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满长街》灯前月

8、亭台夜话

　　四人在屋里讨论了一下午，依旧有很多疑点摆在眼前，思绪断了，又聊起了其他。
　　燕之橫斜着身子翘着脚，脚尖时而晃一晃，吃着面前的瓜果，笑眯眯地问着长街：“长街姑娘师从百里规？”
　　长街点点头，模样温和：“我从小就跟着师傅，师傅是我的养育恩人。”
　　万时时跟着他们坐谈了一下午，她是个小麻雀，喜动不喜静，此时她已打着呵欠，听着聊起了其他，也来精神了。

　　“长街，此次前去寻你师傅，关公子也和你一道吗？”万时时眸子晶亮，目露欣喜。
　　“呵。”燕之橫故意一哼。
　　“你呵什么。”万时时斜着眼瞪他，十分不满，她对待友人如春风，对待燕之橫这个“小人”，语气冷酷若冰霜！
　　燕之橫翘着脚，故意不理她，继续吃面前的瓜果，他心里想着，这个小蛮女，还挺爱凑合事儿的么。

　　长街瞅瞅俩人，正要回答时，关西瑭放下面前的茶杯，淡淡道：“我自然是要跟着长街的。”他顿了顿，又道“过几日，我要和长街北上。”

　　众人惊了惊，连长街也挺不可思议，北上？去哪？他好像没告诉自己下一步的计划……关西瑭看着众人，目光停留在长街身上，微微一笑：“跟百里师傅此事有关，我想，京城有个人应该知道桃源深洞的秘密。”
　　长街沉思一番，点点头，表示同意，只要有和师傅有关的线索，她都不放弃。而且，还有这个人愿意帮助自己……长街悄悄看向关西瑭，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眼角带笑。她脸颊微微一红，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便转过头和万时时聊起了其他。

　　关西瑭挑了挑眉，转过眼。燕之橫停止对面前果盘的摧残，凑近打量他，哎呀呀，可不得了，燕之橫觉得，关西瑭有问题。关西瑭斜眼看着凑过来的人，一记眼光飞过去。燕之橫“啧啧”一声，便不作声了，按捺不住，又嬉笑着加入两个女孩间的谈话，当然，被万时时横眉冷对，俩人又相互斗起嘴来。

　　直至夕阳余晖透过窗，那暖橘色的光倾覆在桌上时，外面院里来了丫鬟传他们去用晚饭。万时时肚子早就饿了，催着一干人出了屋子，燕之橫和万时时走在前面，依旧叽叽喳喳，俩人相互斗来斗去，燕之橫逗得万时时直抓狂。

　　长街和关西瑭走在他俩后面，她突然想起刚才关西瑭面前的茶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燕之橫则是续了好几杯。奇怪，在平芜山的时候，她见关西瑭挺喜欢喝茶的么。
　　“你不喜下午的茶味？”长街侧过头问着关西瑭。 “还好。”关西瑭含笑。
　　半晌，长街只听见关西瑭道：“不过，在平芜山上时，你泡的那花茶，甚合我的意。”
　　长街的脸又是微微一红，平定心神，正经地说道：“我也觉得自己泡的花茶挺好的。”
　　关西瑭侧目看着旁边这姑娘，嘴角又是一勾：“我不轻易夸人的。”
　　“……”
　　此时，夕照朦胧，霞光万里，半边天被染得火红似血，长街偷偷望了身旁那人一眼，他的脸匿在这层层光晕中，许是隔着些距离，她看不真切。

　　四人用完晚膳，万时时正准备拉着长街去院子里运动运动消消食，结果她大哥风风火火赶回了家。前院里热闹了起来，万城飞又带了不少宝贝给她小妹，知道大少爷回来了，一些丫鬟们也挺兴奋的，都跑去前院玩耍去了。
　　一行人相聚，万城飞赶紧前来拜会家中贵客，他束着一头黑发，身姿魁梧有力，因而常年在外行镖，历经风霜，他面容显得轮廓分明，目光如炬，英气逼人，他嘴角带着笑意，整个人看上去很温和。
　　燕之橫一见到万城飞，便笑嘻嘻前去用拳头捶了捶他肩膀，“好小子，一天这么忙乎呢。”
　　“不及你潇洒。”万城飞抬手把肩上那爪子扫下去，他看了眼长街也在，心中有些欣喜，又瞧见站在长街旁边的关西瑭正瞧着自己，便上去寒暄：“关兄，好久不见。”
　　关西瑭抿嘴一笑：“是有许久不见了。”
　　燕之橫纳闷，这俩人认识？长街也挺好奇的，俩人似乎认识，但好似并不怎么熟络。
　　关西瑭确实认识万城飞，两家有些来往，但他俩也仅限于小时候见过面。

