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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后的覆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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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晕晕乎乎,晃晃悠悠,就像身体浮在了太空中。
待我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关在一个大铁笼子里,铁笼子的钢筋已被磨的圆溜光滑,闪闪发亮,此时的我,脖子上多了一根项圈。
一种莫名的愤怒充满铁笼。
一种莫名的悲哀笼罩铁笼。
一种莫名的无所适从从铁笼外钻进来,把我重重地击垮了。
我尝试着自己站起来,爪子把铁笼抓的咣当直响,甚至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好的感觉就是自己的腿慢慢地可以用上劲了,这是庆幸的事,也可能将是悲哀的事。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陌生而恐惧,但又感觉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还有点莫名的兴奋。第一眼的陌生和恐惧渐渐演变成有阴曹地府,阴森森的恐惧感。这是最可怕的,自我的心里防线将有可能被攻破,看来,我目前仅有的意识还是不大稳定,索性,爬下来,再恢复一下。
从表面看,这里好像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工厂,就目前的环境来判断,这里又像是一个室内植物园一样,空旷,葱郁,有点花园式的结构,我的铁笼子被固定在一棵大树旁,树的顶部从厂房的房顶结实地,勇敢地伸出去了。狗想着树,也许长了这么大,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子会藏在厂房里不得亲近阳光;树想着狗,看着狗被拖进拖出,失去了自由,也许狗长了这么大,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怎么就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未来。也许它们活在不同的时空中,不能心灵互通,也许,现在正在进行心灵互通呢,只是糊涂了人,这世上决定聪明的人。
从大门口开始,紧紧地靠墙的一边,密密麻麻摆放着几十个铁笼子上下叠加,左右拥挤。只是在笼子里,零零散散地关着好多品种的犬,有博美,京巴,吉娃娃,还有最多的几只是天生会“狗仗人势”的泰迪,也许,这个时候狗和铁笼子还在进行着心灵互动,彼此畅谈或者谩骂,这从狗爪子和铁笼子的碰撞中能够察觉出一些相互的搏击,愤怒,当互相疲惫时,又都不情愿地紧紧相依,相互依靠和给予对方不自觉的温暖。
靠近厂房转角的铁笼子关的是一只日本的尖嘴银狐,它的旁边是一只灰色迷幻般的哈士奇和一只藏獒幼崽。这是聚会么,不像?!我已经完全清醒,但绝不是被它们吵醒的,它们有的已经有些无奈和适应。我是被贩卖了么?我再一次看着这么多狗狗问自己,也许还真是呢,我竟然有了一些莫名的恐惧。环顾四周,我倒是没有发现以前在小区里见过的松狮,总感觉松狮短小精悍,圆圆的大脑袋,整天晃荡晃荡的,但是看着就有些剽悍的,此时,要是有松狮,这铁笼子肯定能够被掀翻,大伙就有机会,趁乱出逃。
我并不是老眼昏花,远远的看着那只银狐,我以为白雪也被抓进来了,但经过仔细辨认,从她的眼神和体态上判断,她完全没有白雪高雅,更不用说是楚楚动人了,在这危难之时,我竟然突然想起了白雪,奇怪了呢,自处绝境,还在想着美人,也许就是人常说的,真是呆头呆脑,或者无药可救了的。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以前从来没有来过,大脑里竟然一点影像痕迹都没有。但就看的的好多层叠罗汉的大铁笼子来看,不像是动物园的优待,混着污浊的空气,整个厂房有些乌烟瘴气。忽然,我脑海闪过一个坏念头,天哪,不会是屠宰场吧。你听说过广西玉林,专门为我们“浴火焚神”或者说“超度升天”的排场,真是够的上悲哀的屠杀,残暴的血腥,这人类的妙招,将我们含在嘴里,放在心里,世世代代相伴相随。要真是能够人类做点贡献,这样的方式结束我的性命到未尝不可,要是以美味为名,实屠杀灭种的根本,那就是糟了孽缘,实在不是人类明智之举。我常常听人们聊天时,讲到狗肉火锅,是“dog meat hot pot”么,我常常在梦里就是这么叫的,还有清汤狗肉什么的。不过现在来看,我这么一身好容貌,好体魄,难道就要被扒了皮,掏了心肝,简单地下锅吗,老天爷呀,你救救我吧。越想越觉得这里恐怖阴森,就连同类的眼睛里也透出几分讨命似地觊觎,我开始有些惶惶不安起来。
“咣咣咣”一根生锈的铁棒挥舞着,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的铁笼子被敲的很响,一个黑衣男子,凶恶地用铁棒敲击困我的铁笼子,敲击两下,我并没有神经质地跳起来,我仍旧装出浑浑噩噩的样子。他仔细大量了一下我,猛地敲击好几下,铁笼子刺耳的声音直接撕裂了我的灵魂,我配合地跳起来,躲向笼子的另一边。
出于本能,我咧着嘴,低声怒吼。
“我靠,我以为麻药过量呢,这突然跳起来,吓老子一跳。”
“不过,老板,你也看看,这绝对是一条好狗,我是盯着的,它的主人被抓了,它就成了一条野犬,没人要的孤儿,还好我心底善良,把它给你弄来了,你高抬贵手,按照我们谈的价,办个利索亮堂的事,要是下次再有需要,咱们生意好做吗”
“这狗日的小崽子,我被拐卖了”我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这笼子旁的合抱之木连着铁皮屋顶都被我的吼声震的颤颤发抖。
诚然,一个出身高贵的灵犬,应该是有教养的,我自然不会随便暴跳如雷的,这和我出身贵族的身份严重不符,只是突然的敲击后刺耳的声音扰的我措手不及。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浑身大大方方地抖动,身上的毛发快速张开,像要填满整个铁笼。在笼子里活动筋骨实在是不方便,但总是醒来活动了几下是好的。照目前这局势,我还真没有谱,自己的命运到底咋样。站起来后,才发现自己腿脚还是有些轻飘飘的,要不是昨天那根饱含髓汁的牛骨头,现在想利索地站起来,那还真不一定能行呢。
当然,我的表现不能不说规矩到了极致,并没有因为不公的待遇而出现狂躁,怒吼,撕咬铁笼,上串下跳,这都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因为,我算得上是一只聪明的狗,一只高贵的狗,一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狗。看到他们异样、舒缓、又略显奇怪的眼神,欣赏着我的一切。
“老板,这狗真货,要是有人来买,肯定高价,不需要你送小饭店赚不了几个钱的。”
“这话里有话吗,真他妈的,难道真是和屠夫交易,下一站就是屠宰场了吗?”
