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未歇》山抹烟云

5、第 5 章

　　“小征，我很想念你，虽然母亲一直说女孩子应该要含蓄，可是我却觉得，不说出来的话，又怎么能让对方很好的了解你的心意呢？小征不会就这么讨厌我吧？小时候听母亲读童话故事的时候，总是羡慕着里面那么美好的结局。所以，想到可以成为小征的未婚妻，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啊。但是，小征其实并不乐意的吧。对小征来说，我只是个妹妹一样的存在。何况这场婚约，只是家长之间的协议，而你又是那么反感被约束。
　　有时候我想，如果没有这场婚约的话，小征可以更喜欢我一些，而不是带着应付的味道。记得烟花大会的时候，哦，那时候是多小呢，我都太记不得啦。只知道在神社许下的愿望，是要一直在一起呢。无论是父亲母亲还是和小征，伯伯伯母，大家都要好好的在一起。
　　那时候母亲说，愿望说出来就不能灵验了，结果，好像还真的是这样。如果当时默默的只在心里头说的话，是不是就能够实现了呢？
　　真是！我在胡想些什么啊！让小征浪费时间看这些真是抱歉。伯伯一直都那么严格，小征一定总是忙的没有休息的时间吧，我这就结尾，嗯——总之，好像再见到小征，再一起去一次神社。并没有什么婚约，只是妹妹也没有关系，只要像从前一样就好。啊，又开始瞎写了，那么，就这样吧，小征一定要快乐啊！”

　　嗯，约好了啊，再一起去神社。赤司征十郎望着萧索的秋空，那一只孤单的纸飞机，在偏离的预设的轨道后，毫无目的地盘旋，最终失去了继续飞翔的动力，坠入已经开始腐烂的落叶中。
　　再怎么飞也到不了——再怎么承诺，在誓言兑现之前，都是空话。
　　既然期待着再见面，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
　　赤司征十郎有些不明白了，当他听见熏子自杀的消息，始终是不相信的。
　　“哎呀，熏子小姐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是啊，还好被发现的及时，救过来了……”
　　“虽说救过来了，却发现别的了不得的事情——据说是熏子小姐得抑郁症很久了啊，已经被送去美国治疗了。”
　　“怎么会？”
　　“是吧，很难相信吧，每回见到熏子小姐，都很喜欢她的笑容呢，非常灿烂的笑啊，谁知道——”
　　“那是当然的吧，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面，真是可怜——而且总觉得我们少爷也……”
　　“咳咳——”
　　然后就没有了。
　　赤司征十郎的回忆到此截止。
　　若不是几个仆人的谈论，他是否会得知这个消息呢？
　　不会的吧，父亲的婚礼马上就要举行了，而他们之间本来就淡薄的父子关系，也持续恶化。
　　“在这样的家庭里”——怎样的呢……有时候麻木了，也就无所谓了吧……

　　国中三年级的模考成绩下发，放课后路过那张榜单，赤司征十郎像往常一样没有半点停留。
　　实在是太无趣了，国中的教科书。
　　他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落叶掉得太放纵了，厚厚的堆在路上，踩上去有吵嚷的“沙沙”声。
　　“看啊，第一的又是那个财团家的儿子。”
　　“好厉害，就没看他从这位置上掉下来过。”
　　“是嘛，财团家的儿子嘛，以后要继承那么大的家业，脑子不好使怎么可能嘛……”
　　“切，不就是个有钱的矮子吗，还什么篮球队的队长呢——”
　　“喂喂，别说了——”
　　比起落叶被碾压破碎的声响还令人烦躁的声音不断地传来，诱使着一直在心头某个地方聚积起来的情绪暴动不安。
　　“你们，在说什么——”
　　赤司征十郎看着面前几个比他高上一头的男生，必须让他略抬起头才能与对方对视，这让他愈发不爽。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碎了，在这么些天的压迫之下，再坚硬的珠子也会碎掉的吧，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导火索罢了。
　　很没意思的导火索，他想。
　　高个子的男生们没有感到任何身高上带来的优越感，反而从心底产生一种恐惧——该臣服的，在这个人面前，在这一双异色的凌冽的眸子面前，一切都会被受到制裁。
　　来自君王的制裁——
　　“除了遵从我的命令的人，其他人我都不允许他轻视我——你们太狂妄了。”
　　他这么说，异色的眸子仿佛对他们下达了某种命令，是越过他们自身的控制直接操控他们的大脑的命令，“跪下吧——违抗我的人，就算是父母也不能放过！”

