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自救指南》尾唯

4、鬼烛（4）

　　十年前。
　　八岁的方降悄悄从母亲身边跑开了，他倒是要去瞧瞧方家村的人为什么不放过他一个小孩子。他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村子，村子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但是村子里有微弱的光，他从未见过的光。
　　那些微光吸引着他，呼唤着他。他强忍着不安和难受，心里还有一些终于进了村子的快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他着了迷似的被那股力量牵引着，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祠堂门口。
　　母亲说他千万千万不能靠近祠堂，方降好奇极了，一直追问母亲，母亲却没有回答，只是再三嘱咐。现在，祠堂就在他的面前。
　　好奇心最终战胜了理智，方降走了进去。他从来没进过这么大的屋子，虽然母亲搭了小房子让他们居住，但很快那个小房子就被发现了，也就再也不能住了。
　　这么大的屋子里面能住很多人吧，方降想。
　　祠堂里很黑，只有一条长廊可以直通内里。方降怀揣着不安和兴奋走了进去，很奇怪的是外面的房子外几乎都挂着灯笼，可是这个祠堂直到现在也没能出现一点光。
　　反而越往里走越黑，空气中还隐隐有着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方降在这黑暗里听见了模糊的歌声，在唱着。
　　“剥他皮，抽他骨，燃他烛……三月三月，伙伴来，一起住……”
　　“天光明，火光起，鬼神到……三月三月，新烛生，亡魂故……”
　　语调阴森，令人心惊。
　　小方降没什么感觉，就是瘆得慌，从他出生起，几乎每天都有东西在他耳边低低吟唱，他早已习惯了。
　　渐渐地，他看见了祠堂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祭台，上面燃着低光的白色蜡烛。一共摆了四十七根蜡烛，但在中间明显缺了一根。那些蜡烛的光微弱不显眼，却拼命在吸引他，叫他过去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他正痴痴地看着就听到摆放着那些蜡烛的前面坐着一个迟暮的老人在向他说话。
　　“我还没去找你，你自己送上门了，好！呵呵呵！好！”苍老的声音尖锐唐突，一下子打破了方降脑海中所有的思考，恐惧袭上心头。
　　方降立刻转身想跑，却发现他早已经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那些人的脸在他的眼中渐渐变得抽象，扭曲，他们笑着哄骗他：“快过来……”
　　“乖乖过来……”
　　“等会儿剥你皮的时候我会轻一点……”
　　方降吓得直打哆嗦，彼时他尚且年幼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他们拖着他到了一个密室。
　　方降惊恐地发现，这间密室里修了很多笼子，铁笼里关着很多人，全是女人。这些女人身上的衣服褴褛，几乎衣不蔽体，她们被随意地扔在地上，半生不死，像被遗弃的动物一样。
　　她们身下的地上全是粘稠的不明液体，还有血。空气中还散发着糜烂的气息，在这难闻的味道中，血的味道更为浓郁。
　　那些人笑着把他关进了一个空的铁笼，上了锁后还蹲下来和他说话。那个人的手伸进笼子里来揉了揉他的脑袋，方降躲避又被他掰了回去。
　　“你就在这安心的待着吧，这个过程很快的，你不会痛的。”那个人自诩温柔，实则恶心。
　　方降恶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那人吃痛的收回手，神色也变得凶狠起来：“等二长老来把你做成蜡烛，我们就能重新回到过去了！”
　　方降在里面待了很久，他不知道那个所谓的二长老什么时候来。
　　每天都有人送饭进来，最开始的时候方降不愿意吃他们的食物，把送给他的食物全都倒掉了，但他旁边铁笼里关着的一个妇人却让他吃饭。
　　“你还是吃了吧……”虚弱的女声响起，方降看过去。
　　那是个很瘦削的女人，她的双眼微微凹陷，颧骨外凸，面容憔悴。
　　方降问她为什么被关进来，那个女人却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冲着他大吼大叫：“都是你！都是你！啊——！”
　　方降被吓了一跳，连忙离她更远了些，那个女人发疯一般冲过来抓住他们之间的栏杆，伸手进来在虚空中胡乱地抓着：“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么会！我们怎么会！”
　　随着这个女人的发疯，更多的人开始大叫，开始哭泣，一声更比一声凄厉，惨绝不断的声音贯穿了方降的耳膜。
　　这间密室里，充满了绝望。
　　就这样，方降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耳朵过了很久，房间里的声音才渐渐停歇下来。
　　方降害怕极了，眼泪盈满了整个眼眶，他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心里的委屈与害怕几乎到了巅峰，他开始不断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听母亲的话要跑出来，为什么要到祠堂来。他抱着自己瘦小的身躯蜷缩在铁笼的角落里，旁边的女人好像冷静下来了，又开始和他搭话。
　　“你快吃饭吧，不然他们有的是方法折磨你……”
　　方降充耳不闻，还在发抖，那个女人看他这副样子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已经疯了……”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方降悄悄松开了捂住自己耳朵的手却又听到刺耳的笑声贯穿了整个密室。
　　“哈哈哈哈！孩子！我的孩子！”那笑声中带着绝望，带着哭腔，却仍然是笑，癫狂的笑声从密室最里面传出来。
　　方降又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妈妈，我好害怕。