“是呀,这么好看的狗,吃了可惜,不过,我认识一个朋友,肯定可以交易,好处费,你看着办吧”两人有说有笑。
“万幸,要不是我长的帅,真他妈就成狗肉火锅啦,这帮畜生!”
“我得像个办法逃出去,蜷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我此时是否会出现情绪失控,尚不确定,但确实是怒火中烧,为了安抚他们,我还是表现出了不正常的安分,就是不能让他们发现我逃跑的企图。
“哎,去弄些碎肉来,把它喂饱了,你看那副狗脸,几天没吃东西似得。”老板模样的人甩下一句话,这话狠狠地砸向墙边喂狗的小伙子。
一会儿功夫,肉就端来了,满满地一盆,盛肉的盆看不清本色,脏兮兮的,端到近处才看到是不锈钢盆,当然,我也能猜出这里面肯定不是什么新鲜牛肉,鸭腿之类的。
“别急,先套上绳子,新环境,狗狗认生,一不小心会跑掉的。”
“哦,我来拴”小伙子手脚麻利,避开了我锋利的獠牙。
铁门没有打开,我也没有不情愿,拴就拴呗,只要先走出这可恶的囚笼——大铁笼子,我就有机会。
铁门打开了,我跳出笼子,装出很乖巧的样子,蹲在地上,舌头伸的老长,哈哧哈哧冒着热气,故意的,有点乞讨的相。偶尔摇摇尾巴,做屈从状,做认贼作父状,摇尾乞怜。
不锈钢盆被踢到了我的面前,我的个祖宗啊,全是什么肠子,内脏之类的,血呼啦哈的,我一阵反胃,忽地起身了,脖子被绳子拼命一拽,好像他们察觉出我要逃的样子。
我轻轻地哼了一声,表现出我没有逃跑的想法,只是这盆里的伙食让我反胃而已,强装着把昨天吃的骨头渣滓呕出一小点,带多了一些口水,喷在他们面前。
可是,他们能懂吗,能看出我的反应吗?!
好像曲解了我的反应,他们无动于衷。
干脆为了表现出顺从,我顺势趴在地上,把头低低地靠在前爪中间,耷拉着耳朵。
“你们小心点,别让它跑了”老板吩咐后,转身走了。
水泥底板上皮鞋的声音异常生硬,有点敲山震虎的意思。
穿制服的小伙子再次把盆放到我的面前,我起身挪了一下,又趴在地上,表现出一点食欲都没有,只是,可怜了我的肚子,还在拼命地说服我赶紧进食,甚至有些激进的抗议。
“嘿,这么好的肉,不吃,挺能装的啊。来到这里,你要真的绝食,死了就直接进狗肉店啦”他不太正经地对我说着,把盆拿走了,丢了几段肠子放在地上。
等他走远了,我添了一下舌头,看着那几段泛着油花的肠子,心中好生悲凉,说不定,面前的这肠子还有指定是哪一只狗狗的呢,我不能吃同类,这要遭天谴的。狗日的屠夫,真要是要我的命,我就和你们拼命,让你们不得好死,死后肠子喂狗。
我被拴在一个小推车的把手上。小推车是用铁链锁在柱子上的,我就纳闷了,小推车也要像我们一样拴住,它会跑?亏得人想的出来。
远处,笼子里的狗狗都在进食,也不知道,它们吃的是不是也是肠子,反正,没有什么反抗的,看不出吃饭的难受,吃饱了就睡觉,除了藏獒幼崽在笼子踱着步,其他的狗狗都很知趣,听话地趴在笼子里,有的东张西望,一双双迷茫的眼神,有的开始打盹了,很是无奈。不一会儿,我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吱啦,吱啦”尖锐刺耳的声音,把我吵醒了。
厂房的大铁门被推开了,沉重的铁门沿着轨道行进时,滚轮和轨道的摩擦声异常刺耳,这多久没有保养润滑啦,几个工人使劲地推,还不是用木棍敲击着厚重的门板。
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顶着刺眼的疝光迅速冲了进来,停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没有直接睁开眼睛,直到那疝气大灯突然熄灭。我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一番。车里走出来的人,男,花格子上衣,红裤子,黑墨镜,金项链,名牌劳力士手表(我主人以前就是戴十几万的手表,样子我认识),胳膊上有刺青,是一只上山虎,正站在他左膀子的肱二头肌上,显得雄壮,威武。身边一下子挽着一年轻女子,浓妆艳抹,白色的鸭舌帽将乌黑的头发压在耳际边,白皙的皮肤,大开领的白格子外套,露出了肚脐眼,内穿透视的吊带装,脖子上挂着一块祖母绿,绿色的低腰牛仔裤配着一双棕色的高跟鞋,细细的鞋根像一把锥子。一看这样子,我就知道,应该是一伙有钱的主,基本上是上层圈子里的人,看来我有救了。
“啧啧,啧啧啧。”
“哎吆,长的还是蛮好的,赶起来我瞅瞅”
“怎么身子扁啦吧唧的,有病呀”女人先发话了。
你听听,这什么水平,人长得还凑合,这素质就值得商榷,不算高。
“不是,美女,这狗挑食,呸,不是挑食,这狗才来几天,没吃好,没睡好,所以,看起来有些不上眼”
“和着你别骗我,不然我不饶你的”老板模样的人发话了。
一边说,一边背着手,慢慢向我靠近。
“老板,别急,生狗,你得小心哪”
“怕它吃了我呀,我一拳能把它这大脑壳给拍扁咾”
嘿,他倒是蛮自恋的么,再大的块头,我都搞定过,就他这二百斤横肉,那不在话下。你不怕一只狗,一只饥饿了好几天的狗,不信,你靠近试试。我都变换了表情,嘴巴微微上翘,身子轻轻地准备离开地面,想警告一下那老板,但他没有看出我的变化。
不行,差点坏大事,我是打算逃走的,这么一凶,我哪有机会逃跑呢,忍忍,忍忍吧,我又把身子贴在地面上,装回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还得乖乖地趴在地上,最好让他或者她能够在我的头上,身上摸一摸。
“这狗挺乖的,不信你过去摸摸”厂房里串通好的伙计一手拿着棍子,一手拿着牛肉(鹌鹑蛋一般大小两三那块)。这完全是拿给老板看的,看看我在他们厂房里一天的伙食和待遇。
他在警告我,要是我不听话,就是棍棒,大不了再找个买主,要是配合默契,就赏赐给我梦寐以求的牛肉,当然,我不傻。
女人猴急的很,她一蹦一跳地就走到我跟前,看我没有起来,她就蹲下来,摸着我的头。我都能感受到她嫩嫩的手,这就是传说中的美女么,她身上的香水味很正,还有大V领下两个白雪的□□,让狗看了都直流口水。我想把狗头蹭过去,表示一下友好,说不定以后就是我的主人呢。不行,我的主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总是要回来的,我不能再有其他主人,一狗不侍二主,况且,我是有自尊心的,有感恩的心的名贵的狗狗。
