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满长街》灯前月

5、夜探

　　入夜，平芜山一片宁静，偶尔几声乌鸦嘶哑，徒增一丝阴森。
　　寒山远火，明灭林外。百里居大门前，竹灯忽明忽暗。

　　长街收拾一番后，又和关西瑭在院中对饮花茶，俩人本才相识不到两日，但是交谈得挺欢快的。
　　她自小在山野里长大，但不代表不识礼数，道理懂得还挺多，举止并不粗俗，相反谈吐间透露着几丝纯真的狡黠，让人并不反感。师傅捡她回来，习字读书教了一些，长街自己也挺喜欢看书的，虽然看得尽是些志怪笔记和江湖异闻笔录。

　　月朗星稀，百里居院内花开得正好。
　　夜深，疏风微凉，长街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呵欠，手托着腮望着关西瑭，瞧着瞧着竟出了神，关西瑭端坐在她面前，一袭青衫，月光凉如水，淡淡地倾覆着他的面庞，一双凤眼微眯，鼻正唇薄。他看着长街此刻睡眼惺忪地看着自己，嘴角又是一勾，逗她道：“我很好看？”
　　被人直言，长街一阵唏嘘，她只是，只是很困好么！随即默默地在心里面又给关西瑭贴了一条，自恋！她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困了，回房睡觉去，你也早些睡吧，明早起来好好练功！”目前她是他暂时的“师傅”，这么一想挺直了背，仰着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西瑭好笑地看着她那副模样，便又呷了一小口面前的茶，嗯，逗着挺可爱的。看着她房门一合，继续坐在院中。抬头，离子时还差好几刻钟，一阵凉风袭来，衣袂翩翩，他微微一笑，便负手回了自己的房间。
　　百里居院里，花开寂静。

　　回到房间，长街洗漱一番，便钻进了被窝呼呼大睡，她睡姿安稳，不一会儿便去见了周公。
　　关西瑭此刻回到房间，床上被褥是长街昨日里给他准备的，看得出来是她自己做的，因为，这被单上面绣着花鸟，可谁能告诉他，这绣的是鸟吗？是鸟吗！花绣得还行，可这鸟，绣得也太胖了点！关西瑭看着这刺绣，笑出了声，倒是像她能干出的事，不过这一针一线，非常厚实，被子盖在身上，很暖又很软，这感觉会不会……就像她的身体一样呢？关西瑭默默收回自己的无限遐想……

　　夜深，关西瑭房间里青灯明灭，他拿出一件夜行衣，就像燕之橫说的，行走江湖，得有备无患！这夜行衣他早就准备好了。

　　子时，暗月已藏在这重重夜云后面。山中早已寂静无声，夜，静得可怕。
　　此刻，关西瑭伏在百里居屋顶上，他身手极好，在这漆黑的夜里行动，更没有一丝声响。
　　只有那长街对他毫无怀疑，只是觉得他是那关家的公子哥儿，也许并不喜欢习武，只为了长辈心愿才上这平芜山的。想起那姑娘，关西瑭眸中有几分笑意。

　　他伏在屋顶上，夜行衣融入在黑夜里，观察四周并没有任何异动，半响，飞身落入百里规门前，他已是对此地很是熟悉了。关西瑭瞧了瞧门和窗，嘴角一勾，便选着面前的门轻轻推开，动作利落，一丝声响也无，随后飞快关上门，又轻松地走到房间中心。

　　他转身抬眼看着窗户和房门的上方，定睛一看，果不其然，上面竟连着几根丝线，丝线上缠着无数铜铃，别小看这铜铃，一旦触碰到这丝线，这数只小小铜铃发出的声响在这静夜里怕是会吵醒那大胡子看门人和长街。百里规怕有人找到这里，寻常刺客想要来查探这房间，必是推窗或推门一跃，怕门窗后有诈。殊不知这一跃更会碰到上方那丝线，一触线既铜铃声大作。

　　关西瑭站在房间中心，细细观察一番，桌椅挺干净，看来长街经常打扫这里，走到竹制书桌前，上面散着几本武学典籍，那些典籍看上去明显被人反复翻看无数次。翻开那些典籍，上面全记载着笔记，那字迹一看就是女子所作，这儿只有长街一个姑娘，应该是她把平日里所参悟的东西记在上面了。可这百里规为甚翻看这些东西，按理，他是名震江湖的一代宗师，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更是不值一提。

　　怀揣疑惑，走到百里规榻前，被褥被折叠得很整齐，扫视一眼，看来这床并没有藏着秘密，因为即使百里规下山云游并没有睡在这里，但长街几乎每隔几日都要细细打扫一遍床铺，要是他有秘密更不会把秘密藏在这榻间。