　　路迟是被水泼醒的，他看见他被绑在一个架子上，身上没有一处不痛，后背的衣物破损，红辣辣的擦伤刺痛布满了全身。
　　他的面前站了很多人，那些人全都面色沉重地看着他，手上还拿着很多工具。每一样工具都足以让他丧命，路迟咽了咽口水看向方博。
　　“怎么回事？”
　　方博笑着站上前来与他对峙：“您该知道的呀！这是我们对鬼神大人最崇高的敬意！只有千刀万剐才能为您重塑肉身啊！”
　　路迟尽量地保持着冷静压低声音：“我不需要重塑肉身。”
　　“您现在一副小白脸的样子哪有什么威严呀！还是听我的吧！”
　　周围的那些人看笑话似的看着他们，路迟知道这是暴露了，眼下只能拖延时间再想想其他办法。
　　“你们不是想知道方降在哪吗？我知道。”他故作镇定，也不再压低嗓子了。
　　那些人果然有些许动摇，开始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
　　方博狐疑地看着他：“你真的知道？”
　　路迟点了点头，又想起这么黑他们应该看不见：“嗯，我知道。你把我松开，我带你们去找他。”
　　方博一听这话就笑了：“你想骗我给你松绑？”
　　路迟暗自从系统空间里拿出一把小刀慢慢地磨着：“你们把我绑着，我怎么带你们去？”
　　有人让他就在这里说，被路迟拒绝了：“我怎么知道怎么说，我又不是你们方家村的人。”
　　方博想了想又接着问：“那你是怎么进我们村子的？”
　　路迟感觉自己可以挣开绳子了又压低了声音和他说话：“所以我说了，我是鬼神……”
　　说完，路迟就挣开了自己手上的绳子蹿了出去。
　　这里很黑，很黑，远比外面要黑上许多，应该是地下室。
　　路迟找不到方向，只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里面打转。后面那些人的脚步声稀稀拉拉地越靠越近了，路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加快了脚步跑了起来，突然撞到了一堵肉墙。那一刻，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手上的温热感觉提醒着他，这是一个有体温的人。路迟把手放下来，抬头望向面前撞上的人，等他模糊看清了个影子时，欣喜跃然而来。
　　“方降，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正是方降，方降冲着他嘘了一声，拉着他的手缓缓没入了黑暗。等那些人离他们越来越远了的时候，方降才拉着他出来。
　　出了地下室，方降也没松开路迟的手。还没有出方家村的时候，决不能掉以轻心。
　　虽说被方降拉着，不过只要在方降的身边就会阴风阵阵，路迟此刻感受不到片刻温暖，反而阴凉入骨。但路迟看着眼前瘦削的少年，他微微驼着的后背有些心酸。这是很多年都没能站直腰杆，没有见过光，只能拼命求生的少年，现在却冒着生命的危险来救他了。
　　被方降拉着在山地间奔跑，等出了方家村，方降还是拉着他往山上跑。
　　路迟看着离山顶越来越近，心里有些怀疑，但好不容易遇上了方降，他只能跟着跑。
　　说来奇怪，自从上了山后，那些一直围着他们的阴风小了许多，也没在他们耳边碎碎念了。路迟身上的寒意也被驱散了不少，甚至有一点如沐春风的感觉。
　　到了悬崖边上，方降回头看他一眼：“相信我……”
　　路吃点头：“我相信你。”
　　说完，方降紧紧抱着路迟从山顶跳了下去。
　　路迟感觉自己被卷进了一个温暖的旋涡里，连呼吸都带着亲切，他眼前呼啸而过的景象全都暂停在这一瞬间，这个世界只有他和方降。
　　被一个比他小上几岁的少年抱在怀中，路迟有些羞涩，但他靠着的胸口强有力的跳动在向他传递着源源不断的暖意。
　　很快，他们被一阵轻柔的风环抱着放进了山洞里。
　　路迟眼前出现了一点微光，从方降的身上缓缓渗出，最终汇聚到他的眼前，在告诉他这是带方降离开最好的时机。
　　方降松开了抱着路迟的手，站得稍远了些。
　　“你可以帮我吗？”方降问他。
　　路迟指尖微颤，迟疑地应了一声：“我帮不了你。”
　　话音消散在风中，只剩下一片沉寂。
　　纵使方降没有回他，路迟还是看出了方降一瞬间黯淡下来的神色，他终是忍不住把那个盒子从系统空间里拿了出来。
　　“但你自己可以。”路迟说。
　　方降疑惑，就见路迟点燃了一根火柴，在微弱的火光下，方降看清了路迟的脸。
　　他长得真好看，方降想。
　　山洞中的神秘力量越来越薄弱了，那股微光环绕着方降，方降浑然不觉。
　　路迟告诉他：“我可以带你走，但只能带你走。”
　　说完，路迟就把盒子给了方降。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