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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   火宅佛狱往苦境的通道莫汉走廊将要开启。
      枫岫一直为着阻止莫汉走廊开启而各处奔波,此时时机终于成熟,他与拂樱、极道三人前往将其摧毁。
      出发之前枫岫问拂樱上一回送他的那枚枫叶有没有带在身上,拂樱点头,把它取了出来,递给枫岫。
      “此物由吾亲制,你带着它,有护身之用。”枫岫边说边给那枫叶串上了红绳,亲手系到了拂樱腰间,浅笑言道,“无论遇到何事,好友定能化险为夷。”
      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极道先生忍不住咳了两声。
      枫岫似乎这才记起旁边还有个人,轻摇羽扇把微微透了红的脸颊遮住。反观拂樱倒像是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极道简直对这两人的行径嗤之以鼻,催促道:“还磨蹭什么,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枫岫略调整了一下莫名不宁的心绪,上前拍了拍极道的肩,“好友莫急,这就走。”

      赶往莫汉走廊一路上,拂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枫岫以为他是在担心小免的事,轻声安慰他道:“好友不必太过担心,不久小免就会回来……”
      “嗯。”拂樱应了一声,实则他在想的全然不是这事。
      他只是在回忆——回忆过往的种种。
      与枫岫初遇是在一次花会上。他在一株樱花下小憩,忽然有位紫衣青年向他问路。至于这一次相遇到底是偶然还是刻意,拂樱自己也弄不清楚。
      不知何时他们就成了至交好友,相谈甚欢。晚些时候他们又一同结识了极道,玩笑自诩为三先生。
      再后来拂樱捡了只小兔子精回家,跟枫岫争论一番后决定给她起名为小免。
      百年的时光中,他们虽互为知己,又彼此试探,谁都不敢轻易地全心相信对方。直至那一次割席断交的戏码,枫岫对他完全卸下心防,他们之间暧昧的情愫愈发不清不楚。
      还有那一次缠绵。如今想起,仍是令拂樱心底某种不为人知的情绪大为躁动。他不无遗憾地想,或许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过往的一幕幕于他眼前和心中闪过,拂樱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把这些都记得万分清楚,那人的一言一笑,都历历在目。
      脚步一停,眼前便是莫汉走廊。
      拂樱闭上了眼。复睁开时,早已将那些往事与他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温存沉埋抛弃,惟余重回故土的迫切之情。
      此时的枫岫不知他心中所想,自然毫无防备。直到拂樱突然回头对他击出那一掌的瞬间,他仍不敢相信自己最亲最近的人会在这种时候叛变。
      只是下一瞬他又恍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有征兆,是他过于相信那人。
      一子行错,满盘皆输。
      枫岫自认计谋高明,最终仍是输于“情”这一字。
      他受伤半伏在地上,紧紧盯着眼前的人褪去那一身用于伪装的粉裳,只余玄色翠羽。明明是同样的面容,不过多了眼底一道黥纹,为何竟会变得如此不同?
      眼前这个唇角噙着冷笑,冷眼嘲讽他之愚蠢的人,是否还是前一日,或前一个时辰与他笑谈尘事的拂樱?
      已经不是了。
      枫岫于心中默默地告诉自己,他不是拂樱。但又看见那人腰上系着的那枚枫叶。
      ——你戴着它,定能化险为夷。
      荒唐。枫岫轻不可闻地自讽一句,心下已做了决定。
      他撑着伤体竭力让极道先脱离险境。
      这注定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一战。
      拂樱——此时已应是凯旋侯,见他祭出了此前少有使用的紫枫剑,唇角勾起一个莫名的弧度。很久以前拂樱就嘲笑他的剑术还不如他的嘴皮功夫精湛,此后便再没看过他在人前用过这把剑。
      知他想要做什么,可惜这种情形之下,无论对方再做什么也都是徒劳,都是输。
      从相信了拂樱的那一瞬开始,枫岫唯一的结局就只有输。
      “同归于尽,做梦!”
      凯旋侯挡下对方的剑招,人影交错,在擦肩的时候他突然轻声道了一句:“有好友相赠的护符庇佑,吾怎可能会输呢?”