“它好像很配我哎,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温顺,亲爱滴,贵一点,值,我就要它了”女人撒娇似得哼哼着。
“好好,去拿点狗粮,今天就带走”
工厂的伙计,奔跑着去拿狗粮去了,拖鞋都跑掉一只。
老板走进我,揪揪我的耳朵,捏捏我的脖子,拍拍我的后背,好像很专业的样子,连声说好。我懒得理他们,我一门心思想着找机会逃走呢。最好把我脖子上这可恶的铁链子项圈弄走,又重又脏,一有动静就哗啦哗啦乱响。
“去车里把我买的狗绳拿来,换上,好看,把那脏链子去掉”女人吩咐着他的壮实新潮的刺青男,男人倒像哈巴狗一样,赶紧地向车子走去,肥硕的屁股和粗短的腿显得是那么的不协调。他对这女人的谄媚和刚才面对我一脸横肉,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哎,现在的男人,连我们公狗都不如。
女人也是聪明,她先把绳子系在我的脖子上,然后让工厂的伙计摘掉铁链子。这是最好的机会啦,我瞅准了,在她还没有抓牢绳子的一刹那,我猛地挣脱,开始拼命地向大铁门外跑去。
“哎呀,我的手呀,好痛啊”女人撕裂的喊着,一个趔趄,差点甩趴在地上,刺青男赶紧地跑过去哄她。
“快关门,快关门,把那狗日的逮住”刺青男拼命地喊。
工厂的伙计倒乱了手脚,三五个向我扑来,铁门边没有人。
我一个电步,飞一般串出了厂房。
当我穿出铁门时,才发现这个工厂深陷在大山沟里。周围都是山,树林和杂草都密密麻麻,芊芊莽莽。我顾不上细看,顺路先一阵猛跑,跑一会再说,我不忘回头看看,身后邪恶的铁门悻悻地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黑乎乎的山洞一般。
忽然,我发现在山脚下一排小平房,房檐下挂着几串香肠,哎呀,我都流口水了,我一步飞跃,尖利的爪子在土墙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痕,然后叼起两串就跑。那风骚女人给我系的绳子像一条鞭子,不停地在我的大腿之间游动,打的我蛋疼。这真是难为我了,嘴里衔着,脚下绊着,这跑起来受大罪了,但是想要自由,这样的难受只能忍着,不过也只是暂时的。身后呼啦啦的一群人开始追我,好像奔驰车也出来了。于是,我赶紧跳过山头,远离了公路,向深山跑去。
第五章
我像一个疯子一样,在树林里乱串,生怕他们追上来。虽然我出生在贵族家庭,但是跑起山路来,也不输常住乡下或者山区的狗狗,只是这讨厌的绳子,一绷一绷的,拉的我的脖子酸疼,在林子里更显得麻烦,要是一不小心,我会被拴在树茬上的。
我赶紧停下来,把香肠放在一块石头上,用牙齿咬绳子,绳子太宽太结实了,一时不容易搞断,于是,我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把绳子绕在我的脖子上,这下好多了,绳子变短了,只有绳头在我的脖子底下甩来甩去,不大碍事的,我又衔起香肠开始奔跑。后面,远远地我听到了狗的叫声,但狗狗的叫声是让我赶紧逃走,给我的信号。看来这几天在笼子里待着,只是远远的看了几眼被锁住的同伴,大家还是有了一些感情的,说明,我这逃出来的比它们幸运多了,至少,现在它们还是被痛苦地牵着,满山遍野搜寻我的下落。
我没有吼出来回应,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感谢他们,在这山高风紧的时候,还能给我通风报信,只不过,这蠢蠢的人是听不懂的。
不知道在山里转了多久,感觉好远夜幕渐渐降临,我想这下应该安全了吧,应该是安全的了。山林里有些清冷,也许是我身上出了不少汗,山野的风胡乱地吹,倒显得我的落魄来了。
我顺着河川遛弯儿,找了一块大石头,跳上去躺在上面,虽然嘴里衔着香肠,但是跑了一天了,真累了,歇会儿再吃,我用舌头舔舔鼻子和嘴唇,警觉地观察了一下周围,黑乎乎的一片,几只鸟儿呼唤着孩子们回家。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横跨山腰的高压线,我也想回家了。我坐在石头上,像雕像一般,不动,只是四周看看,四下里漆黑一片,芊芊莽莽的密林中凝固的幽静,偶尔能听到不知名的虫子的呼噜声。
香肠的味道还真不错,我嚼的津津有味,一口气吃了三五串,原来,跑得急,想叼两串填肚子,不料,一下子拽下来一大串。吃饱了,我跑到沟底,喝了几口泉水,好清凉。就着夜色,看到泉水中映照着自己的影子,毛发蓬乱,这才又发现自己脖子上的绳子。
我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把绳子放开,扭过头,开始撕咬绳子,一点点地磨。想把项圈拿下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只有把绳子咬断,变短一点。
我用吃香肠的劲,带着女人味的绳子最后还是被我的尖牙切断了,我叼着绳子,把它扔进了沟底的河里。今晚在这里过夜,应该是安全的吧,我前后跑了几步,观察了几下,总觉得不安全。
河水潺潺,墨黑的树林的倒影把河流包裹的一段一段的,河床比树林里亮堂,在这过夜不靠谱。算了,还是趁着夜色再走走,先弄清楚方位。于是我衔着剩下的香肠,向山顶跑去。
山顶上有一个移动信号塔,塔基是混凝土浇筑的高台,我跳上去向远处眺望,熟悉的画面出现了,远远的大桥,灯光璀璨,像在召唤我赶紧回家,或许只是调皮的望着我,眨眨眼睛罢了。我知道了,现在已经离开老家至少十五公里路程,我被带到了城市南边的深山里了。看来这些罪恶的交易都在城市的边缘进行,又是那么的堂而皇之。
要是重新回到以前主人生活的区域,被熟人或者熟悉的同伴认出来,迟早也会被抓住的,再说了,那老板花了大价钱,结果是狗财两空,这几天肯定疯狂搜索我的踪迹,说不定,印刷一些小广告:说自己的爱犬不甚走失,请好心人帮忙,定会当面酬谢,最上面肯定会把我的照片登上去的,这一回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算了,还是另谋生路吧,开辟新的江湖为好。