　　大概是冬天快来了吧，还在枝头负隅顽抗的叶子，经受不住摧残，终究是落下来。
　　几个跪在地上的少年，在那个人走后许久，才后知后觉的从那股威压中缓过神来。
　　无力违抗，又或者，连违抗的念头在萌芽前被碾压殆尽。

　　“啊~小紫原，有没有觉得最近小赤司怪怪的？”
　　“有吗……”紫原拆开手中的美味棒大大的咬了一口，“嗯……没有变啊。”
　　“什么啊，不是说这个啦！”
　　“连黄濑都感觉到了吗，看了还是有点智商的了啊。”绿间用手指推了推眼镜，严肃道，“似乎是家里出了点事。”
　　“嗯？难道是小赤司家要破产了？天哪！那真是太糟糕了！”
　　“你在瞎说些什么啊！二黄——”青峰表示十分的不屑，“肯定是麻衣的写真集没藏好被老爸发现了。”
　　“……那是只有你才可能的事情吧，小赤司要藏的话，肯定是谁也找不到的！”
　　“喂……赤司才不会看这种东西的吧——”绿间有些无语了。
　　“于是，到底怎么了？”嚼完美味棒的紫原在拆下一根的包装袋的间隙插了一句把话题转回正常的方向。
　　“赤司的父亲要再婚了。”
　　“……”
　　这次，连黄濑都笑不出来了。
　　“小赤司——是很在意伯母的吧。伯母过去已经很久了，可是怎么突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呢？会很难接受的吧。”
　　“唉……”
　　“可是谁知道呢，那可是赤司啊，会消沉几天然后就恢复的吧……”青峰莫名的很乐观，或许粗神经一点的话，有时候反而过得更自在一说不定。
　　绿间没有反驳他的话，他想起最近的晨间占卜，射手座的排名一直十分靠后啊。

　　“你会来找我，我并不感到惊讶，征十郎。”
　　“是吗，如果打扰到您工作的话，那真是抱歉了。神崎女士。”
　　“并不会。我很喜欢你，你过来让我很开心，但是，我并没有料到你是以这副姿态前来。”
　　“哦，或许我应该穿得更正式一点。”
　　“不，不是着装的缘故。总觉得，你有些变了。”
　　“您说笑了，我依旧是赤司征十郎啊，并没有什么改变。”赤司征十郎笑了，异色的眸子里却始终一篇冰寒。“我今天来并不是想与您谈论我是否改变这件事，而是希望您不要与父亲成婚。如果您执意这么做，我并不会祝福你们的。”
　　赤司征十郎冷冷的说着，与其客气的说“希望”，不如用“命令”来表达更贴切。
　　“如果你这么想，我感到遗憾。你应该和你的父亲说过这件事了吧。”
　　“哦，是的。”
　　“被拒绝了吧。”夫人十分尖锐的指出了他的弱点所在。
　　赤司征十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我与你父亲的婚姻，有一部分为了利益，也有一部分因为感情。但是，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会侵犯到你心里对你母亲的忠诚，不是吗？可是那又怎样，你没有能力阻止。或者，换种你的家庭里最熟悉的东西，你没有这个权力。
　　你的父亲是你家里的权力中心，无论是你，还是你故去的母亲，都服从于他的命令——”
　　“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我必须让你认清这个事实。只是个国中生的你，对你父亲或是我来说，再怎么样的阻止都是没有用的。在你想要达成某一件事之间，你最好获得你所需要的能力，撒娇是没有用的，这一点你再明了不过，在这样的家中，你不可能自由，不会什么事都随你的愿，甚至，你会比别的孩子失去更多。
　　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很好，有不同于赤司家族专属的别的感觉——我甚至以为你可以走一条不同的路。但遗憾的是，到最后你还是连自我都迷失了，我在你身上看不见诗织的影子了，这是十分可悲的。还记得我对你说的，有没有考虑过未来？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你可以成为不同于你父亲的人，然而现在，大概是我错了。”
　　“我并不能理解你的意思。”
　　“哦……或许吧，等你再过些年岁，可能会懂的吧——只希望不要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