      话音落下,他握住枫岫执剑的手臂,反向折断。
      紫枫剑无力坠地。枫岫半跪在地上,嫣红的血色染红了他的紫色衣衫。他吃力地抬眼,晚来凉风之下,那人一身玄衣随夜色轻扬。
      此时身体的痛觉对他来说已不是那么明显,唯有心底的旧念还依稀盘桓,久久挥之不去。
      这一战他输了,输给轻许和轻信,输,无话可说。枫岫想苦笑,然而一扯动嘴,便有血顺着唇角往下落。他心中暗暗道,或许那人将要就此终结他的这条路了。这一路,他终是无法走到最后,与拂樱一同。

      那一刻凯旋侯没有想到太多,故人旧情之类的过往是在来时路上就已被他抛弃了的。枫岫不该再留,这是他唯一的认知。
      拿起落在一旁的紫枫剑,毫无犹豫地向那人刺下去的时候,他心底某个地方竟泛起了细微的痛楚。
      他知道这一剑将斩断的不只是枫岫的命,更是拂樱的过往。
      觉得可惜吗?是错觉吧。
      但他没有可以再细思的时间了。
      失路英雄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救走了剑下之人。
      凯旋侯看着两人迅速逃离,冷哼一声,扔了剑,随手将还挂在腰上的那枚枫叶扯下来抛去,便转身踏上莫汉走廊深处。
      ——火宅佛狱,久违的故土。
      而枫岫还是在他身上留了一招。凯旋侯并非没有发现枫岫可以通过在他身上留下的东西监视到通往火宅佛狱的路线,他却就这样让枫岫看了一路。既然没能在此日一举取他性命,那么恐怕将来他们还得周旋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凯旋侯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开始有所期待了。

      枫岫的伤势最终为湘灵所治愈,不过当极道再次见到能说能走的他,已经是很多很多日之后了。
      距莫汉走廊拂樱叛变一事也过去许久,只是极道依旧对此耿耿于怀,总在枫岫面前提起,说是若再看见那人,定要狠揍一顿才能出气。
      “好友,你这是遇人不淑啊。”
      听见极道这句话,枫岫连扯一个笑容敷衍过去的心情都没有,便装作未闻,说起了其他事情。
      极道亦自觉说错了什么,轻咳一声,不再多言。
      另一边,枫岫虽极力掩饰,仍掩不去眸色中的一片黯淡。那一日他在那人身上留下了机关,才在重伤昏迷的朦胧意识中窥得了通往火宅佛狱的路径。梦境般的模糊之中一个画面一闪而过,他却是清楚地看到了那人将他所赠的枫叶丢弃。
      纵使在思维混沌之下,他依旧感受到了那种彻骨的痛心。那原本是他的东西,他以此作为回礼赠与拂樱,不仅仅是为求庇护……枫叶上刻的是他的名字,他相信这心意拂樱会懂。
      ——凯旋侯的确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才能将它丢弃得如此不带丝毫犹豫。
      枫岫默默用手按住了还挂在腰间的玉佩,他只道是因为今日变量太多太过匆忙,才会忘记将它取下。否则此时还将一仇敌赠送的东西视若珍宝一般带在身上,岂不可笑?
      ……不,这本便不是他送的。枫岫忽然想起来,这只是小免的一点作怪罢了。那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自己确切的回应,就算是在那一夜,也未曾。
      枫岫的神情更黯淡一分,轻阖上了双眼。尚风悦见他游神的模样,不便劝说,只能轻叹一声,走开了。

      好在莫汉走廊的成功开启令苦境的麻烦事平添了许多,日日游转于其中,枫岫没有多少闲暇时间去想起那一人。只是每当深夜梦回,他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原先他以为只不过是要操劳的事务太多让他一直牵挂着,无法安心休息。然而熬过了数个这样的夜晚之后,他终于明白真正的症结所在。
      不过因为只要一闭上眼,他便能清楚地忆起拂樱。
      那粉衣人的笑颜仍如同初见时那般。初见那一日,枫岫向他问路,粉裳青年拿着花盏思索了半天仍是说不清具体的方位,最终只能无奈一笑道:“还是吾带你过去吧。”
      自那日之后,他们仿佛一夜之间便熟络了起来,又仿佛是已深交多年的好友,无话不谈。偶尔枫岫几句话把对方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干瞪眼,看拂樱气恼而又无从反击的样子,心情无端就会变得极好。
      然而枫岫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一日哪一时刻,将全部的真心都交予了那人。
      缘不知所起,更无所终。如今想来,那人的一言一行皆是算计,为何自己偏偏就察觉不到。
      情这一字,最是误人。
      既是无法入眠,枫岫便从床上起了身,伸手想去摸床边的发簪,却摸了个空。
      这才忆起,近几日并未曾用过它,本来拂樱送他的那支发簪掉在莫汉走廊了,而自己惯用的那一支却是遗留在了拂樱斋。
      去莫汉走廊之前,他一直都住在拂樱斋内。
      枫岫是恋旧的人,身边没了熟悉的东西终是感觉不习惯,思虑了片刻,他便决定前往拂樱斋将它取回。
      反正此时的拂樱斋,也早已人去楼空。

      斋内樱花的香气都被清风吹散去。此时本不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斋中主人离开之后,这满园的樱花亦衰败零落,不复往昔繁华。
      长夜未去,枫岫缓步走在这遍地的樱花残骸之上,心境不免低落。数日之前,他还与拂樱一同在此赏夜樱之景……
      那是他们共同前往莫汉走廊的前一夜,枫岫在睡梦中惊醒过来之后再无法入眠,随意披了件衣服便推开房门。
      于斋中落樱的小径行走了数步,忽然看见前方转角小亭前一粉色身影背对他而立。
      枫岫驻足,正值巨变前夕,想必对方亦是了无睡意。
      他就在这不远处静静地看了那人片刻。月色皎洁,更衬得那一袭粉裳盈盈若仙,枫岫不禁看得出神。初见时他便惊讶于那一身粉色着在那人身上竟丝毫不显得艳俗,反而极为清俊儒雅,就如同他的名一般,如樱。
      片刻之前梦中那些令他情绪低迷的往昔之事,此刻全数被抛诸脑后,只莫名觉得生而得此一知己,已然足矣。
      拂樱微微侧身便看见了枫岫,唇边挂起一抹浅笑,道:“好友也是睡不着吗?”顿了顿,又颇带遗憾地接着自语道:“斋中少了小免,总觉得空荡冷清了些……”
      被这么一唤,枫岫方回了神,几步上前走到他身边,“好友今夜怎有如此闲情,到这里来赏花?”