我念念不忘那片生活的热土,那里有我的白雪,有我的豪宅,有我的花园式小区,有宠着我给我带骨头吃的小孩子。想起白雪,我就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有主动示爱。这也不怨我,每次碰到白雪,我的男主人总是和她的女主人套近乎,进楼道门时,白雪走在最前面,我压阵,到了电梯里,好不容易的狭小空间,给了狗狗耳鬓厮磨的机会,可恶的男主人总是和白雪的女主人站在中间,把我和白雪隔开,我们只有用尾巴互相安抚着对方。有时,男主人干脆把我丢在电梯里,他送白雪和她的主人先回家,电梯到了顶楼,我自个儿出来,趴在家门口等他回来开门。
想起的都是眼泪呀,世事变幻无常,我从天堂跌入了地狱,狗狗的命运和人息息相关哪。面对现在的一切,嘴里衔着盐分很重的香肠,趴在台子上,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四下开阔,万一有意外情况,我向哪个方向都可以迅速逃离。睡吧,把香肠放下,当明天的早餐吧。
第六章
初升的太阳,早早地把天边照的透亮,我伸了一下懒腰,使劲地对着它喊,我的太阳,我亲爱的太阳,此刻,你知道我的心思吗,这么早把我唤醒,是不是,连你也不想让我留恋一下生前的豪宅和熟悉的小区;是不是你也想把我抛弃,让我连做梦的时间都不够;是不是,连你也讨厌和嫌弃我啦,我只就是想躺在这里,躺在这密林中一块干净的混凝土床上,多梦一会儿我的白雪。通过移动的信号塔,分分钟,把我的思念和懊悔传递,把我的遭遇诉说。
我吃的很悠闲,单纯的早餐,抢来的早餐。也许是温暖的阳光平添了我的忧伤,让我有些留恋,有些舍不得。香肠吃完了,告别了,我的家乡,告别了,我不再等待我的主人,再见了,所有的一切。
我像一位赞美朝阳的诗人,陶醉后,留下身后迷人的身影,潇洒开来。我低头跳下高高的移动通讯塔白色的塔基,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走的很警惕,不再向以往那样,大摇大摆,挺胸抬头,趾高气扬。山下的小村庄,几声粗狗的招呼,无聊的呻吟。我不大理会,倒是没有一只狗能够警觉到我的到来。前面出现一片青瓦灰砖的建筑群,我就从山上下来,顺着农家院靠山的墙角根,漫无目的地瞎蹿。
“哞,哞”院内传来牛痛苦的呻吟声,我站在院墙边的高台边细看。
大院子里有一辆蓝色的大卡车,卡车车厢里拴着5头牛,左边3头,右边2头,牛头和牛屁股交错开来,身体都紧紧地挤在一起,牛头都是用绳子单个地绑在车厢板焊接的钢筋柱子上,连甩头赶苍蝇的空间都没有,车厢上面焊接了“U”型的钢筋笼子,防止牛从车厢跳下,牛如困兽,动弹不得。
有一个人,光头,赤膊短裤衩,穿一双红色断帮的拖鞋,正把一根塑料水管插入牛的鼻孔里,插入很长一段进去,估计有米把长。一边插管子,一边费劲地按着扭动的牛头,然后紧紧地抓着水管。牛头的摆动,撞击着钢筋笼子,整个卡车车厢都在晃动和咣咣作响。
然后,另一个人,二十出头,黄发板寸。在地上,开启了高压水泵,在水泵得意的轰鸣中,透明管里的水源源不断地被输进了牛的鼻子里。牛痛苦的眼泪汪汪,眼球胀的通红,扭曲的身子却拜托不了牛头的牵制,拼命摇晃着慢慢膨胀的身子,车厢上的钢筋杆子被挤压变形,整个车子在颤抖,摇晃。它多么希望绑着的不是自己的头。其他几只牛,惊恐地斜着头,无奈地望着同伴受刑,当灌水的牛身体膨大,站立不稳,快要倒下时,其他惊恐的牛赶紧用身体相互靠住,不知道是车厢实在太拥挤了,还是,牛儿悲悯的想相互搀扶,宽慰,帮扶一下可怜的同伴。
我看不下去了,真想冲下去,狠狠地咬那些人几口,将他的心撕扯开来,给牛看看。但看到大铁门口两个端着猎枪的家伙,我还是退缩了。又一个牛痛苦的呻吟,我慢慢地退到墙下,眼泪已眯湿了我的心,我耷拉着尾巴,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难道这真像人们常说的:“猪狗不如吗?!”,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吗?还不如直接给牛儿一刀痛快些呢,这些杂种的坏人。原来我以前吃的牛肉都是这么来的,我想想就好怕,我的美味是建立在牛儿生不如死的痛苦中加工出来的。为什么要把水灌到牛的鼻子里呢,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它们呢,牛受到折磨的惨状不断在我的脑海中显现,让我震怒,让我愁肠,让我心碎。
村落见的路面,坑洼不平,两边的水沟臭气熏天,青青的草儿想挡住漂浮的白沫子,却成了黑色浆糊一样污泥浊水中的俘虏,挺着高高尖尖的头,望着山坡上的青草地叹息。
我又绕过了几个农家院落,透过门缝或者围墙的缺口,我没有真正看到有哪一家清闲和谐的老少坐在院子里聊天,做事。都是一些匆匆忙碌的人,都是一些见了面都不打招呼的人。是不是每一家都在做生意呢,有的大门紧闭,看着大街小巷,贴慢了宣传广告和标语,我大概知道了,这里是各种原料的加工厂,是光鲜门店的原材料基地或者加工厂,要不就是物流周转基地。
看着黑黑的沟渠,嗅着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的味道,我在考虑一个问题:这里的人是怎么正常生活的,乌烟瘴气的,却浑然不知,依然乐此不疲,也许人的鼻子远没有我们狗的鼻子灵罢了,也许,还真不在乎这般闹腾和穷酸的过活,这也就不难理解的了。
“吱啦,吱啦”砂轮的尖叫声,深深地刺穿了这个小山村的宁静,连周围的麻雀也搬家了,受不了这整天的折磨。这家小院子满地碎屑,一层说不清的颜色,夹杂着许多垃圾,不断地顺着墙角的下水道向远处的河奔流而去,小河套两岸布满垃圾的残留,臭气熏天,老天看不惯了,隔三差五就用雨水不断地刷洗,但是,只是重复毫无意义的劳作,太阳出来了,河套又是满满的创伤,幸好太阳能够蒸腾一些毒气和废水。小草畸形地疯长,想活过了这一生就不再想来世,也许它们疯长的原因更加积极,想赶紧遏制这样的污物,还河套一片悠悠的绿呢。小草的不幸,没有换来人们的怜悯或者对生命最起码的尊重。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空气中的沉重感不断增加,狗狗特有的气息迅速占领我的小脑。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被笼罩在一团迷雾中,怎么也摆脱不掉。我真想像狮子一样,怒吼一声,让雄性的霸气将迷雾冲散开来,充满整个草原,当然,现在最好能够震撼整个村庄,或者整个山头。让我也从流浪的阴影中开脱出来,焕发出狗狗顽强的生命的力量。
