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歌》古小意

2、我心送君

　　翌日。御书房内。
　　“哦？国师又要出宫？”卫帝手中的笔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批写着奏折，“这次又是何方神圣需惊劳国师大驾？”
　　宫商负手站在御案前，身上穿着代表国师身份的玄色云边锦袍，衬得脸上的神情愈发淡漠。
　　“不过寻常鬼物，臣会早去早回。”
　　卫帝放下笔来，看着宫商，好似不经意般问道：“听说昨夜往生殿内闹鬼了？”
　　“臣已将那女鬼度上轮回。”
　　“有国师出手，孤就放心了。”卫帝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宫商拱手作礼，“臣告退。”
　　卫帝摆了摆手，“去罢。”
　　宫商依言退了出去。
　　御书房外是一条九折回廊，宫商慢慢地走着，神思飘忽，心中一股怪异之感盘桓不去，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恍惚间耳畔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师兄。”宫商脚下一顿，又继续向前走去。
　　回廊的拐角处缓缓转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青羽半个身子都罩在白色的幕离里，见外人时，皆是如此打扮，这是她自八岁起便养成的习惯。
　　宫商走过她身边却未停下，只道：“走吧。”青羽沉默着随后跟上。
　　回廊的尽头是一角凉亭，离开凉亭便已不在御书房的范围之内。宫商却带着青羽又往前走了一段，直到一座偏僻的假山后。
　　“御书房不是你可以随意来去的地方。”没有愤怒和责问，宫商的声音听来冷淡如常，却带着少有的警告之意。
　　多年相处，青羽意识到师兄恐怕发现了她方才在殿外偷听之事。自古帝王多疑，她自然明白其中危险，只是不免担心，听卫帝话间似是已经知道了昨晚之事，那么他是否也知晓师兄要去的是巫族？而且昨夜往生殿里的动静并不大，师兄收服郑妃的动作也很快，往生殿又无人守卫，按理来说，除了她和师兄，断不会有第三人知晓此事，可卫帝还是知道了。这意味着……
　　青羽垂头久久不语，心中的某个念头却愈发坚定。她习惯性地握了握掌心，低声应道：“青羽明白。”
　　有风拂过，白纱微扬，遮挡住宫商审视的目光，也掩盖了青羽脸上的决绝。
　　“罢了。”宫商的声音有些低，微风中听来好似有一点无奈，青羽却没有反应。
　　宫商恍然青羽在走神，不禁冷了声：“青羽！”
　　青羽抬头茫然看了宫商一眼，见师兄面有冷色，心下一惊，回过神来，宫商却早已挥袖转身走远。
　　不好！青羽暗怪自己大意，竟然在师兄面前晃神。随即收敛心神，复又从容地跟了过去。
　　往生殿后，朝露祠。
　　还在院子里便可闻见隐约的檀木香。青羽脚步放慢，垂头向祠堂内走去。走到门前时，她停了停，揭下幕离抓在手里，这才抬脚步入堂中。
　　虽是白日，祠堂里却十分昏暗沉闷。同往生殿一般，无数的乌纱自高高的梁上垂下，使外面的光想要突破层层阻碍闯入而不得。原本的空荡就被这样人为的黑暗填满。只有一座精雕细琢的沉香木牌位，孤零零的，于不分昼夜的黑暗中立在高大的桌台上。几盏长明灯静静地燃烧着，发出的光堪堪把牌位上的金字照亮——卫国国师之灵位。
　　宫商早已点过了香，此刻负手看着牌位，神色莫辨。青羽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点香，磕完头却没有起来，“师兄……”
　　宫商没应声，等着青羽把话说下去，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青羽也没有说下去，垂头不知在想什么。这样的青羽似乎有些不对劲，宫商眉头微皱，“你怎么了？”
　　“没什么……此去山高水远，师兄……”青羽的声音闷闷的，“你……你此后孤身一人，千万……要保重……”她一字一字说得很慢，似乎不太想把话说完，然而她终究还是说完了。
　　宫商敏锐地从青羽的话中听到了几分不舍的意味，想到他之前好几次出宫也未见青羽如此，不由眉头皱得更深。他低头想看看她脸上的表情，却只看见一个漆黑的发顶。虽然青羽现在的样子一点儿也不符合她的身份，但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师妹，离别在即，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只道，“此行不会太久。”
　　青羽没有应声，宫商也不觉得有什么，他默默地将那牌位又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时辰到了。”他该走了。
　　垂头的青羽身子明显一颤，却依然没有起身，“师兄，可还记得师傅临终前的话？”
　　宫商临去的脚步一顿，“嗯。”
　　“那就好……”
　　青羽的声音有些轻，宫商心底突生一丝不安，但是他没有转身一探究竟，反而继续迈步离开了祠堂。青羽的事可以回来再细问，现在他必须要走了。
　　昏暗中青羽的身影未动分毫。不知又过了多久，祠堂里突然传来一声叹息，接着有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这又是何苦呢？”
　　“长愿，”青羽的声音带着几分干涩，对于此人的出现却也不觉得惊讶，“你来了。”
　　一道蓝色的人影自黑暗中慢慢浮现，面容清俊的少年嘴角挂着习惯性的微笑，“既然如此不舍，你为何不去送他？”
　　青羽闭了闭眼，淡淡道，“我心送君三万里。”
　　“哦？是吗？”长愿脸上的笑容大了些，“青羽，你是不是喜欢他？”
　　青羽也不辩驳，只是语气疲惫，“都不重要了……”
　　长愿有些好奇：“为什么？”
　　“我掌中命缘已断，今生与师兄再无缘相见，此一别……即是永诀。”这件事青羽连宫商都不曾告诉，而她视长愿为挚友，反倒不曾隐瞒。
　　据说掌纹乃是一个人的命缘所系，对信奉天道的天命师来说尤其如此。青羽的命缘线已断，从此六亲无缘，恐怕此生注定孤苦。
　　生别离即是永别离么？长愿笑了笑，“没想到，为了他，你竟肯自断命缘……”长愿倒也不笨，试问这卫国宫中有谁敢动青羽这卫国第一神算？毕竟她那冷面师兄还是不太好惹的。除非是她自己这么做……
　　可是无缘无故，青羽为何要这么做？自断命缘可不是小事！
　　长愿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青羽，你是否……算出了什么？”
　　青羽不答，而这在长愿看来无异于默认。能让青羽自断命缘的可不是小事，长愿脸上的笑早已挂不住，神色越来越严肃，“和宫商有关？”
　　青羽仍旧不答，长愿终于忍不住：“青羽！身为天命师，你难道不知违逆天道的后果？！十年前的事你忘了么？”
　　“够了，长愿！什么天道！难道你和师兄一样只看到了天道？！”青羽刷的站起身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意，仿佛十二月里化不开的寒霜，“这一次……十年前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自两人相交以来，青羽虽然素日为人淡漠，却还未如此冷脸对他过，思及此，长愿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青羽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她无措地后退一步，低声道：“对不起……”
　　长愿明白青羽并非有意，而且自己也有些急躁了，他平复心绪，脸色缓了缓，慎重道：“别这么说，青羽，只是你这样子极易陷入执念……”
　　“我有分寸的。”青羽抬眼看着长愿，墨玉般的瞳孔里似有坚定的光。长愿怔了怔，还想再劝：“可是……”
　　青羽打断了他：“师兄不能死！”
　　“滴答！”
　　掌心才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鲜血慢慢渗出，落在地上。
　　青羽却似无所觉，掌心紧握：“长愿，帮我……”

作者有话说

　　作者真的很懒，下一章预计月底发表，别打我【顶锅盖跑～】