      “月下赏樱,岂不美事。”拂樱看一眼面前长开不败的樱花,转而轻声道:“苦境的樱花,不噬血。”
      枫岫隐约觉出他这句话有弦外之音,“何处又有噬血的樱花?”
      “哈……”拂樱但笑不答,转过身,伸手将枫岫披在身上的外衣领口紧了紧,“明日事多,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枫岫点头,而后被拂樱牵着一同慢慢往回走。拂樱的主卧离得稍近一些,到了门口,拂樱向枫岫告别进了屋。然而还未及关上门,就见已走出几步的枫岫又折返了回来。
      “好友是还有什么事吗?”拂樱问道。
      “无事,”枫岫轻咳一声,侧过头道,“只是突然想起吾住的那间客房窗户漏风。”
      “漏风?怎会?”拂樱先是诧异了一会儿,随即又见面前枫岫微微低下头的样子,心下便知客房那窗究竟漏不漏风不需要追究了。继而放柔了声调,道:“既然如此,好友若不嫌,不如与吾共枕一夜。”
      ——那夜两人相拥而眠,枫岫睡得格外安稳,竟是无梦。
      他不愿去猜测拥着他时那人的心思是不是在想着要如何置他于死地,这份温柔又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们共枕过许多次,如今想来,却应每夜都是同床异梦。
      枫岫不由自主地在那小亭前停留片刻,相似之夜,樱花已不再绽放,惟余眼前一片荒凉。
      不愿再让故地勾起回忆,快步走到之前长住的客房内,拿回了发簪,转身欲离开。
      未料到就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刹,竟被一阵劲风震得后退数步。再看时,门口站着的却是他最不愿见到的那一人。
      凯旋侯。
      “深夜来此,是想探寻吾有无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吗?枫岫。”
      枫岫不欲跟他多说什么,执起羽扇迎面便是一招。凯旋侯侧身躲闪,让出了门的位置,,而对方这一击只是虚晃,眨眼之间,枫岫已站在了房外离他数十步远的地方。
      “吾只是来取回吾的东西罢了,不奉陪。”枫岫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既然来了,应知晓离开绝非易事。”凯旋侯兵甲武经招式上手,即刻阻断了枫岫退路,一掠身拦在了他面前。
      枫岫看着他,心知今夜怕是无法轻易脱离了,随即沉默着将绝招使出。
      奈何枫岫伤势初遇,且无心恋战,几招之后便落了下风。退后时他心中不无苦涩地想道,面对这个人,他从来未曾赢过。
      凯旋侯将他的羽扇打落在地,上前一把紧紧扣住他的手令他无力再反抗,接着将人逼至一棵樱树上。
      他靠近他的脸,低声道:“枫岫……你不该来这里。”
      枫岫别过头去不说话。
      感觉到他反常的沉默,凯旋侯早已没有与他好好谈话的耐心,于是讥讽道:“何时伶牙俐齿的楔子,竟只懂得闭口缄言了?”
      听到这话,枫岫终于抬眼正对那人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对你,吾无话可说。”
      凯旋侯冷哼,“那你又为何来此?”
      “吾说了,吾只是来取回吾的东西。”
      “哈,”凯旋侯低笑,撩起那人耳后因打斗而散落的长发于手中玩弄,“故地重游,不知好友此时所想如何?”
      明明是亲昵的举动,却全无相似的心境。不知他要做何的枫岫心中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口中冷淡地道:“地是故地,人非故人。”
      凯旋侯抬眼看向他的双眸,缓慢而又不容置疑地说道:“可惜,拂樱斋主,从来只是凯旋侯。”
      随后他松开压制的力道,将枫岫推开半步的距离,背过身去,“下次见面,你不会再有活着离开的机会。”
      “那么吾是该感谢你顾念旧情吗,凯旋侯?”