一天的晃荡,我依然无所事事,饥饿再一次向我发起冲锋,我拖着忧伤不安的心,疲惫的身体向另一个小山窝子前进。
天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原本就冷清的山村更显得萧条和落寞。我身上长长的毛一下全贴在了背上,大腿骨高高隆起,我这才发觉这几天真的瘦了,几天来就是那么点香肠的营养在安慰着我。
今天,我必须去找找吃的,在这样拖下去,身子骨是吃不消的。除了牛肉,馒头也行,以前偶尔吃过的。甜甜的玉米窝窝头也行,只要能先把肚子填饱。人类丢弃的残羹剩饭也凑合,为了生存,将就一点就可以了。
乡村的小路开始泥泞,我尽量向山林跑,一方面可以躲雨,一方面踩在松软的草叶上,避免满腿,满身,满爪子的泥。就这样小心,膝盖以下全糊上了泥巴,肚子底下的毛都拧成了泥巴串子,幸好我把尾巴翘的老高,不然定会裹成一根泥绳,拖在屁股上生硬的疼。
从山林向山下的小村窝子看,几户人家散落在山脚下,江南特有的徽派建筑,在山中显得格外抢眼,雨中的房子像几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刚刚落在山脚下,躲雨呢。下去看看吧,找点吃的,兴许还有香肠吃呢,向人家乞讨一点也行。
村子里,有几只犬,冷不丁地叫唤几声,我倒不关心它们讨论什么,我此时只在乎饥肠辘辘的肚子。
我看到一家院子的围墙下有一扇后门,是那种钢筋十字交错焊接的铁栅栏门,从门口向里望去,左边是一个敞开式的车库,停放着一辆微型货车,蓝色的。货车的旁边有一辆半旧的摩托车,红色的。还有一辆人力三轮车,锈迹斑斑,长长的链条耷拉在地上,看来是好久没有运动的了。
后门斜对面的墙上打开一个独立的门洞,大大的,货车可以自由进出,一点都没有问题,门洞的形状是六边形的,有点仿古,没有门,右边有几颗高大茂密的树,墙的里面有些什么,从后门是看不到的,如果后门和门洞正对,门洞以内的院子状况就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我把头从铁门的钢管缝隙间伸进去,有点紧,估计我的身子是过不去的,讨厌的项圈显得很是碍事,还有一截狗绳系在上面,我担心被卡住,我缩了回来。为了保险期间,我决定还是在周围转转,观察一下环境再做打算的好。
于是,我就顺着墙根走,转过墙的直角弯,面前出现了一条水沟,水沟上盖着厚厚的石板,山上的积水下来就直接从水沟溜走了,水沟盖板很严实,盖板和沟沿的缝隙填满了泥土,我走在上面,并没有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在围墙和水沟的交接处,有一个水泥涵管,涵管直接穿过墙根伸向院子里,涵管的外口搭在水沟里,一半在水沟盖板上,此段正好少了一片水沟盖板,原来铺设的盖板被扔在了水沟对面的草丛中,已经碎成两半了,好像是人为扔掉的。盖板上长出了绿绿的苔藓和糊着泥巴的小草,显得沧桑和委屈。
我趴在涵管口向里张望,不会超过2米长,我估摸着,涵管的里口有一张钢筋细网,涵管里淤积着一些污垢,仍有脏水从里面淌出来,也许是雨下的不够大,还没有形成积水呢。不过,我从涵管钻进去,应该不成问题。我不能下到水沟里,再钻进涵管,水沟里实在是污泥横流,脏的不堪入目。于是,我后腿搭在水沟沿上,前腿搭着两边的盖板,把头伸进涵管,前腿先进去,后腿一蹬,整个身子半匍匐状进入了涵管中,还好不用爬行。钻进来慢慢接近钢丝网,我先用爪子推了一下,钢筋网是轻轻靠在墙上的,并没有固定,我就用嘴巴一拱。啪一声,钢筋网倒了,我吓一跳,赶紧后退两步,趴在涵管内,静静地观察着动静。
一分钟,两分钟,估计有十分钟,我都一动不动,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院子里除了雨滴敲打雨棚的“咣咣”声,并没有什么动静。雨下的慢慢大了,肚子底下趟来的雨水渐渐增多,肚子贴着冰冷的雨水,冷的我直打哆嗦,我起身慢慢向洞口前进。
我探出头来,左右看看,慢慢地踩在钢筋网的空档中,走出了涵管,顺着院子的墙根赶紧躲入了右边的大树后面,几个粗大的树木将东边院子遮挡的有些阴暗,这里应该是人家后院,过了中间围墙的六边形门洞,应该是中院,中院前面应该是门房,一般中院是正房。
我半蹲着绕着墙从树下走,突然一条毛茸茸的东西刷了一下我的脑壳,进到院子,我还没来及向墙上看,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那边的六边形门洞,生怕刚才的声响惊动了院子的主人。在我抬起头的瞬间,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一只只狗狗干硬的尸体,被钉在树下的围墙上,狗狗个体大小不一,品种不同,每只狗狗都是在脖子上套绳子,吊着的。里面有一只是所谓的农家看家护院的粗狗最大,其他的体型都比较小。
是院子的主人犯下的滔天罪行么,我牙齿咬的咯咯直响,我义愤填膺。
我用爪子推了一下,它们的尸体都生硬的,只有尾巴上的毛还有点晃动。我一下子趴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院子里的雨开始刷刷地急,树叶有被打落,重重地跌落在水泥地上,残留的绿色湮灭在泛起的黄泥中。
我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跑到门洞旁向中院观望,天哪,屋檐下六七的铁笼子里关着都是狗狗,还有最里面的筐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只狗狗的尸体,有的嘴角躺着凝固的血,冰冷冷地被雨水洗刷,冲入水沟的冤魂不知多少。
这时,一只吧嗒着眼睛的小狗发现了鬼鬼祟祟的我,其他笼子里的狗狗也一起抬起头,发现了我,惊奇,迷乱,疑惑,恐惧的眼神一下子包围了我。我赶紧趴在地上用爪子抓了几下,向它们示意,赶紧地都别出声,我来自自由的世界,生怕它们求生的欲望发出狂喜的呐喊,招来院子主人的惊醒。
小小的迷你犬,兴奋的直摇尾巴,这也是我最担心的,我愤怒地朝它发出低沉的警告,但没有什么效果,好在它毛绒绒的尾巴在这阴沉的雨天拍打铁笼,声响不大。
