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南庄

2、第二张

　　打开门看到外面的人，赵明月并不吃惊，她扶着门框，没有请人进来的意思。
　　“明月。。。”
　　连略带了一丝小心翼翼。
　　赵明月恩了一声，眼睛虚无缥缈的盯着门框，仿佛是静等着他说明来意，没有让开，这是不想进屋谈的意思，有什么话就在门口说，说完，也方便走。
　　连略心领神会，一时间便有些无措，手搭在门框上来回蹭，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不说话，赵明月也不催他，两个人站在门口这样沉默，最后还是赵明睿出来才打破僵局。
　　“妈妈----”他身上穿着睡衣，手里拿着作业本，看到连略，略微怔了怔，一步一步蹭到赵明月身边，拽住她的衣摆，有些警戒的看着门外的人。
　　赵明月知道他出来的原因，看他光脚穿了拖鞋，忙拉了他的手进屋，也不去管外面的人。
　　他们两个一走，就把连略晾在那，门没关，连略自然进了屋，关了门，先就把房间扫了一眼，二室的小房间，收拾的非常干净整洁，客厅孩子玩过的玩具都整整齐齐的摆在篮子里，家具摆设都蒙了软布，是为了防止孩子磕着碰着。
　　他们的生活，看起来没那么好，也没那么糟。

　　连略打量完，也不敢随意挪动，就站在门口等。
　　赵明睿的房间没关，连略就站在那看，他重新上了床，赵明月塞了书给他，摸了摸他的头才出来，随手关了门。
　　赵明睿好奇，人虽然在床上，但眼睛一直盯着连略看，但他懂事，虽然好奇，却并不开口问，连略就看到他一双眼睛慢慢消失在合上的门内，心里面空落落的，竟然一时有些发怔。
　　赵明月对他擅自进屋的举动没表现出什么不满，指了指沙发，“坐。”
　　连略回神，恩了一声，这才慢慢挪到沙发上坐下，手掌下压到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发现是巴掌大的绒毛玩具，不知怎么的，一时有些发怔。
　　赵明月泡了茶出来，坐到他对面。
　　连略看着她，看不出一丝一毫情绪，一时间，两个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又陷入了沉默里。

　　“明月---”半晌，连略起了头，开了口，又不知道该怎么接，有太多想说的了，又难以启齿，他抿了抿唇，声音低沉而黯哑，“。。。。那个孩子。。。。是。。。是。。。”
　　赵明月看了他一眼，连略的表情又张皇又无措，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内疚又慌乱，看着倒有些可怜，她这样一看就有些晃神，再回过神的时候就听差了连略的话。
　　“你说什么？”
　　连略面色一僵，他以为赵明月是质问，表情越发无措，“。。。我。。。我不是故意找人查你们的。。。我也不知道有孩子。。。我只是。。。只是。。。”
　　赵明月了然，原来如此。
　　“你都查到了什么？”
　　连略看了看她，突然几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就那么蹲在她脚步，他身高体长，这么一蹲下，真就可怜了。
　　“明月，明月。。。”他叫她的名字，“。。。对不起。。。对不起。”
　　赵明月却盯着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出了神，手指修长，有一层厚厚的茧，看今天他穿了军装，哦，大概是入了军营磨练出来的，否则他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自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她一直都知道他出身好，高中那会，全校师生都知道这么一个飞入鸡窝里的贵公子。
　　十年后再见，她却已经不是当初清凉如水的赵明月了。

　　“没关系。”赵明月抽出自己的手，“连略，你没欠我什么，都过去了。”
　　连略一听脸色陡然苍白，仿佛遭了天大的打击，更加惶惶然的，“明月，明月，你别这么说，别这么说，是我不对，对不起对不起。。。”
　　他将额头抵在她的膝盖上，声音里带了哭腔，简直可怜死了。
　　赵明月的心绪却没有一丝动摇，她大起大落的伤痛都已经过去了，伤痕累累的心和卑微无措的经历，都已经过去，如今她和孩子的生活平安宁静，她想不出有什么不好，也想不出曾经带来那些不好的那个人。
　　这十年的光阴里，她的确从来没有想过他，那个记忆中有风一样明朗笑意的少年，在那个动动乱乱的下午，那间狭窄矮小的体育室里，随着夕阳最后一缕光线，都一并消失在了她的记忆里。
　　不提，不念，不想。
　　无爱，无恨，无憎。