      “旧情?火宅佛狱没有感情。凯旋侯一名,只代表火宅佛狱的战无不胜。”
      听到这样的回答,枫岫放弃了原本想说的话,即刻没有停留地转身离开这里。踏出几步后,他又停下脚步,轻不可闻道了一句:“那么拂樱,你懂情吗?”
      凯旋侯回过头,枫岫的身影已不在拂樱斋中。
      他取出之前枫岫送他的那枚枫叶看了一眼,然后又放了回去。那本是他已经丢弃了的,但此次离开火宅佛狱路过莫汉走廊入口,瞥见这东西,居然又鬼使神差地将它捡了起来。
      他暗暗自嘲,这真不像是凯旋侯会做的事。
      枫岫离开前的那一句话犹如此夜拂过的微风久久不散,低回于残枝败叶之间。
      情为何物?
      拂樱或许有,但凯旋侯没有。
      ——情这一字,最是多余。

      所谓的“下次见面”相隔时间并不长。枫岫动身前往略城之前,就想到了那人一定也会前来。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人会以拂樱的样子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枫岫在众人注视之下步入略城大殿。只向拂樱站的那个地方瞄了一眼,他便强迫自己不再去关注。那一身柔粉的颜色在此时变得格外扎眼,让他丝毫都不想看见。所以就连对方主动打起招呼,他也听若未闻。
      纵使拥有相同面貌也是已非故人,本就应当形同陌路。
      枫岫献上雅狄王遗书,未在略城停留多久,便扬袖而去。他实不愿再多面对拂樱一刻……不,那人已经是火宅佛狱凯旋侯,再不是拂樱斋主。
      离开略城之后枫岫疾步行于林中,遗书虽已送达,他心中却总有不太好的预感。这一计谋能否成功,或许也只能看造化。
      他欲快速回到啸龙居准备执行下一步计划,然而这密林之中大风乍起,堪堪逼退了他前进的脚步。
      枫岫只停顿了一瞬,便顶着风继续前行。忽然记起之前拂樱斋中凯旋侯说的话。那人道,下次见面,不会再让自己活着离开。
      他自然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毕竟他活着对火宅佛狱没什么好处,凯旋侯一定是从以拂樱身份与他见面的第一刻就开始算计着要如何让他死了。
      倘若真是如此,这个时候,拂樱应该已经快要追上他了。可惜枫岫一点都不想在此时与人动手,他神源已经被毁,再受伤于他十分不利。权宜之下,他选择了躲避。正巧看见附近有个村镇集市,想着在人多的地方动手多有不便,他便能够伺机逃离。
      枫岫几步走到了路边的一个茶摊上坐下,就在伙计给他倒上茶的当儿,那粉衣人不慌不忙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好友。”拂樱径自坐到了他的对面,端起了放在他面前还没动过的茶呷了一口,“你走那么急,吾都快赶不上了。”
      对方的这般行径在枫岫看来简直形同无赖,他侧过头去,没说话。又忍不住用余光瞥过去,那人还是着与以前相同的一身粉,面上带着微浅的笑意。他险些移不开目光。
      这样温和的装扮竟把凯旋侯的杀意都掩去了七分。枫岫闭上眼,不断地在心中提醒着自己,那些全都不过是假象罢了。在血暗沉渊拂樱突然间袭来的那一掌有多痛多绝望,恐怕他这一生都刻骨铭心。
      “好友……”
      “吾之好友,唤作拂樱。”枫岫打断他的话,淡淡地道,“凯旋侯,你不是他。”
      “吾说过,拂樱从来只是凯旋侯。”
      “但你——”
      枫岫正欲反驳,张了张口,霎时心念一转。
      他脚向座位外挪出一小步,趁对面的人还未发觉他的心思,实时起身提劲而去。
      若是那人真的一心要置他于死地,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安然无恙地逃脱。
      ……竟然这个时候,还对凯旋侯抱有幻想吗?
      枫岫无奈自嘲,他明明早已经认清了事实,然而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点点奢求,却不能受他自己思维的控制。
      匆忙奔逃于密林之中,这是到啸龙居必经之路,这里四周的道路分布凯旋侯或许比他更清楚,枫岫明白一路不可能畅通无阻。
      果不其然,未出数里地,前方就有那人的部下拦路。
      生生停下步伐,后方追击的人气息已近,枫岫只在原地停顿了一瞬,便立即转往侧方路线,继续逃命。很久以前他曾在这里游荡过一次,若记忆没有差错,侧边的路亦是生机。
      身后的追击从未停止,枫岫再次提劲试图甩掉他们。前方的林子仿佛无穷无尽,他逃得快精疲力竭之时,终于从这密林走了出去,看到了一片宽旷的空地。
      随即枫岫就停了下来。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感想。
      他记错了。
      这侧道并非生路,而是死门。
      眼前的是万丈悬崖。
      枫岫轻轻叹息一声,回过头,凯旋侯已经站到了离他不足五十步的地方。只有他一人,并不见其余部下。
      枫岫于心中快速计算若在此时与对方动手胜算方有几何,可惜无论怎么算都是太小的概率。他的神源被毁,旧伤又未完全康复,在与凯旋侯一战中生还的可能性或许比直接从这悬崖上跳下去还小。
      莫非要等那人念及旧情,高抬贵手吗?