我用牙齿将铁笼子上的插销一个个拔出,幸好不是上锁的笼子。放出了的狗狗,兴奋地都要搂着我亲亲,我一脚脚地把它们踹开来,示意它们赶紧到后院去集合。我无奈地看着筐子里的同伴,它们无助,绝望的眼神,藏满了灾难来临前的恐惧,诉说着最后的痛楚。
我轻轻跑到前院看了一遍,确定没有活着的同伴了,就赶紧向后院跑去,也许是被关押的太久,还是铁笼子让狗狗们失去了方向感和存在感,它们在后院里乱糟糟地到处乱串,也没有谁去发现通向新生活的涵洞,可怜的迷你犬更是被挂在墙上的狗狗尸体,吓得瑟瑟发抖,突然,一下子哇哇大哭。
“汪汪,汪汪”她不解世情,对着墙上干硬的尸体狂吠开来,像是要把它们唤醒,坏了,我听到了里屋开门的声音。
“快跑,从涵洞钻出去”我用爪子拍了一下迷你犬的脑袋,大伙开始回过神来,都拼命向涵洞里钻。
果然,一个高大粗的莽汉从六边形的门洞冲了出来,短裤,马褂,拖鞋,手里一根棒子。呲牙咧嘴,黑色的大门牙,乱蓬蓬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突出的脑门上。涵洞口狗狗拥挤着,都想出去,吱呀乱叫。我突然站定,翻过身去,露出渐渐的牙齿,张开身上湿漉漉的长毛,发疯似的跳起来,莽汉被镇住了,他竟然一下子扔掉了棒子,赤手空拳,呆住了。我在他面前,死死地盯着他,只要他动作,我就假装能一下子扑上去,咬死他。莽汉看到我身材高大,凶相毕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雨水冲刷他一身恶臭。
狗狗都跑出去了,我向前一扑,吓得莽汉一个趔趄摔倒在水泥地上,我赶紧回过头钻进了涵洞。
糟了,跑得太急,我的尾巴被洞口的钢筋网挂住了,我拼命向前爬,尾巴拽的生疼,在涵管里,我头都回不过去,只有咬着牙,使劲一蹬,爪子在泥里使劲地扒着,哧溜哧溜地打滑,穿出了涵洞,我听到身后铁丝网被什么东西砸的咣当一声响。就在我刚要出涵管的时候,由于水沟太宽,我的前腿没有搭到水沟的对面,扑通一下,我跌倒在水沟的污泥里,我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跳出了水沟,幸好水沟不深。可是身上全是黑乎乎的污垢,我也顾不上了,大伙站在雨里,看我上来了,赶紧围拢了来,我领着它们飞也似的,逃向了山林。
身后传来,院子里乱哄哄的谩骂。
第七章
一口气,我们逃出来十几里地。
大伙都累趴了,斜躺在山边的土坎上,嘴里哈哧哈哧地喘着粗气。待定下神来,大伙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高兴的相互拥抱,舔舐,爱抚。它们从死神那里逃出来了,真的逃出来了。劫后余生,我看的出来疲惫裹挟下的获取新生的喧嚣和热烈的狂躁。还是顺着山道走比较安全,山里除了飞禽走兽,没有坏人。这几天,我也总结出了经验,只要有人的地方,看到我飘逸的身姿,总感觉有人想把我据为己有。
在雨里狂奔,身上的污泥也被冲刷的基本干净了,我很欣赏大自然这免费的洗澡。隐隐地,我才感觉尾巴梢子有些疼,原来被拽掉一撮长毛,毛皮也被带走了一小块,看着红红的伤口,心比伤口更疼,由于雨水的冲洗,血已经止住了。我用舌头舔舔伤口,它们围拢过来,有的帮我清理身上残留的污垢,有的准备用舌头舔舔我的伤口,有的心疼地用鬓毛厮磨着安慰我,此刻,在雨中,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和满足。
我并没有被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肚子的抗议把我拉回了现实,当下更重要的是找吃的,这十几里地的狂奔,消耗太多我的残留的脂肪。
大雨怜悯我们似地,竟然没有跟着我们跑,这边天放晴了,只是有点淡淡的云在天上飘忽。
“你们饿吗?”我弱弱地问道。
唰唰地,全是眼泪。
“我两天没有吃东西”
“我三天”
“我四天”
天哪,看着它们弱小的身躯和疲乏的眼睛,我就知道,不只是我几天没有吃东西,它们面对死亡的恐惧,更是一种摧残。目前仅仅靠喝点水,体力是跟不上的。这样下去,迟早要饿死,我们不能死在荒郊野外。
“走吧,看到远处山上的房子了吗,说不定有食物”我招呼它们起来,一起去找吃的。我也知道,一般山上的房子大部分都是寺庙,以前,主人带我去过很多寺庙,都在山上,寺庙里有很多贡品,可以偷偷地吃到。
它们听到有吃的,都爬起来,跟着我向山上前进,真有些“望梅止渴”呢。我也不确定是否真的有吃的,到时候再说吧,希望总是有的吧,前进,前进,前进,生死线上的狗友,如一线攀爬在珠峰上的探险者,勇敢的心是活下去的勇气。
经过艰难的跋涉,果真,横在面前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靠近寺庙周围有了大理石台阶,护栏,宽敞的平台,站在平台上远眺,整个城市都在眼底,寺庙的大门漆红一片,金黄色的铜钉子,整齐地像列队的士兵,严肃地看着络绎不绝的香客。香客虔诚地穿行在山路上,又虔诚地跨过高高的门槛,跪倒在金黄色的团铺上,磕头上香。
我们并没有走正门进入,看着门口的岗亭,我想肯定会被禁止入内的,这里是普渡终生的地方,是心灵寄托的地方,是与上苍神灵沟通最近的地方。于是,我们在寺庙门前稍作短暂停留,一溜烟如训练有素的战士,又急急地一起沿着寺庙高大的围墙向后面跑去。
不争气的吉娃娃,跑去捡拾香客丢弃的面包皮子,被我一爪子打翻在地,嗷嗷直叫唤。真是饿急了,啥都吃,我真想咬断它的细腿,让它记住狗的尊严。看着它可怜兮兮的哀求,我就势饶了它,领着大家向后山前进。
高大的围墙,让我们看不到寺庙里面的情景,黄色的墙体有太多的神秘,跑了一会儿,终于在高墙下面找到了一个涵洞,巨石垒砌的墙基,显得高大结实,涵洞是为了排水的,防止山洪的,我让吉娃娃先进去探个究竟,它兴奋地哧溜就钻进去了,我进去也是没有一点问题的,也许这就是寺庙的恩赐,是专门给无家可归的世间苍生设置的一道生命之门。
吉娃娃开心地返回来了,可以进去,周围除了几个香客的穿行,没有其他的动静,于是,我们一起钻了进去。