　　关西瑭在房间里转悠了很久，大大小小探查完，当真没有发现一丝不对劲！他皱眉，难道这百里规跟万眉那案子并无连系？可始终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夜，更深了，月亮又从那重重云层中探了出来，夜风吹向山谷。

　　关西瑭决定先出了这屋子，回房细想。他习惯性往身后整个房间扫视一眼，刚要微微推门而出，身形一顿！飞快转身走向墙上那幅字画前，他刚才并没有仔细瞧这幅字画，查探完所有，除了那桌上典籍，很遗憾一切并没有可疑之处，可再次瞧着这副字画，心中顿时明白了许多！那画上是一处桃花林，背后青山微衬，旁边有几行诗，字迹非常小：崦里桃花逢女冠，林间杏叶落仙坛。没有印章署名，单单一幅字画。

　　昨日里这百里规才与他徒弟来信，仙洞、仙女、桃花。说辞看上去有些风流，但，实则一想，百里规与那桃源洞有着联系，关西瑭甚至觉得，百里规是在找这处秘境，这个江湖异闻里的秘境，桃源深洞！

　　关西瑭知道这个桃源深洞，这个秘闻他听过，只不过江湖上人听到的跟他听到的不一样，江湖上大多知道那桃源深洞里藏着万千金银财宝，是那强盗们向往的地方。但关西瑭知道的确是，那桃源深洞里只藏着一株神秘草，一株生长了千年，呼吸着千年日月精华的神秘草。

　　关西瑭记下这句诗和这幅图的样子，心下有丝丝了然，但有些蛛丝马迹，他得回去串通一番，随即离开了这屋子。

　　黑夜中，他弓着身子，步子轻盈，速度奇快，但……他没想到的确是，眼看就要走到自己的房间，却看见那人正踏着月光，打着呵欠从院外进来，她眼睛半眯着，边走边打着屯儿。
　　长街半夜里起身去院外茅房里小解，夜风有些凉，她搓了搓手。呵！关西瑭一瞧，这不正是他的柳小师傅么！

　　长街觉得此刻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不知道，她勉强把半眯着的眼睛睁开瞧了瞧四周，吓！！不远处有个黑衣人，正鬼鬼祟祟隐在暗处！她立即睁圆了眼睛，心中一声冷哼，俗话说得好“半夜穿得一身黑，不是歹人就是贼！”一摸腰旁，糟了！自己的武器放在房间里！不管了！她一运轻功，飞身过去便要和那贼人徒手打斗。

　　关西瑭见不远处长街身形一僵，定是瞧见了自己，只见她飞身过来要与自己缠斗，心中有些好笑，武器都没带便冲了上来，太冲动了！以后得好好教教她什么是打架斗殴，江湖凶险，各个居心叵测，免得他不在她身边时叫人坑了去！

　　长街瞧不见那人脸，对方带着黑色面具，因着半夜里，竹灯早已泯灭，实在太暗，更是瞧不见那人的眼，所以黑暗里，一阵瞎打。

　　关西瑭对她的拳头招架格挡，嗯不错，十分有力。他怕惊动了周大胡子，不再与长街拖下去，他微微使力，反扣住她那两只细长胳膊，长街心中大惊，此人武功深藏不露，怕是自己再无斗过的可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我命送今日，却还没来得及报答师傅养育之恩，更没来得及和万时时好好告别，还有，还有，她莫名想起关西瑭那张脸，他勾唇笑着的样子挺好看的。

　　关西瑭扣着她胳膊的同时，用脚定住她那双乱蹬的小腿儿，关西瑭望着面前挣扎的长街，怕她开口呼叫引来周大胡子，忽地邪邪邪一笑，他用一只手扣着长街俩细胳膊，另一只手忙着扯下自己面上那黑色面具，又蒙住了面前女子那双圆溜的眼，飞快倾身吻住眼前这张多次闯入他脑海中的粉润小嘴，一套动作一气呵成，速度之快！他伸出舌头探进她嘴里，嗯，味道跟他想象中的一样，甜美、诱人！关西瑭松开一只手，速度飞快地点了她颈边之穴，长街睁着那双圆溜眼睛，意识开始松散，不可思议地闭了眼，闭眼前心里想的却是：这盗贼不是来杀人放火的？难道是来劫色的？！身体一软，而后没了意识。