      凯旋侯说过,火宅佛狱没有感情。之前的那一次放纵,对他来说已经太多余。
      那么是否还有谈判的可能?
      枫岫朝凯旋侯的方向看去,见那人闭着眼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下一刻凯旋侯开口,问道:“雅狄王遗书是真是假?”
      “无可奉告。”
      “枫岫,到这个时候你大可不必如此固执。若你死,你设的计谋也便毫无意义。”
      “这点无需凯旋侯挂心,枫岫之理想,自然有人会达成。”
      “你当真那么想死在吾手中吗?”凯旋侯靠近几步,定定地看着他。其实除掉楔子并非他分内事务,他追击的行为也超出了此次来略城的意图。只是当看见枫岫时,他总无法压抑内心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所以他以为,只要这个人死了,就不会再有什么可以牵绊住他的脚步。楔子对于火宅佛狱甚至整个四魌界,都是一大威胁,早日除去并无什么不妥。
      要杀了他吗?
      凯旋侯忽略了心底的那一丝也许可以被称为犹豫的情绪。他要做的事从来不存在“犹豫”这个词。
      杀。
      看清楚了面前之人紫色眼眸中再也掩藏不住的杀意,枫岫唇角挂起一抹惨笑,心中做出抉择的同时默默庆幸面前的人并没有以拂樱的面容追到此地。缓慢向后退了数步,以极低极低的声音唤了一句:“拂樱。”
      凯旋侯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见枫岫纵身一跃,竟是要跳下悬崖。
      在这一刹他几乎是本能地疾速冲上前,伸手拽住了枫岫的衣角。奈何此时他自身亦位于悬崖边角之上,身体一时承受不住另一个人的重量,也被一并带了下去。
      一步踏差,既是深渊万丈。
      向下坠了半刻之后,两人撞到了峭壁上生出的纵横的古树枝干,凯旋侯踩到树枝时借力一提内劲,伸手揽住了身边不远处仍在不断下坠的枫岫。
      幸好这交错的枝干足以接住两人,凯旋侯只是擦伤,借助树枝保持平稳还不算太困难。但反观枫岫的情况就不怎么乐观,从高处坠下的冲击使他旧伤又复发,失去神源的调理保护,体内气血翻腾,险些就要失去意识。
      “咳,你为什么……”枫岫无力地靠在凯旋侯怀中,闭上眼,问道,“你,不是希望吾死吗?”
      “别说话,先下去。”凯旋侯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将他抱紧,踩着树枝一点点向下挪动。
      幸好这古树是从崖底延伸到崖壁之上,两人算是无恙地到达了崖底。
      只是这荒无人迹的地方,不知要何时才能走出去。
      凯旋侯将枫岫靠着树放下,“受伤了吗?”
      枫岫摇头。
      “那就是旧伤。”凯旋侯在他身边坐下,运功为他调理内息。
      这让枫岫更为疑惑:“你何必……”
      “闭嘴,安静一点。”凯旋侯略感烦躁,打断了他的话,继续助他调息。
      不久,他便察觉出了对方身体情况的不对劲之处。
      侧眼瞄过去,枫岫听到他话后确是安静了,低着头不知在考虑些什么。
      凯旋侯开口:“传闻慈光之塔之人皆练有神源护体,你既是慈光之人,体内气息不该因如此伤势便杂乱无章。”
      “神源吗,哈。”枫岫似是云淡风轻地道,“吾之神源,早已毁了。”
      凯旋侯略感诧异,“你……”唇缝间发出一个音节,却不知该如何继续。
      “你是要怜悯吾吗?”枫岫道,“神源即毁,你想要吾死,轻而易举。若你救吾只是想吾死在你手中,那么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吾并不愿看到你死。”
      乍听到这句话,枫岫一惊,抬眼看向凯旋侯,“是吾听错了么,处心积虑想要置吾于死地的你,却不愿吾死?”
