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满长街》灯前月

6、霜满天

　　长街默默砍完柳树，又把枝干修剪一番，准备扛到厨房里当作柴烧。关西瑭见状，立即比她先扛起地上那不粗不细的柳干，笑眯眯地看着长街：“是要扛进厨房么？”
　　长街瞅着他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心中想着这关西瑭今天有些不对劲，“恩，放进厨房角落里就成。”难道有事求与她么？

　　关西瑭扛着柳干来到厨房，随意找了个角落，往那儿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灰，又往着院里走去。长街洗完手，见他在院里赏花，又对他道：“我做早饭去，你既起这么早，那就在院里打昨日我教的那套拳法！”长街正色，虽是暂时的师傅，也得对他负责！

　　“放心吧柳小师傅。”关西瑭依旧笑眯眯，见她今日里穿着鹅黄色对襟衣衫，草绿色的下裙，衬着皮肤细白，模样娇娇嫩嫩，他装模做样地打起了那套拳法。
　　长街往边厨房里走边偷偷斜着脑袋瞧他，柳小师傅？这是啥称呼！被他这么叫着感觉……挺奇怪的，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人了！

　　周大胡子今天也起得挺早的，他一出房门便见到关西瑭站在院子里。这关西瑭等长街一走便收起手，欣然在院子里踱步赏花，满庭暗香盈袖。偶尔，瞧一瞧长街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提着嘴角，一会儿又要吃到她做的饭了。

　　见周大胡子盯着他，他挑眉客气地对他点了点头：“早。”他今天心情比较好，即使长街昨晚做了个十分“恶心”的梦，他也不在意了……
　　周大胡子面无表情，这人带着目的莫名其妙的上了山，又莫名其妙地住了进来。可疑，太可疑了！周大胡子依旧面无表情，回答道：“早。”说完便去了厨房，看看长街那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关西瑭继续在院中踱步，忽地他凤眼一眯，漫不经心地走到百里居大门前，他瞧着对面的山坡，那山上林海茫茫，郁郁葱葱，杂树纷乱交错，密集无隙，几只鸟从对面林中飞出，像是被什么惊扰了一般，要是那里面藏着人，根本就瞧不清！
　　但是，关西瑭心中冷笑，一路潜伏，惊起林中飞鸟，这轻功比起那“铁燕子”，差远了，关西瑭想起燕之橫的名号，又有些好笑，铁燕子？也不知是谁叫出来的。

　　三人用完早饭，周大胡子要回到厨房里，说是劈劈柴，关西瑭心中想到，哪儿是为了劈柴，刚才见他心情低沉，整个人更是沉默了，分明是要回到厨房里触柳忆人罢了。先前他瞧着这棵柳种下挺久的，估计是周大胡子栽下的，被长街一股脑地砍了，她这性子倒是挺可爱的，但大胡子就该悲伤了，关西瑭心中默念。

　　突然，一阵“嗖嗖”声，三人立刻顿住身形，只见屋里房柱上被打入一枚暗器，那暗器细小，上面散着六支细刃，冷光凌厉，其上附着纸条和挂着一只玉佩，长街见到那玉佩，心中大惊，这是师傅的玉佩！她立即想往外奔去，心里想着那贼人肯定并没走远！周大胡子怕她一人出去有危险，也想跟她一起。

　　关西瑭连忙拉住了她，又冲动了！跟个小猎犬一样，长街望向他，眼中有着不解，关西瑭便对她道：“莫去追，那人既能到这处来，必定对平芜山熟悉至极，肯定有法子全身而退，现下出去追寻根本就是徒劳。”而且他的本意，不就是想让我们瞧见这暗器上的东西么，关西瑭凝眼看向那枚暗器，眯了眯眼，恐怕是早上对面林中那人所为。

　　周大胡子瞧着这玉佩是百里师傅的，便想取出暗器拿出这纸条，长街制止：“先别取，怕这暗器上面涂着毒。”长街仔细观察着这枚暗器，关西瑭笑了，嗯，还挺警惕，他取出一枚银针，在暗器上探了探，温声道：“无妨，这上面没毒。”他取出暗器，拿在手里面再仔细一瞧，嘴角勾起一丝笑：“呵，‘霜满天’？”

　　长街惊讶地张了张嘴，这暗器名字，她见过，出现在那些江湖异文录里！“这不是江湖上失传已久，出了名的狠辣暗器么！”
　　这种暗器通常是对着敌人随手打出一片，犹似霜飞满天，根本躲不掉，更歹毒的是，这种暗器通常涂着剧毒，划伤皮肉，剧毒渗透在身体里，不出一刻钟，便会一命呜呼！
　　关西瑭瞧见她惊讶的小模样，眸中晶亮，嘴角依旧泛着笑，啧，懂得还挺多。
　　周大胡子此刻内心翻滚：这哪儿来的小子啊，啊？！为何从今早开始就一直春情泛滥！他都看出来了！
　　周大胡子汗颜：“还是先看看这字条里的内容吧！”

　　关西瑭笑笑，“此暗器来自于‘天外天’江湖势力。”看了他们一眼又道：“霜满天这暗器许久不曾出现于江湖上了，天外天这个势力也早已在江湖里销声匿迹，今日这暗器重现此处，恐怕，”他声音一顿，“恐怕百里居将有一场大祸。”他只是推测，但却并不知道霜满天的出现是否真的代表着那天外天重现江湖。

