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怨》张玖

2、二

　　外面冷了许多，但是冰冷的空气让静华感到舒服很多，在那个房间再多呆一会儿她就会崩溃掉。寒冷刺激着大脑，缺氧感恢复了正常。从未感觉到外界的空气可以这样的清新。
　　“我不是国华！我是静华！”每次离开时都会说到这句话，不知道曾维安听没听到，或是在没在意。
　　或许离开前说起这句话就意味着不用再忍受那张恐怖的脸，即便接受一眼爱的目光也会变得心安理得。

　　回家的路上很冷，冷的跟那天的河水一样，冰寒刺骨，但最冷不过心寒。
　　訾静华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天，即便偶尔忘掉，噩梦也会偶尔提醒她一下，让那抹不掉的记忆重新经历一遍。
　　那该死的梦，真实的该死。

　　十五年前！
　　七月中旬，天热的像火炉似的，拿起扇子就别指望放下。
　　曾维安正替国华擦拭衣服上的血迹，满头大汗，怒火中烧，“你是怎么当姐姐的？自己弟弟竟然被人打成这样。”
　　静华低着头站在墙角，眼中满是委屈。
　　曾维安心疼的看着国华，国华今年十二岁了，个子都快有曾维安高了，可是身材却很纤瘦，这是曾维安心头一病，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让他吃尽了，奈何国华身子仍然瘦弱，在同龄伙伴中也经常被人欺负。可能这就是高龄孕育的弊端吧。
　　“妈！我没事，就是鼻子出了点血！”国华说道。
　　“哪没事啊？你看你这衣服上这么多血迹，告诉妈你有没有觉得头晕？”曾维安溺爱的说道，仿佛那流出的血是她的十倍，不也过确实如此。
　　“有点！”国华故作晕眩的说。
　　“那晚上妈给你补补，想吃啥？妈给你做去！”
　　“我要吃红烧鱼，还有排骨！”国华兴奋地说道，丝毫忘了他刚才的“晕状”。
　　“行行行！”曾维安满口答应。
　　一旁的静华看在眼里，不由撇了下嘴，这一幕被刚进门的訾良看在眼里。
　　“你怎么还有不服的吗？”
　　静华紧靠墙角，不敢作声。
　　“连弟弟都保护不了，要你干啥？”訾良怒骂着。
　　“我跟他说了很多遍了不要再跟他们玩了，是国华自己不听。”静华小说辩解道。
　　“你还敢顶嘴！”
　　訾良大声怒喝，吓得静华身子一颤默不作声。
　　“你给我上门口站着去！”
　　静华委屈的离开墙角，走向门口，正直中午日头最毒时，静华使劲地低着头躲避阳光，可太阳炙烤着黑发让头皮传来一阵刺痛。
　　体罚过后静华觉得头晕眼花，趁着爸妈没注意偷偷的拿着毛巾准备去河里洗澡。
　　即便万般小心，可还是被国华给撞见。
　　“你要去哪？”国华问着。
　　“不用你管！”静华没好气的说道。
　　“我知道，你肯定要去河边洗澡！我这就给你告诉妈去！”国华说着就往屋里。
　　“别！”静华喝道。
　　“不让我告诉妈也行，除非你带我一块去！”国华狡黠的说道。
　　静华眉头一皱，国华在家里被当成宝贝一般，像是小河、房檐等一类危险的地方是禁止他去的。只是打架流了点鼻血就让曾维安心疼不已，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整个家还不得翻了。
　　静华犹豫着拒绝，可是被太阳晒了这么长时间，头昏脑胀地她真的特别渴望去河里洗一下。
　　思量着只要不让他去深的地方，静华答应了。
　　国华眉开眼笑地跟着静华来到河边，小河是从两座山之间蜿蜒流过，在山脚下一处背阴的地方比较深。
　　“说好了，不许你往深的地方走！”静华再三叮嘱。
　　“知道了！”国华不耐烦的回答，说着就脱光了衣服往水里跳，溅起来的水花落静华一身。
　　没有理会国华的胡闹，静华找了一处比较干净的地方慢慢梳洗。
　　河水很凉，不过这么热的天气凉点反而更好。
　　看着国华在水里不会游泳却乱比划，静华觉得又气又笑。
　　“别往深了去！”
　　“知道啦！”
　　静华慢慢走入水中，十七岁的她身材已经发育很久了，静华背对着国华，将身子浸入水中，冰凉的河水让她身子一颤。
　　突然国华从后头游了过来。
　　“你过来干什么？”静华怒道，只穿了一件背心的她连忙蹲进水里。
　　“你帮我去揍大兵吧！”国华一脸正经的说道。
　　“什么？”静华疑惑，大兵赫然就是上午将国华鼻子打破的人。
　　“我让你帮我揍大兵！”
　　“不管！”静华转过身子说道。
　　“他们打了我，你不帮我报仇？”
　　“是你自己没记性，我跟你说了多少回别和大兵他们几个人玩，你不听，被人打了你怪谁？”
　　“你可是我姐唉！我被人打了，你就要帮我报仇！”国华语气坚定的说道。
　　“是你自己没用，大兵还没有你高呢，被人打了，你连手都不敢还。”
　　“谁说我不敢了，那是他们人多！在说大兵那么胖，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国华狡辩着，静华没有理会。
　　“我不管！你不帮我报仇，我就告诉爸妈，让爸天天罚你站门口。”国华仰起下巴说道。
　　看着国华威胁的样子，静华心底升起怒气。
　　“怎么样？怕了吧！”国华狡黠的笑着。
　　“你真令人讨厌！”静华怒声说道，说着站起身子用双手将国华的头按进水里。
　　“自己没用，就知道告诉爸妈！你还是不是男孩子！”静华又将国华的头提起，怕他呛到水。
　　国华的双手慌张的乱抓，不小心碰到了静华早已发育的胸部。
　　静华脸色泛红，羞怒下再次将国华的头按进水里。
　　“你真令人讨厌！”
　　“啊………救命啊！”国华挣扎着逃离静华的双手，静华双手捂着胸部没有理会逃窜的国华，
　　慌乱的国华见挣脱出静华的双手，像没头苍蝇似的冲向前方。
　　“别往深的地方去！”静华说着转过身子，去岸上拿衣服。
　　静华穿上衣服转过身，赫然不见了国华的身影，静华眼睛四处寻觅。
　　“国华！”
　　静华眉头一皱大声叫着，却没人理会。
　　“国华你出来！”
　　“国……”静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河深处的水面上连续冒出的水泡，心脏犹如被重击了一下。
　　“国华！国华！”静华大声喊叫着，连忙跳入水中向着水泡方向走去，水越来越深，渐渐没过静华的脖子，可距离水泡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
　　奈何静华她也不会游泳。
　　“国华！国华！”静华慌乱的喊叫着，声音带着哭腔。
　　静华闭气将头沉进水里睁开双眼寻找，浑浊的河水根本看不清东西，静华双手在水里乱摸，希望能摸到国华身体。
　　憋不住气的她浮出水面，惊慌的泪水已经涌出。
　　“救命啊！救命啊！”静华一边双手在水里乱摸着，另一边歇斯底里的喊叫着。
　　深处的河水比浅处要凉多倍，那凉气透过身体钻入骨头之中，带着痛意直达心脏……