　　“大哥！这次又带回来什么好东西呀？”万时时像小蜜蜂一样殷勤地围着她大哥，两眼泛着光。万城飞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疯丫头，明日里让丫鬟带着些丹芙缎去金凤楼里裁些衣裳罢。”
　　万城飞又转身看着长街，脸上十分温和：“此番运气甚好，得了两匹丹芙缎，长街姑娘明日里也和小妹一道吧，你们姑娘挺喜欢这些的。”

　　丹芙缎？这万城飞对她妹妹是挺舍得的，燕之橫啧啧叹道，“那句话咋说的来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万时时耳朵挺尖，听见他小声讽刺自己，转过他回他一句：“你就是那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她不与他计较，还高兴坏了，丹芙缎哎！千金难求的东西，金凤楼的裁缝，可是蜀中一绝啊！万时时很兴奋。
　　燕之橫吃瘪，不过他又嬉皮笑脸转头看着关西瑭，带着兴灾落祸，关九喂，可小心了，长街妹妹身边还有个万城飞呢！关西瑭不理他，脸上面无表情。
　　万城飞摇摇头，他早知这铁燕子和自家小妹性子不合。
　　长街却有些惊讶，连忙推辞：“万大哥太客气了，我不用的。”长街摆摆手。
　　万城飞眼中有些失落，不过没人看出来，万时时豪迈地拍了拍自家大哥肩膀，“放心吧大哥，明日我拖着她跟我一起去！”

　　长街静默……关西瑭更加面无表情，他想象着长街穿着用其他男子赠送的料子所做的衣裳，呵。
　　长街更加不知道此时关西瑭内心活动是如此丰富。

　　此时，圆月悬在天边，万城飞招呼大家去亭楼上喝酒赏月，万时时很兴奋，她最爱凑热闹了。
　　亭台楼阁，轻纱寥寥，有伶人奏着琵琶。楼阁外有重重假山，小湖浅水，泛着清冷月光。

　　燕之橫端着酒杯醉卧一旁，身子倾斜，眯着眼，这万城飞还挺会享受的，家中还养着伶人么，琵琶声悠悠，府中的楼阁一景，正是花好月圆。
　　万时时坐在他斜对面，在那磕着瓜子儿，嘴里吧唧吧唧的，无意间她见到燕之橫这样子，万时时一愣，要死啦！这是勾谁呢……呸呸呸。燕之橫听见动静，侧脸眯眼看见她这副摸样，低低一笑。

　　琵琶声远远从幽静处传来，一曲不休。
　　片刻的悠闲让长街心中这几日的焦虑减轻了一些。关西瑭正和万城飞谈论着什么，不过关西瑭没怎么碰面前的酒杯。长街闻见这醇醇酒香，挺诱人的，她端起酒杯也微微抿了一小口，清酒的甘甜一下子弥漫在她口舌间，甜中带着几丝辣烈，长街吐了吐舌头。
　　关西瑭突然侧过头，凑近在她耳边道：“少喝点。”声音含着笑意。
　　热气喷在她耳朵上，她一下子又红了脸，“嗯。”
　　她想，这不是作为朋友关心她么……然后她装模作样开始吃着面前的水果，心中那一池碧潭，不知是被谁搅乱，起了涟漪。