寺庙很大,院内的树木至少有几百年了,粗壮,蜿蜒,茂盛,把高大的宫殿衬托得庄严,威武。我们沿着走廊,向大殿靠近,大殿内金碧辉煌,没有香客,只有两个人,坐在高高的大梁上,描绘图画。这座殿在维护,难怪没有什么人来,我先进去的,在大殿内绕了一圈,没有收获。这时听到大梁上那人吼我们,让我们出去,幸好我让大家站在门口,没有给他们添什么乱,要不然,我们受到的就不只是吼几句的礼遇,冷不丁会从大殿的上空飞来一把锤子或者其他什么凶器。听着难听的叫吗声,我也是忍了,这没有素养的人,在这么神圣的地方,对一只狗狗还发这么大的火,也该烧香去了。
“走吧,没什么吃的”
“啊,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了,要饿死的”
“别吵,一切听我的,再吵,被人抓去烧了吃”
“这里是寺庙,不杀生的呀”
“少废话,保持安静,跟着走”
我不耐烦地斜了一眼他们,说到。
要是在这地方,扰乱了香客的虔诚,我们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毕竟,我以前到过许多这样的地方,比较有经验的。
我们再往前走,看到一个小房间,放着贡品,大伙看的口水直流,我又让吉娃娃跑去打探,它兴奋地一下子就穿过了比自己还高的门槛。扑通跌了个跟斗,趴在了神像前面,大伙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贡品并没有放在案几上,只是放在地上的祭拜的蒲团前面,吉娃娃叼着一个苹果就跳出了门,我看了看不是假的,就招呼一个一个进去,不许哄抢。
每个狗都拿到了佛祖的恩赐,有苹果、香蕉、橘子、糕点。大家围坐在树下,开始狼吞虎咽,橘子皮都被舔的一点不剩,吉娃娃又去舔糕点的包装纸,我这时没有收拾它,倒是看到它陶醉的样子有些可怜,算了,就让它再舔舔吧。
吉娃娃舔完糕点包装袋,用嘴衔着把袋子送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你们看呀,那狗狗多可爱呀,还能把垃圾送到垃圾桶里呢”一个小女孩惊喜地尖叫着,这时围拢了一些人看热闹。
我准备赶紧招呼大家离开,这一下子,引起人们围观了,不是什么好事。
人们开始说说笑笑,一下子把我们聚焦起来。走还是不走,观察一下吧,也许他们的热情就这小小一会,他们主要是来还愿,朝拜,寄托美好愿望的。
不打紧,我示意大家冷静,别乱动。大伙也都配合,趴在地上舔舔嘴巴,有的张开嘴巴哈气。
“这些狗狗,不应该是寺庙养的吧,身上脏兮兮的”
“也许是流浪狗呢”
“不过,那个苏牧还是挺好看的”
听到有人赞扬我,我顿时自豪起来,多久没有人称赞我啦。
“也许是寺庙收留的吧,你看,它们看到人都不乱跑,很友好呢”
在这样下去,人围拢多了,肯定出问题。
起来吧,我们走,别打扰了人的虔诚。大伙慢慢站起来,一个挨着一个顺着路边的花坛离开。身后依然是人们赞许的声音。人们哪里知道我们心里的想法:此时,我们不关注赞许,我们关心哪里有吃的。
我们在寺庙里七绕八绕,毫无目的地走着,一股香气迎面扑来,大伙异口同声,有吃的。不约而同地抬高了鼻子,使劲地嗅着,那里,快走,那里。一个小房子,门半开着,我们齐刷刷地站在门口,看到屋里几个人在忙活,正在烧饭呢。自然,一个僧侣看到了我们,走过来,摸摸我的头,转身进去,拿了几个馒头出来,每个狗嘴里一个,大伙散开了,在房子门口,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地吃开了。
“不少狗狗,哪里来的”
“不知道,看样子,不像是香客带来的”
“可能是流浪狗吧”
“要不,把它们引到柴房,养着吧”
“不好吧,主持不知道的,会出乱子的,要是它们到处乱跑”
“也是啊,那怎么办,现在,它们还不是乱跑的”
“再说,狗狗是要吃肉的,要肯骨头的,我们怎么样呢”
“嗯,那算了吧,顺其自然,它们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去吧”
“干活吧,一会要开斋啦”
“哦........”
两个小沙弥又开始忙活了,里面的几个人也没有太关注我们,继续忙活它们的活。
小沙弥又拿出来几个馒头,分给大伙,看来今天能够吃饱了,狗狗们尽情地享受着免费的食物,感恩不尽,开心地摇着尾巴。
晚饭后,小沙弥故意打开柴房的门,我们都溜了进去。小家伙们,很久没有这么受宠了,都有点小不适应,开始相互围着转圈圈,跳跃,追逐,嬉闹,看着斜阳从格子窗射进屋来,屋内腾起的灰尘,变成了梦幻般的光束,狗狗跳起的影子被光线拉的很长,很大,整个儿如一出规模宏大的狂欢着的皮影戏。
最后,大家玩累了,相互依靠着把身子紧紧地埋在干轰轰的柴垛里,美美地睡着了。
扰动的灰尘渐渐沉降,夜已深,周围的一切都进入了梦乡。
第八章
生活在寺庙的日子,简单,悠闲。
在寺庙小沙弥的精心呵护下,我们整天干干净净的,除了香水,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生活有了规律,起床,洗漱,跑步,朝拜,进食,上山,祈祷,进食,护院,睡觉。跟着他们的节奏,我们知趣地融合在了一起。
偶尔,我们会出来在后院的广场上表演翻跟斗,跳圈,摔跤,引来香客的喜欢和丰富的施舍来的食物。吃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只要人能吃的,我们接过来也能消化。
俨然,我成了这个杂技团的团长,每天固定的路线,固定的套路,固定的饮食起居节奏。冬去春来,好像来到这里的人都跟我们很熟,也听说,有人要买我们的几个,寺院的小沙弥不放。
渐渐地,狗狗门的活动范围扩大了,动静搞大了,走的和香客太近乎了,寺庙的主持觉得不妥,这样下去,我们整天就像杂耍一样,搞的寺庙不太庄严和清静。决定委婉地将我们赶出寺庙。
想法总是和行动出奇地一致,无论是对或错。
我们在柴房休息的时候,有几个香客在主持的陪同下,看过我们,我就感觉不大对劲,说不定要被私定终身了事,说不定有什么样可喜或可怕的事情在等着我们。
不出所料,后来才知道的。一天,主持吩咐小沙弥在馒头里放了少量的迷药,一刻功夫,狗狗们东倒西歪地躺在了柴房里。等大家伙稍稍清醒过来的时候,个个都戴上了黄灿灿的项圈和红绸子狗绳,我们被卖了。
忘记了这几年寺院的恩赐,它们开始狂吠,因为过去死亡的阴影。但是,目前,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这是寺庙所为么,我惊呼,我想疯狂一点,□□的力量还在作怪,我浑身没有力气,狗狗们一只挨着一只,慢腾腾,乖乖地被牵着走向神坛。