　　太阳偏射着，热度有增无减，静华瘫坐在河边，身子仍然在发抖，太阳的热度已经无法温暖骨子里的寒气。
　　她双眼空洞，河边围着的一群人，她刻意偏过头去，不看那旁边躺着的尸体，以及尸体旁哭到晕厥的曾维安。
　　訾良情绪已经崩溃，泪水混淆的鼻涕他无意理会，一只手放在晕厥的曾维安身上，另一只手死死的拉着国华的手。
　　国华闭着双眼，煞白的脸上紫色的双唇格外明显。
　　静华听不到外界的一点动静，空洞的双眼时而闭上，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场梦。
　　“好真实的梦！但是……快点醒来吧！”

　　家里真的翻天了。
　　葬礼结束后，静华有注意到那天赶来救人的老李偷偷将訾良叫到一旁。
　　老李走时还特意的看了眼静华，他特别的目光让静华感到疑惑。
　　訾良看着静华，紧闭着双唇，两只眼睛大的吓人，犹如两张血盆大口欲将静华吃掉。
　　他瞳孔四周的眼白密布血丝，紧闭的双唇慢慢颤抖的张开。
　　“……你…是你带他去河边的？”訾良声音有些颤抖。
　　静华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訾良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身子依然在颤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瞪大的眼睛转动一下再次锁定静华。
　　“你说了他……令人讨厌？”
　　静华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訾良，她看到訾良的目光有些疑惑。
　　好熟悉啊！
　　她猛然想起，那不正是老李临走时看她的目光吗？
　　静华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快要碎了，她没有说话，依旧点点头。
　　訾良突然抬起右手，做出打的姿势，可是他的动作变了，没有打下去，右手擎在空中抖动着。
　　在訾良抬起右手的瞬间，静华闭上了眼睛，按照以往的惯例，静华会潜意识躲一下，但是这次她的动作也变了。她没有躲，只是闭着眼睛等着。
　　时间慢慢过去，訾良的手依旧擎在空中，静华也紧闭着双眼。
　　“打下去！打下去吧！”静华心中期盼着。
　　然而訾良的手在空中颤抖了一会儿慢慢的放下去了，静华慢慢睁开双眼看着訾良，父女对视。
　　“啪！”不是耳光的声音，而是静华心底声音，那个东西碎了。
　　訾良转过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