      “吾不愿你死。”凯旋侯站起身,背对枫岫而立,“至少不愿你死在这里。”
      枫岫仍旧不懂对方究竟是处于何种心情,才会说出这一句话,“你说过,火宅佛狱不存在感情。”
      “是。凯旋侯亦没有感情。”
      说罢,便是久久的沉默。
      枫岫想问他什么,但看到那人的神情之后,却是什么都问不出口。
      “已近深夜了,先找个地方过夜罢。需等天亮再找走出去的路。”说着,凯旋侯便往前方迈出了一步。
      觉身后没有动静,又回过头,“你还走得动吗?”
      枫岫没说话,扶着树干站起来,想要抬步,却在落下脚步的时候失去平稳。本以为会重重摔下去,下一刻身体接触到的却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温暖怀抱。
      凯旋侯及时伸手揽住他,道:“走不动就不要逞强。”
      话中轻柔的语气,差一点就让枫岫以为那是他的故友拂樱。
      没有莫汉走廊没有火宅佛狱也没有背叛,这一切仿佛都是梦境,梦醒之后站在他面前的仍是他熟悉的拂樱,嘴硬的同时又担心着他照顾着他。
      可惜梦醒时分,现实却不容置疑地彰显着,梦里的那一个才是他的拂樱,眼前的这一个,只是火宅佛狱的凯旋侯。
      凯旋侯就势抱起他,这一举动又让枫岫心念复杂了许久。心绪变换之间,他最终没有拒绝。
      在崖顶的时候那人还想杀了他,此时却又对他悉心照料,这巨大的反差让枫岫差点就要怀疑凯旋侯是不是在坠崖的时候摔坏了哪个地方。
      上一刻还带着掩藏不去的杀意,下一刻却又说不想看到他死。
      实在是可笑。
      但对方不作任何解释,枫岫也不愿再问。所谓情谊,无论是曾经存在的还是虚幻的,此时已没有说破的必要,心照不宣是最好的方式。
      两人走到附近的一个小山洞中。凯旋侯去捡了些碎木点了火,准备勉强在这里过一夜。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风餐露宿对身经百战的凯旋侯来说不过尔尔,然而对于从未经历过这些又受了伤的枫岫,或许就该是艰难的一夜了。
      起初两人都没有与对方说话的意愿,只在火堆两旁干坐着。枫岫半倚着洞壁,渐渐有一些睡意,哪知忽然听见了淅沥的雨声。向洞外看去,却是这崖底下起了雨。
      好在山洞还能遮雨,只是遮不住伴随着雨刮起的大风。几阵带着细碎雨点的凉风吹进洞中,点着的火光摇曳不定,枫岫那一丝的睡意也都被吹散了。
      一身紫衣在此时显得尤其单薄,枫岫默默收了收领口,仍是挡不住这黑夜中袭来的凉意。
      凯旋侯见他的样子,轻叹一声,起身,走到枫岫身边。
      “冷吗?”
      闻言,枫岫没有回应。
      凯旋侯解开自己的外衣想要给他披上,却被对方侧身避开。拿着衣服的手顿时不知该落到何处。
      本能地拒绝了那人的好意,枫岫也觉得尴尬,只好道:“无妨,还能撑得过去。”
      凯旋侯点头,将外衣又穿了回去,回到火堆的另一边继续沉默地坐着。
      枫岫猜测他大概是不想再理会自己了,一时不知该有什么回应。奈何他实在是无法接受身为火宅佛狱之人的施舍。这眼前的火堆便是分界,凯旋侯在另一边。立场不同,本便无话可说,也不该再有任何交际。
      如果拂樱还在……
      枫岫愣了一下,随即便把心中这个念头抹去。这种时候怀念过去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已经不能够再付出任何情感了。
      定了定神,他往对面的方向看去。逐渐黯淡的火光之中,凯旋侯的侧脸被昏黄的光照着,看不清轮廓,竟让他产生了一丝温暖的错觉。
      收回目光时,枫岫无意中瞄到了那人腰上挂着的东西。
      “你……”
      不无诧异地开口说出了一个字之后,枫岫又说不下去了。
      那是他送给拂樱的枫叶。
      可他明明清楚地看到凯旋侯随手将它丢弃在莫汉走廊入口了,此时又怎会完好地戴在身上?
      一时间他心中闪过无数种可能,难道是后来又被他捡起来了吗……但怎么看凯旋侯都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何事?”凯旋侯并不知道枫岫心理在想什么,听他喊自己,便回了一声。抬眼,却见那人望着自己的目光尤为复杂。
      “……火快灭了。”停顿了一下,枫岫正好发现了眼前的火光愈来愈暗,有将要熄灭的趋势。
      凯旋侯当时去捡碎木的时候怎知会下雨,而此时让他们再出去找木枝来添柴也不够现实。
      看了一眼那低暗下去的火苗,凯旋侯往旁边的位置挪了一挪,然后道:“枫岫,过来。”
      枫岫迟疑了很久。
      对面看起来似乎的确比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要更为避风一些。
      但……
      心中斗争良久,最终他还是不太情愿地依言走过去,坐到了凯旋侯身边。
      低头便又看见了那枫叶,泛着嫣红的色泽与那人的一袭玄裳搭配在一起,显得不是那么合眼。
      为何还将它戴在身上?