　　长街和周大胡子一下子警惕万分，长街知道这个叫天外天的江湖势力，这不是她从书里面知道的，而是从他师傅口中得知。师傅讲过，天外天是由江湖上各种从未露面的杀手刺客组成，他们武艺高超，运用“杀手七式”取人性命无声无息，犹如鬼魅，然而天外天的主人从未知晓。
　　长街立即从关西瑭手里的暗器上取出纸条，那纸条上只有一行字：百里规在我处，性命无忧，若想换回你师傅，三月后，交出那神秘草！

　　长街皱着眉，眼里有些惊讶，这人竟是冲着自己来的！她那名震江湖的百里师傅被歹人掳走了！可是，可是谁来告诉她，神秘草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周大胡子沉默不语，他也不知道这句话里的的神秘草是什么东西。
　　关西瑭瞧着那行字，剑眉微皱，果真与那桃源深洞有关，从万眉之死到这神秘草，两者有着微妙联系，他眼里开始浮现几丝寒意，但是竟然把长街给卷了进来。

　　长街无奈转头望着关西瑭，眼神有些迷茫，短短两日，她发现关西瑭懂得挺多的，但是她现下有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关家九公子，你这趟前来拜师有些不凑巧，家师……家师叫歹人给掳走了！我准备下山去寻那神秘草，你且先回江南去，以后再来拜师吧。”关西瑭一听这话，当即想在她那小脑袋上敲上一记，他挑了挑眉继续看她。
　　长街黯然，这四海之大，寻一株草谈何容易呐！嗯，所以事不宜迟！今日就打理一番便下山，走之前先跟万时时好好告个别，江湖凶险，万一自己再也回不来怎么办。

　　周大胡子见长街欲要下山，不放心她一人，便对她道：“丫头，百里师傅有难，此番我跟你一起去。”长街摇了摇头，知道大胡子担心自己：“大胡子你是这儿的看门人，江湖凶险，你不是武者，就留在这儿吧。”

　　关西瑭见长街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迷茫，那眼中透露着几分无助，心中有些柔软，自己怎会放着她一人下山去？
　　关西瑭根本不理她那个所谓的决定，对她温声道：“柳姑娘不知，我既已拜你为师，自然是跟着小师傅你的。”他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在下虽没什么功夫，但是对江湖之事晓得挺多，我有个朋友，身手极好，明日里我会与他联系，百里师傅这个事儿，咱们管定了。”

　　长街望着他眨了眨眼，他用的“咱们”这个词，心里挺感动的，再望向他，他的模样十分好看，他那日从石凳上转身看向自己的时候，她心里就扑腾了一下，犹记得他站在那柳树前，山风吹得那柳树摇摇晃晃，他孑然而立，弹一弹衣袖，几片青竹叶从月白衫上落下，好似要落在她心里一样。

　　长街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恍恍惚惚“嗯”了一声，关西瑭便笑开了，眉开眼笑的。
　　周大胡子瞧了瞧他俩，得，这儿没他什么事了，出去帮丫头收拾收拾行李。

　　长街回到房间，用白布仔细擦拭了自己的武器，那对柳钩，随即别在腰间。她带了一些衣物，整理好包袱就出了房间，大胡子在外面等她，又递给她一个小包袱，里面有一些干粮和碎银，长街接过来在手里握了握，笑着对大胡子道了谢。

　　关西瑭手持骨扇，衣袂翩翩，他站在百里居大门前等着长街。此刻他心情十分的好，心里想的是，她此番下山闯荡江湖，自己就要和她单独相处了！
　　他俩与大胡子郑重告别，大胡子心里挺担心长街在外的安危，不过，他扫了眼关西瑭，这关家九公子，胸中城府极深，功夫么，就连他都察觉不到，更是深藏不露，虽然此人来这儿有目的，但对长街倒是没有什么恶意，有他在，长街也许会得到更好的保护，于是他与这两人作别，目送他们下山。回到大门前，看着被砍掉的柳干，他心里一阵沉痛，忆起从前，他嘴里喃喃道：“阿眉，我一定会找出凶手为你报仇。”

　　四月的天，云淡风轻。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此时，晌午未过，长街与关西瑭正走在下山的路上。她知道关西瑭是江南人，万时时跟着她大哥到过江南，回来后与她说起那江南风光，万时时描述得绘声绘色，风景如画，引得她无数次想到那江南瞧一瞧。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她梦里的江南是烟波十里，有着画舫无数，一阕吴歌谣调，歌暖红袖。
　　“江南好玩儿么。”长街好奇。
　　“好玩。”关西瑭嘴角泛出一丝笑意，必须好玩，以后他还得带着她一起过去呢。嗯，蜀中么，她想回来玩的时候，那就陪她过来也无妨。
　　“那，小楼画舫里的那些姑娘们都很好看么。”长街可真想去，听一听小曲儿也许都能把整个人给唱酥了。
　　“那大都是男人们去的地方。”关西瑭笑开了，斜过眼，瞧了瞧她眼中一片向往，脸颊细白红润，好想捏一捏。
　　“那你去过么。”长街抱着手里的包袱，背上背着一个，不解地瞧着他。
　　“……！”关西瑭差点被脚下石子儿绊倒，轻咳一声：“没有。”打开手中骨扇，淡定地摇了摇。他当然去过，还是跟燕之橫去的，喝着沏好的碧螺春，自己欢快地听着小曲儿，燕之橫则欢快地看着姑娘们纤细扭动的腰肢。嗯，以后不会去了。
　　长街瞧着他摇扇的模样，遮遮掩掩，切，当她很好骗么，乐呵呵的地方自然是人人都想去，像他这种少爷不会去？信了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