外而去。唉,心中一叹,稍稍醒悟,原我叹的是所遇非人啊。
      在夜色笼罩下的易城是美丽的,画鼓喧街,兰灯满市,皎月初照,酒红灯绿,潇洒迷醉,皆是一份情,一份意,连那洁净的兰亦是笼了层幽幽的暧昧。未曾经那热闹的正街,而是自通往销兰楼的小巷而过,透过那正街若隐若显的红光,绞结着那当空的莹莹月光,洒于地,笼着两侧的兰花,衬着眼前那人着于身的银色,拖曳出长长的影子,弥漫了空气整整的幽香,竟又是一番意境。
      不觉慢了脚步,恍惚得见了那人,似与眼前之人样游走于在这尘世的艳红与绝世的幽兰之间,一边的紫金迷醉,权力欲惑适于他,一边的静静幽世,孤傲无世亦适于他,只待他的选择,是左是右,而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烨伽,你……想要什么?”不觉地问了眼前的这人,烨伽,殷烨伽,或被世人尊称为“赤殷战神”的烨伽王。
      缓缓转过身,那一身的傲似连那月光都隐了几分,只他的那身银光奕奕生辉,虽笼在了尘世的艳红中,狂傲的笑意蔓延了他那张高贵的俊脸,亦如他如誓的声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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