      枫岫想要这么问,可他问不出口。
      是凯旋侯的想法,就与他没有任何相关。
      于是侧过身去,半躺到地上的干草之上。想着只要挨过这一夜,他们便又是陌路之人,再也无任何瓜葛了。
      外面的雨没有要停的意思,风声也越来越急。而洞内的那一点点火苗,已经消失殆尽了。
      枫岫闭上眼,尽力想要自己入眠。可外界的温度已经低到让他无法忽略的地步,这种情况下若是睡过去了,不知第二天醒来会不会冻僵。
      黑暗之中,他听到身边有人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而后自己的身上便多了一件温暖的衣物。
      凯旋侯还是把那玄色的外衣给他披了上去,并且隔着衣服把他抱进了怀里。
      枫岫没有说什么,这样的夜里,也许也只有这种方式能让两人都好过。
      此时他开始庆幸火已经熄灭了。夜色间看不见对方的脸,便能够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一切从未有改变,凯旋侯从不存在。
      他忽然想到,以前同床共枕,拂樱偶尔会在入睡前翻看一些书。于是他就倚在他的怀中,听他把看到的内容念给自己听。拂樱的声音温柔悦耳,往往过不多久枫岫就会犯困,那人便将床边的灯熄了,拥着他一同睡下。
      那时拂樱有念到过很久很久以前四魌界的那首童谣,枫岫把它写进了荒木载纪之中。也正是那个时候,枫岫才知道原来拂樱也读过自己写过的书,同时明白了他亦不是苦境人,心中一时感慨万千。然而那时候拂樱心中所想到底是什么,他或许永远都不得而知。
      此夜又是何等相似的场景。
      枫岫把头埋到那人的颈间,就如同以往许多个相拥而眠的夜晚那样。拂樱的面容仿佛在眼前闪过,浅笑着唤他:好友。
      枫岫觉得自己应是已然处于梦境之中了,否则怎会开始变得分不清凯旋侯与拂樱之间的差距。
      直到察觉到那人的手探进衣服轻抚自己的后背,枫岫才在刹那间清醒了过来。
      “你做什么?”
      完全无视枫岫话语中的警告意味,凯旋侯低笑一声,径自将他衣服上的扣子解开,“枫岫……”
      拥着他的时候,凯旋侯亦回忆起了许多。
      起初想到的是一些杂乱无章的琐事,拂樱斋落下的樱花,两人借茶水的谈话,还有小免从中捣腾。后来他记起了以前的那些夜里,他刻意说给枫岫听的情话。
      没有什么露骨的词句,多的只是花前月下的暧昧不定。凯旋侯清楚,这些对枫岫来说格外地起效。
      他在与佛业双生打斗中一时分心所受的伤,换来与枫岫唯一一次缠绵。其中滋味他记得清清楚楚,以至于后来每次拥抱的时候,心底总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
      这一夜,亦是如此。
      事发突然,枫岫来不及从半梦半醒的诧异中缓过神来,凯旋侯已经将他的里衣解开一半。枫岫运起劲想要抵抗,却听得对方在他耳边轻柔地道了一句:“好友,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吾便已然倾心于你啊……”
      枫岫怔了半晌,思绪停顿,只有一片空白。
      那是拂樱对他说过的话。
      这半晌的时间,凯旋侯便将他的手紧紧扣住,让他再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里衣都被解开扔到一旁的时候,枫岫清楚地知晓此刻他已经失去了先机,再做多余的反抗只会让自己受伤。他自嘲,因为没有光看不清对方的脸,竟在一瞬间误把他认作拂樱了吗?可若真是凯旋侯说出这种话,场面将是怎样的不可思议?
      不过下一刻他又庆幸起这个没有火光的夜晚,否则他恐怕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人,更不知改如何面对自己。
      反正明早醒来就能够重归陌路,此夜发生的一切也都是一场梦罢了。
      只是一场梦。
      说服自己之后,枫岫无声苦笑,不再抗拒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黑暗中,凯旋侯慢慢地摸索着吻过枫岫裸露着的上身的每一寸肌肤,感受到身下那人轻微的颤动,不知何意地笑了一声,然后又问了他一次:“冷吗?”