　　关西瑭抱起倒在他怀里的长街，瞥了她一眼，提步进了她房间。他把长街轻轻放到床上，而后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床上这姑娘。
　　呵，这么冲动的性子不知怎么养成的，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唇，指尖温热，仿佛还带着那丝丝香甜，他莫名笑了笑，那笑意直达眼眸。他从怀中摸出一粒丹，喂入长街嘴里，这丹丸能使人忘却今晚一些事，给人另外一个梦境。所以……长街会忘了自己曾起夜去入厕，回来的路上遇上“黑衣贼人”一事，包括……被这黑衣人给强吻了。关西瑭思及此，叹气有些遗憾，更惊异于这世上竟会有这种丹药……
　　随后，他悄然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房后，他脱下夜行衣仔细放好，换上睡袍，他坐在那床边细想，“崦里桃花逢女冠，林间杏叶落仙坛。”
　　“崦”自然是指那太阳落山的地方，这太阳落山的地方与这桃花有何关系？桃花深洞？桃花深洞在太阳落山的地方么？如果是这样，那女冠何解？难道是暗喻那桃源洞仙么？照这样想的话，百里规那信上所指的仙女和这个女冠估计是一个意思。

　　关西瑭脑海中不仅浮现这样一个故事，故事是这样的：相传有一个樵夫上山砍材，天色已晚，肚中饥渴，见山中有桃树，便摘下桃树上那桃子吃了起来，吃完后，有阵阵睡意，便坐靠在桃树下小憩，不久睡着了。这个樵夫做了个梦，梦见他被宴请到一个仙洞里，里面住着一个仙女，仙女给他跳了一支舞，那舞好看极了，如凤舞般，樵夫看得痴了，又恍然觉得时间不早该回家了，便向仙女告辞，他出了洞中，发现洞口有大片桃林，桃林外围又是一片杏林，往回望，青山绿水，这仙洞便座落于那青山脚下，好一片人间仙境。

　　思及此，关西瑭觉得，那百里规房里墙上挂着的那幅字画，不就是画的这个景么。“曾宴桃源深洞，一曲清歌凤舞”和“崦里桃花逢女冠，林间杏叶落仙坛。”这两句诗都是指那桃源深洞的所在地！关西瑭钻进被窝里，盖着长街缝纫的被褥，一阵暖意从心底里泛开。

　　清晨，布谷鸟在山谷里啼叫，百里居院内，花香四溢。
　　长街起了个大早，浇了浇花草，她便提着一把斧头走到百里居大门外，那斧子看上去很锋利。她目光细细打量着面前这棵柳树，就是这棵柳！从三月前到现在，每次让万时时伤心万分。从哪里下手好呢？然后选了个树干粗的地方，斧头一挥，开始砍了起来。
　　关西瑭推开房门，抬头望了望天，天气挺不错，碧空如洗。他站在院子里，瞧见长街在大门外好似在做些什么，踱步过去，
　　他心情大好，笑眯眯的，见长街在砍树，有点不解，“砍这棵柳做什么？”
　　“它让万时时不高兴，砍了它后她再来这儿玩就不会触景伤人了！”长街答道，其实她还想把心中的郁闷一起砍掉，昨日夜里，她做了个梦！这个梦非常不好！
　　哦，这样啊，关西瑭颔首，可是……他觉得今日里长街看上去有点不对劲，她虽是为了好友砍树，实际上好像有点闷闷的，难道她挺喜欢这柳，舍不得砍？她姓柳嘛，可是她砍着倒挺干脆的，那是为了什么……关西瑭在心中猜测，他听见长街幽幽一叹。
　　“我昨晚做了个梦。”长街憋不住，她想要倾诉！
　　“哦？”关西瑭竖起耳朵！做梦？梦见了什么？梦见他么？毕竟昨晚他们交锋过，他勾唇笑，不知道自己在她梦里是什么样子的。关西瑭根本不考虑长街是不是梦见了他。
　　“我梦见了一只大狗，流着哈喇子看着我，那模样看着可恐怖了！”长街皱着眉，握着拳头。关

　　西瑭一听这开头，不对劲，为何不是他？
　　又听见长街说，“它一直追着我跑，我跑不过它，被它扑到在地，我蹬着腿也挣不开。后来它……它居然把舌头伸进我嘴里来！哎呀，太恶心了！”长街在那儿一直呸呸吐着舌头。

　　关西瑭黑着脸，如果燕之橫在这儿，他有种想打死他的冲动，他给他的是什么鬼丹丸！他以为长街会梦见他俩在梦中很亲密呢！

　　行走江湖，要做到有备无患！燕之橫如是说，可人在江湖飘，被坑也是常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