柴房外边,临时张罗了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黄亮亮的丝绸缎子,丝绸缎子上面摆着几个香炉,燃起的香烛平添了神秘和庄严,狗狗们被陌生的男人或女人牵着,站成一排,主持怀里抱着一个绿色的瓶子,像极了观音手中的玉净瓶,新鲜的杨柳枝还没有褪去光艳,圣水滴在我的额头和身边新主人的额头。
这是在超度么?这是在为我们解脱贫困苦难么?这是在给我们新生么?我晕晕地,内心五味杂陈,连感恩的摇晃尾巴的本能也没有表现。
就这样,大伙各奔东西,从此再也没有相见,我从死亡的边缘把他们解救出来,短短的路上,一起走过的日子,历历在目。这会儿,我已经被拴在了一栋别墅的院子里,经过几天的思念和恢复,我渐渐地开始肯骨头了,牙齿有劲了,皮毛也发亮了,新主人看着我的变化,神采奕奕,很有成就感,整天里念叨着夸自己。
有一天,主人的崽带我去兜风,副驾驶上坐着一位美女,白皙的大腿完全暴露,敞篷的法拉利更显得兴奋,在城市的环城路上喷血地狂奔。这是一条新修的公路,车流很少,尤其是深夜,也许是监控没有安装,还是他根本不在乎受到惩罚,更有可能是因为身边的美少女,使得他荷尔蒙激增,尽情展示自己的能耐和爱慕之情。
总之,我是趴在后排座上,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这没有系安全带的危险可想而知。
在幽暗的灯光下,他们把车停在了路边,亲热程序没有减少,我看着夜晚如梦如幻的城市,还在喧嚣着不肯入睡,高楼大厦上的警示灯,一闪一闪,偶尔有一架飞机高高地划过夜空,一闪一闪的回应高楼的迷情。完事了,我们又一溜烟的开到了城市中的酒吧,灯红酒绿的聚会开始了。我跟着他走在光灿灿的通道中,周围忙碌的投来羡慕的目光。不知道我们三个谁衬托了谁,羡慕的目光中各有重点,我进了一个房间,蹲在茶几旁。他们一伙人开始疯狂喝酒,唱歌,闭上眼睛摇晃脑袋。
我还是比较知趣的,虽然音响中传来的是刺耳,烦躁的声音。我把耳朵耷拉下来,把头埋在前爪之间,尽量减少噪音对耳朵的伤害。
灰暗的灯光中,我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摆了一小盘肉,我本能地凑近嗅,是牛肉。在这嘈杂的环境中看着牛肉,我突然想到了,哪些被折磨的牛,猛地跳起来,用爪子掀翻了盘子,疯了似地在房间里乱串,他们顿时惊呆了,都不知所措地躲在墙角。主人看到我正在扰乱场子,一个烟灰缸就砸了过来,还好我躲闪及时。我愤怒地冲出了房子,他们也乱成一团,尖叫着一起追了出来。
门口的保安想抓我,也没有够的着,保安肥胖的身子斜斜地靠在玻璃门边,眼看着我穿了出去。大街上冷清多了,我围着马路的隔离绿化带绕了一圈,想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最后,自个儿走到了法拉利的后排座上,把头埋在座位上的一个抱枕里。这时,他们一起来到了车子旁边,主人拿起不知道什么长长的家伙正准备打我,身边的美女说话了。
“算了,跟狗狗有什么过不去的,这不它自己知道闯祸了,趴那里不动了,走,我们回去继续嗨”说罢,挽着主人上楼了。
不知过了多久,好多楼上的灯都熄灭了,我的主人在几个美女的簇拥下出来了,他把车子打开,频频回头向她们飞吻,然后钻进了车子。他没有带女人回家,车子上只有我和他。没有了女人,法拉利也不再狂躁,路上,我们都相对无言,我在后视镜中也看不到主人的模样。到了家,我被冷冷地甩在了车库里。脖子上的链条显得冰冷、恐惧。
车库里没有窗子,卷帘门把门口挡的严严实实,自然也没有阳光,天花板上唯一的灯也没有打开,我跳了几下,够不着。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汽油、柴油的味道。无奈,我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
一连三天,我都被关在车库,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继续静静地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我叫了几次,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为了保持能量和体力,我只能看着卷帘门发呆,期望奇迹出现。也许是主人故意整我,也许是他把我忘了。
第九章
不知过了多久,我一直是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好像飘起来了,身子不由自主的漂浮,漂浮。
我梦到了被解救出来在寺庙一起生活的每一个狗狗,它们都在微笑,灿烂的微笑。吉娃娃跑过来,舔我的鼻子,屁股,身上的皮毛。忽然,吉娃娃变成了白雪。我开始躁动,白雪来了,我很久很久没有看到白雪了,我要好好和她玩玩,我围着她跳舞,哼哼地歌唱,白雪迷人的眼睛,痴痴地看着我。
我看车库里的东西开始变得模糊,卷帘门的形状也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白雪突然消失在一片白光中,白光刺眼的亮,我闭上了眼睛。
我想把尊严留在最后,和白雪在一起,奔跑在荒原上,无边无际的荒原上,跟随这飞鸟,跟随着奔跑的狮子,一起疯狂,自由地奔跑,跑向远方。
.......
“这狗死了,这狗死了”
“他妈的,你这混小子,几天不管狗啦,你把狗都饿死啦”
“我喝醉了,忘记把它锁车库啦”
“混小子,我以为你把它送女孩子了,你真混”
他们说话的声音粗狂、浑浊,越来越模糊,慢慢地也消失了。
我的魂灵在车库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卷帘门开启的一瞬间,我迟疑了一下,听听他们的对话,含着泪飞了出去。
这就是狗蛋的归宿么,这就是狗蛋的命么,奢侈的一生,悲催的一生,我还是走了,走的一点留恋都没有。
第十章
山边升起了一团白雾,悠悠荡荡,忽而停滞,忽而疾驰,整座山都兴奋起来,狗儿的灵魂在飘荡,在这深色的夜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