      枫岫不回答。不着一缕地躺在这洞穴之内的地面上,自然觉得冷。
      凯旋侯俯下身去搂住他的肩膀,“你可以抱紧吾。”而后一手从肩膀渐渐向下滑去,从枫岫的侧腰逐渐摸索到尾骨的位置。
      枫岫仍是不发一言,也没有动作。那人指尖带来的温度和细碎的颤栗都让他想要喘息,夜色深沉,正因看不真切,才更惧怕将要发生的事。
      或许还深藏着一丝毫不为人知的期待。

      【以下开始是不能描述的部分】
      虽然穿插了比较重要的情感描写但大家还是勉强意会一下好了
      【以上不能描述的部分结束啦】

      几番情事过后,两人都出了一身汗,倒是不觉得有多冷了。而山洞之外的天际,似乎也微微亮起了一些。
      枫岫累得直接睡了过去,凯旋侯把一旁散落的衣物捡起来给他盖上,回头看一眼,雨已经停下来了。
      他穿好自己的衣服,便打算离开。还没走到洞口,脚步又停了下来。
      凯旋侯扯下自己系在腰间的那一枚枫叶,回转到枫岫身边,轻轻将它放下在一旁。
      之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洞穴。
      这样的一夜,已经太过逾越了。此时离开,对他来说应是最好的决定。
      凯旋侯暗自低笑,可惜还是没有做到之前对枫岫说的那句话。不过不会有下一次了。
      这一日,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反观枫岫,直到生死的时刻,仍然念着于他情深意重的拂樱,何等自欺欺人。
      只是对枫岫的真心,也该一同埋葬在这一夜罢。
      从此之后,世间再不存拂樱。

      后来枫岫对那一夜缄口不提,如果可能,他宁愿当做那是一场不存在的梦境。他更不愿去猜想凯旋侯留下那一枚枫叶是什么用意,物归原主吗?
      可是这样显得不公平,毕竟他的那块玉还是在自己这里。
      想到这里,枫岫又嗤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凯旋侯所做的事与他有什么相关,何必去揣测呢。
      交换信物本就是荒唐之举,当真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罢了。
      尚未从以往的纠葛中恢复过来,便听闻南风不竞孤身闯入火宅的消息。枫岫暗道一声不妙,他火速赶往火宅佛狱。
      断不能再让兵甲武经落入火宅佛狱之手。
      到达佛狱入口时,枫岫徘徊迟疑了片刻。
      他身上已经没有火宅圣令,而火宅佛狱一草一木都能伤人,此种情况下进入,或许还未见到咒世主救出南风他的命便已没了一半。
      只是剩余的时间不容许他多作思索了。
      枫岫叹息,握紧手中羽扇,戒备着进入火宅佛狱阴森的草木之林。
      然而出乎他所料,这一路竟然畅通无阻。枫岫边走边心存疑问,为何这些应当噬血的植物都不曾攻击他,而放任他通过?
      不知何故,他突然回想起之前受重伤后,意识模糊时所看到的凯旋侯回归火宅的景象。那人也是被这些植物放行……说到底是因为凯旋侯本便是火宅佛狱之人,纵使佛狱樱花噬血,也不该伤到自己人。
      辗转之中,思维又跳到了不久前略城之行后的那一夜。
      一旦想起,便是无穷无尽的暗涌波涛。暗夜里缠绵的气息挥之不去,那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恐怕此时还未消褪……
      莫非?
      枫岫停顿了一下,不由扯起唇角无声笑了起来,笑意满含苦涩。
      莫非是因为他身上还带着凯旋侯的气息,这些没有思维的植物竟错将他当做了自己人吗。
      那人欺骗了他那么多次,居然在这一次帮到了他。
      好友……吾可不能枉费你这无心促成的便利啊。

      他继续在这条道路上前行,呼吸愈来愈为凝重。他万分清楚这是杀身绝境的不归之路。每走一步,过往的记忆便消散一点。走到最后,他陡然只剩空荡荡的一具躯壳,和必须要达成的最后一件事。
      是啊,最后的事情了。
      回顾百年,四魌恩怨已远。他本为慈光之塔天舞神司,因不满黑暗统治而出走,化名楔子着成《荒木载纪》,又因此书被捕入狱,出逃后,成为四国合力追捕的罪犯。
      后来他逃到苦境,蛰居多年,也算访遍了名川山河,赏尽美景,闲暇之时得一二知己闲絮,岂不惬意。再后来他出世涉及江湖,意欲一挽狂澜,只是奈何这一切在最初之时便是变数,他知晓真相,已经太晚。

      当虚藏袭向大地,染红的羽翼荣耀天际,光明之眼,照耀前途,黑暗步伐,踏出生机。
      当命运之鳞流动,正义的道标回归自然,圣道开启,神鬼赞乐,流星坠落,天地讴歌。
      当阴阳之门交错,操命之邪手蠢蠢欲动。神祇已逝,时空沦丧,北辰隐遁,暗星浮耀。
      当真理崭露先端,希望的尽头通向毁灭。金乌展翅,双日同天,天道不存,万籁无声。

      旧事已矣。
      茶香散,故人远。
      枫岫停步。抬眼,是火宅佛狱布满枯藤,缠绕尽死亡气息的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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