　　第二天赵明睿放学，连略早早在校门口等他。
　　赵明睿捏着书包，瞥了他一眼，低了头，他已经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了，面前的这张脸，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长着相似的容貌，他从小乖巧听话，幼时劫难也多，养成了内敛的性格，虽然明明知道眼前的人可能是自己的生父，却还是不敢开口问。
　　他不急，连略却着急，半弯了腰摸了摸他的头，赵明睿也没躲。
　　“你。。。。你叫明睿？”
　　赵明睿半晌才点了点头，脚尖在地上画圈，死都不抬头。
　　“我。。。”连略嗓子干，咳了咳，才艰难的把下面这句话说完，“。。。我。。是爸爸。。。”
　　赵明睿静了静，猜到的和听到的毕竟是两回事，他捏着书包的手抖抖，终于抬头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乖。”连略看他抬头，声音愈发温和，握住他的手笑，“爸爸来接你放学，顺便去吃饭，好不好？”
　　赵明睿的一双手被稳稳的握在一双大手里，那是父亲的手，对他来说，是有生之年的第一次，宽厚又温暖。
　　赵明睿抿了抿唇，“妈妈知道吗？”
　　赵明月决口不提这个人，他凡事都要先想着妈妈。
　　连略闻言一笑，他笑意爽朗，知道孩子是没意见了，干脆一把将人抱了起来，赵明睿一声惊呼，已经被生父架在了胳膊上，连略笑意浓厚，“爸爸已经派人去接你妈妈了，我们先去，妈妈等一下就到。”
　　赵明睿初次被威严高大的父亲拥抱，终于忍不住满脸的羞涩笑意，重重点了点头，连略大笑。

　　吃饭的地方定在云顶餐厅，本城首屈一指的顶级餐厅，电梯刚一停，赵明月就急急忙忙的出来，脚步有些乱，喘气，看到人才放了心，放慢了脚步，慢慢走到他们身边。
　　赵明睿看到她面露喜色，但总还记着自己是偷偷跟爸爸跑出来的，脸上便立刻有些惴惴的，窝在位子上不敢动，手里的汤勺也放了下来。
　　连略早在看到她时就忙站了起来，扶着椅子一直目送着她到了跟前，“明月。。。我。。”
　　赵明月没搭他的话，餐厅里那么多人，她也没甩脸色，在旁边的位子坐了，伸手摸儿子的头，本来心里存了点怨念，被赵明睿可怜兮兮的目光一看，那点气也就消了。
　　“吃饱了吗？”
　　连明睿立刻笑，点了点头，“吃了大龙虾，爸爸特意给我点的，还有巧克力火锅。”
　　赵明月闻言怔了怔，在之后声音越发柔和，“巧克力太甜，吃多了牙疼，”眼睛看到桌子上有汤，便给他盛了一碗，“喝点汤。”
　　赵明睿乖乖接着，低头喝汤。
　　先前他们生活窘迫，连吃饱饭都难，如今日子好过了，到底没有能吃得起山珍海味的地步，连略既然请了，她也乐意让儿子多吃点好东西，朝旁边轻声递了一句，“麻烦了。”
　　连略不尴不尬的在那没人理，闻言立马接口，“不麻烦，不麻烦，明睿很好。。很好。。。”他对着她总不能挥洒自如，反反复复说了几个“很好”才想起来将桌子上的东西推过去，“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意点了些东西，你看合不合胃口。”
　　赵明月摇头拒绝了，“家里熬的有粥，我回去吃。”
　　连略一僵，讪讪的松了手，赵明睿察言观色，这时候也知道妈妈是不喜欢爸爸的，便放了勺子。
　　“吃好了？”赵明月问。
　　赵明睿点点头。
　　赵明月便牵了他的手，“那我们回去。”
　　一边给他拿书包，一边跟连略点了个头算道别，连略忙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们。”
　　赵明月不表态，他就跟在后面，出了餐厅，连略忙开了车门，赵明月也没拒绝，她知道拒绝不了，也不想费力气，这个人讨好也好，卖乖也好，其实她都没多大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