　　浮光掠影，一副花好月圆，不知人长久。
　　万城飞见两人此状，有些愣怔，随即试问道：“关兄和长街姑娘……？”
　　“关公子是我暂时的‘徒弟’。”长街马上接道，那酒香似还在齿间停留，有些微醺。
　　关西瑭抬眼看了长街一眼，勾起嘴角，又对万城飞道：“就是这样。”他侧身凑在她眼前，打趣，“柳小师傅么。”
　　长街赧然，身子猛地往后一退，手忙脚乱，差点打翻面前酒杯，万时时和燕之橫同时往这边看过来……长街叹息，不小心把动静弄大了。万时时欢快地跑过来，坐在了长街旁边，不知他们在聊些什么呢。

　　关西瑭低声笑了出来，万城飞心中却有些不自在，他觉得长街的反应不应该是那样。他知道长街和万时时是好友，所以在很早之前也就认识她了，但是他觉得，这姑娘每次和自己都隔着一些距离，他也说不清，就好像，她不懂自己每次对她格外的示好……
　　万时时好奇看着他们三人，别看她精灵得很，但有时近乎傻气，自己大哥对长街那点小心思，她硬是没明白，还巴巴地把长街往外送，这就是亲妹子啊，所谓“坑哥”……
　　长街尴尬地笑了笑，“嘿，嘿嘿，其中变故一言难尽。”她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对万城飞说了一遍。
　　万城飞心中担忧，但并没有表露出来，他问：“你有什么打算？”
　　长街想起这那日发生的事，不免加重了声音：“歹人太恶，掠走了师傅，目前救出师傅是最重要的。”然后，她悄悄看了眼关西瑭，放缓了些语气，“关公子说他会帮助我，隔几日我们要北上了。”长街答道，却发现关西瑭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不自在地扭过头。

　　万城飞担心此行他们俩人的安危，但随即又想到只有他们俩人上路！这一路上且不说路途遥远，一男一女定是多有不便，他心里更加不爽了……
　　“我万家镖局打手武艺不凡，人手也够，若长街姑娘需要……”
　　“不需要了。”关西瑭打断了他的话。
　　“……”
　　长街挺感动的，万时时大哥人挺好的，但是她不想太麻烦别人，也同意关西瑭的决定。“多谢万大哥了，还是不必了，我从小练武，北上之行，我一人保护关公子也是绰绰有余。”长街挺自信的。

　　“噗……”燕之橫一口酒喷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她说要保护关西瑭？关西瑭那厮还需要保护吗？燕之橫捧腹大笑，他瞬间觉得关西瑭那厮，太精了。
　　长街和万时时同时向燕之橫望了过去，万时时满脸嫌恶，长街则是满脸不解，不知他笑自己干嘛。

　　关西瑭忍下笑意，侧目注视着长街，眼角带笑，“那先多谢柳小师傅的照顾。”
　　长街知道他正看着自己，但自己却不想对上他的目光，便眼观它处，正色道：“此事你帮助我，我也应当护你周全，师傅说行走江湖，互帮互助，要有合作精神，方能皆大欢喜。”她觉得自己有些胡言乱语了，许是刚那一口酒的原因。
　　关西瑭翘了翘嘴角：“你说错了。”长街睁了睁眼睛不得不看着他
　　“我是主动想帮助你的。”关西瑭语中带笑。
　　“……” 也是么，长街想，合作不是互帮互利么，他帮自己好像没有得到什么“利”来着……
　　她小声嘀咕一声，“你说什么就什么吧……”她也不去想了，而且有些犯困！

　　万城飞已经不想看他们俩之间的倾情互动了，除了这个，他更想捶桌，长街为什么总是这样直接拒绝自己！
　　万时时俩手托腮，明显已进入神游状态。

　　满月中天，小湖里倒映着明月，琵琶声早已停歇。
　　轻纱卷帘，楼阁有暗暗酒香浮动。

　　丫鬟分别带着长街他们走向客居，长街的房间夹在关燕俩人的中间，相互道句晚安，便各自入房。
　　长街今晚饮了些小酒，洗漱一番，便昏昏入睡，睡得挺安稳，虚实间，竟梦见了不曾到过的江南。
　　小楼一夜，清风沉醉。
　　枕上江南，琵琶悠悠，香扇桃花。十里长堤上，那男子手持青竹骨淡雅纸伞，潇潇细雨，他恰好侧过头来，嘴角提笑，望着自己，那张脸如此熟悉，竟是关家那风流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